溫美人驀然變色,臉上似是懷念眷戀又似是隱忍怨怒,最終啞著聲道:“你要什麽?”


    林雲熙一邊暗讚她機敏,一邊道:“我要柳錚!”


    溫美人微微一愣,一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勃然大怒,“絕無可能!你若是想以我來要挾哥哥,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


    林雲熙神情淡淡,並不意外溫美人會拒絕,隻問道:“你可知當年名滿洛陽的‘玉麵書生’現在何處?”


    溫美人不由一頓。


    林雲熙道:“太史局修撰雖清閑,但要得聖人青眼,隻怕極難。”


    溫美人一怔,冷笑,“他就是這樣對哥哥的?”眸色漸漸冰涼,“當真是英明睿智的好聖人!”


    她說的古怪,林雲熙轉念一想,自家妹子失寵禁足,還連失二子,作為兄長對慶豐帝不滿也是有的。這難道是在諷刺慶豐帝沒有把心懷不滿的人提拔重用表示讚揚?


    溫美人搖頭道:“不用多說了,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你若執意如此,大不了咱們魚死網破!”


    林雲熙失笑,“魚死網破?”


    她抬眼看向對岸,“隻可惜,今天本不是我要來的。”淺淡的笑意浮現在唇邊,“昨日聖人說起上林苑的木芙蓉開得極好,不如選幾株移栽在涼風殿的玉蕪院裏,想必其傲霜之豔麗勝過春日桃李數倍。”


    溫美人麵色一沉。良久,長歎一聲道:“你倒是算無遺策,是我輸了。”


    她沒有了能讓林雲熙忌憚的籌碼,自然沒有了談判的資格。


    溫美人正一正神色,“但哥哥的事我做不了主,你想通過我來要挾他,這絕無可能!!”說得斬釘截鐵!


    林雲熙失笑,“你哥哥確實有才華,可那又如何?聖人不看重,沒有人照應提拔,他隻能一輩子老死在一個五品修撰的位子上。”


    溫美人陰沉著臉,“以哥哥的實力,總有一日……”咬咬唇,話卻說不下去了。


    三年前,柳錚還是詹事司直,前途一片光明,現在卻屈居於小小的太史局!這其中若是沒有貓膩,誰信?!


    林雲熙聞言微微一笑,緩聲道:“柳家的長房嫡子去年入了孝廉,這會兒也該出仕了吧?”


    溫美人眉心一動。


    她繼續笑眯眯地道:“聽聞柳家三爺仕途艱難,到現在隻有三百戶的封邑。”


    林雲熙對柳家這些彎彎繞繞的事頗費了一番心思,柳錚與柳銳素兩家本就平淡,柳錚名動洛陽時,本家表麵上拉攏,暗中卻頗為肆憚;待到溫美人入宮,辛苦布置毀於一旦,嫡出的女兒也因著確定了要入宮的勢頭最後隻能草草嫁人,便更冷了些。


    剛開始溫美人得寵,柳家的當家人柳如世為了大局忍耐了下來,柳錚也沒收到打壓;可溫美人一朝失寵,原本心裏就有疙瘩哪的,裏還忍得住?


    這幾年,柳如世沒少壓著自己的那幾個親兄弟。


    更毋論是自家兒子出仕當頭,柳如世可不會允許其他人在這時候掩蓋柳銳哪怕是一點點的光芒,尤其是曾經死死壓在柳銳頭上那塊大石——有了那麽出色的親生兒子,浪費一個侄兒又如何?


    溫美人似有所動,林雲熙趕緊再加上一句,“總是互惠互利的事,你兄長若能重迴仕途,你也能安心不是?”她笑容溫婉,目光真誠,仿佛真的是在為溫美人著想。


    世間是要有人,總會有無法滿足的野心和**。表麵上蓋著塊漂亮的遮羞布,還繡著象征高風亮節的梅蘭竹菊;而那塊鮮亮的遮羞布之下,權謀的黑暗肮髒,也不過就是如此。


    溫美人死死盯著她,仿佛在考慮她的話有多少顆可信度。


    林雲熙微微笑著起身,也不再步步緊逼,隻道:“你再好好想想吧。”


    林雲熙有七成的把握,溫美人的態度看起來強硬,但最終還是會妥協的。


    不僅是因為現在溫美人沒有能和她正式交手的實力,還因為前者那種重情的性格。隻要以愛為名,能夠讓明珠暗投的兄長重新走上仕途,至於日後,為誰效力不行呢?


    反正到了他們這個地步,也再沒什麽好失去的了。


    最重要的是,宮外柳錚那裏已經有結果了。


    女兒控的林恆阿爹完全沒有反對的意思,反而非常積極地推動;作為當朝僅有的幾個實權人物,他手下自然有辦事的人,撥一個給女兒用,再套上自己的名頭——哎喲,不就是勾搭一個鬱鬱不得誌的小青年嘛~~


    英俊瀟灑又風流倜儻的屬下表示,這還不容易麽,他要辦的漂漂亮亮的,得給他老主子寶貝地要死的小主子留個好印象啊╮╭


    而對於柳錚來說,最壞也不過如現在這般光景。天上掉下來的機會,不管對方是誰,為什麽不去爭取?


