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振國沒有想到會有這樣一個惡果。

    李芹那一鍋熱粥要是潑在他臉上,破了張大廠長的相,說不定以後的曆史會改寫的。

    要是我們年富力強、有權有勢的張大廠長破了相呢,林茵就算再喜歡金錢和權勢,也會在一張被燙壞的花臉麵前望而卻步的。而我們的張廠長沒有了林茵這個美麗“小狐狸精”的誘惑,就有可能迴心轉意,繼續跟李芹湊合著過下去。

    那就不會有以後的故事了。

    可事情往往不是按照理所當然的軌道運行的。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張振國一巴