    林雲熙很淡定地從桐玉台漢白玉階上飄然而下,順著太液池上連綿不絕的連橋到了對岸。木芙蓉開得妍麗,宛如綿延不斷的十裏紅錦。


    種在最中間的三醉芙蓉恰恰是從白轉粉的時候,清姿雅致,說不出的嫵媚嬌豔。


    老早就候在這的琥琳正指揮幾個侍弄花草的內侍,將幾株含苞待放的小心移栽。見林雲熙緩緩而來,眾人不由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盡數躬身行禮道:“徽容夫人宜安。”


    林雲熙輕輕頷首,示意眾人起來。


    琥琳上前兩步,“主子可迴來了,不知臨水觀花,顏色如何?”


    林雲熙“嗯”了一聲,“波光花影,燦若流霞,甚是好看。”對著那幾個侍弄花草的內侍道:“花開得極好,也是你們的功勞。”


    “小的不敢居功。”


    林雲熙笑一笑,轉向琥琳,“每人賞三錢碎銀子下去。”


    琥琳福身應是,眾人不由喜笑顏開,“謝夫人恩典。”


    林雲熙點點頭,指著為首的那人道:“再剪些可插瓶的枝蔓出來,一會兒和那幾株一道送去昭陽殿。”


    那人恭聲應了。


    林雲熙又在這片花樹林中隨意漫步觀賞,琥琳跟在她身邊,低聲稟道:“主子,適才蘇美人著人去過昭陽殿一趟。”


    林雲熙挑眉,“她?”微微冷下表情,“她來做什麽?”


    琥琳道:“似乎……是來賠罪的?”


    林雲熙搖搖頭,在她身上栽了個大跟頭才反省,不知道做點實事討好一下上麵你光請罪有個毛用?你道歉我就要原諒你嗎?!


    怎麽對得起我曾經被你的拎不清碎成渣渣的玻璃心!!


    她淡淡道:“不用理她。”


    琥琳略皺一皺眉,“這樣……不要緊麽?”壓低了聲音道:“畢竟那日送東西進玉淑樓經得是蘇美人的手,她會不會……”


    林雲熙止住她,眼中意味深長,“無妨。”


    她相信阿爹的手段,區區一個蘇美人,哪能容她有喘息翻身的餘地?


    琥琳心中一驚,臉上帶著幾分惶恐,屈下膝來請罪道:“奴婢逾越了,請夫人責罰。”


    林雲熙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罷手道:“起來吧,罰你一個月月錢,下不為例!”


    後者低頭,定定地道:“再不敢了。”


    林雲熙也不是不信任琥琳,隻是既然奉她為主,身邊的人必要識進退懂分寸。進言勸諫並非不可,卻也要得其法,有理有據;可若是放縱她們對主子的事指手畫腳,長此以往,神一樣的幫手也會變成豬一樣的隊友!


    琥琳一向做得很好,隻是稍稍越界了一點。林雲熙也就輕輕敲打一下,給她個警醒,想來琥琳以後會更謹慎一些。


    見琥琳受教,林雲熙也不再多說,岔開話問,“玉淑樓那裏怎麽樣?”


    琥琳猶疑了一下,“並沒有人發現,輪值的護衛隻有不到三個,也不管樓裏有沒有人進出,剩下的隻一味喝酒賭錢……”


    林雲熙木著臉望過去,琥琳呐呐地停住了話語。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說實話!”


    “那日值班的護衛……被聖人召去了。”


    林雲熙疑惑,“誰?”


    琥琳支支吾吾。


    林雲熙驀地驚覺,不由提高了聲音,“那個一輩子升不了職的榆木疙瘩??!!”


    那邊折枝揀花的內侍宮女紛紛望過來。


    琥琳默然。


    林雲熙滿臉扭曲,“哈!哈!哈!就他?!”那個連人情都不會賣的白癡?!


    “聖人找他幹嘛?!”


    “似乎……是把他調去做羽林軍了。”


    林雲熙轉身就走。


    “主子?”琥琳連忙跟上,“您這是……”


    “去立政殿!”


    “……”


    林雲熙猙獰道:“他還想升職?門都沒有!!”


    陸齊盛怎麽也沒有想到,他家老爹跟忠義侯林恆還真有過命的交情。這會兒他穿著一溜兒層層攏疊、輕盈剛毅的銀甲,握著烏黑鋒利的長槊,恍如還在夢中。


    林恆也是雷厲風行之人,那日與陸齊盛打過招唿,迴頭就將他提上了羽林左衛的位子,還順手把他一個好兄弟也送來做副手。


    沒到三日,他和慶豐帝打了照麵,被留下來問了話,羨煞一幹同事。


    但因老爹從前在軍中頗有盛名的關係,羽林軍中的小輩也並未與他多做為難。到了軍中集那日,他以陸通當年成名的一杆長槍連敗十七人,軍中隻論實力,這一手讓羽林軍上下大為敬服,連林恆也特意跑來誇了他一通,到叫他手足無措、麵紅耳赤。


    慶豐帝對此事不置可否,卻也默認了陸齊盛在羽林軍中的地位。


    陸齊盛感念林恆知遇之恩,平日裏對著林恆夫婦更是奉若至親,但凡林恆有話,必無不從。


    隻是……陸齊盛煩惱地抓抓腦袋,他要怎麽跟自家老爹迴信?


    按照陸通的性格,若是知道自己兒子受了林恆提攜,肯定二話不說,把陸齊盛抓迴湖廣去!


    沒有軍功就老實在位子上呆著!靠關係走後門,老爹不打斷他的腿才怪!


    但林恆這裏盛情難卻,又是實實在在地為了他好;林夫人也常常邀他媳婦兒過府,對他很是關懷。


    陸齊盛正惱著,便有下人來報,說對門李郎提了酒來拜訪。


    他望望天,這都到亥時了吧?快入夜了,姓李的就算你要請我喝酒也不是挑這個時候吧?


    不過還是叫人請了進來。


    來人身材高大,一臉敦厚,可不正是李仲琡?


    他“哈哈”笑道:“陸兄,打擾了。”


    “你也知道是打擾啊。”陸齊盛無奈,邀他去了花廳小酌。


    兩人圍著溫酒的小爐隨地而坐,後麵陸齊盛的內眷知道有客人來,還送上些許點心小菜給他們下酒。


    陸齊盛打量他一下,喲嗬~笑得這麽高興?“這麽晚來是有喜事兒?你要娶媳婦兒了?”


    李仲琡捶他一拳,“沒影的事兒!瞎說什麽呢!”又忍不住“嘿嘿”笑道:“你兄弟我要升職了!!”


    陸齊盛一口酒嗆在喉嚨裏,不由咳嗽兩聲,“你說啥?”


    李仲琡自顧自地斟酒,豪飲了一大碗,放聲笑道:“勞資要升職了!”


    陸齊盛忍不住踹他一腳,“嚎什麽嚎!我家阿眉已經睡了!”


    李仲琡不好意思的摸頭,“小侄女兒這麽早就睡下了啊?”


    “你以為我閨女跟你一樣三更半夜還這麽精神啊?!”頓一頓,問道:“你真要升職了啊?真的假的啊?”


    李仲琡瞪大了眼,“我騙你幹嘛?”


    陸齊盛“嘿嘿”幹笑兩聲,嘀咕道:“就你這樣不通人情世故的,能升上去就怪了。”


    “你小子,說什麽呢!”


    “沒啥,哦,恭喜恭喜!李兄你終於要擺脫萬年八品的詛咒了?”陸齊盛笑著撈起一顆花生塞嘴裏。


    李仲琡也今年三十多了,可惜他從剛做官到現在就沒往上升過,永遠的八品翊衛!這迴是走了什麽狗屎運?還是他上司一時想不開?


    李仲琡臉色忽然有些複雜,低笑道:“是聖人親自見得我。”


    陸齊盛驚得跳起來,“哈?”


    李仲琡好笑地拍拍陸齊盛的肩膀,“這麽激動幹嘛?你小子能和林侯爺扯上關係,我就不能遇上貴人?”


    陸齊盛跟著笑,揶揄道:“就你?你還能抬頭看看那貴人長啥樣而不是一臉嚴肅地把他嚇跑了?”


    李仲琡老臉一紅,“說什麽呢!”他有那麽不招人待見麽?!


    陸齊盛正了正臉色,“你也老大不小了,別老學我爹那一套死腦筋!不管是遇到貴人也好,自己肯動腦子了也好,兄弟我都挺你!好好幹,總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李仲琡“嘿嘿”直笑。


    “那啥,跟兄弟說說唄,你碰到哪位貴人了啊?”


    李仲琡忽地沉默了一下,又笑道:“說出來嚇你一跳。”喃喃自語般地道:“我本還以為得罪她了,沒想到她竟然在聖人麵前提起我,還說我盡忠職守,忠於王事。”


    陸齊盛一臉我要聽八卦狀。


    李仲琡也忍不住踹了他一腳,“沒了!”


    陸齊盛道:“喂喂喂!你說了老半天,還沒告訴我那是誰呢?”


    李仲琡臉上不知怎地有些黯然,“你也知道的。”


    “?”


    “是徽容夫人。”


    “……!”


    作者有話要說:這裏的官職神馬的,完全是凰歸胡謅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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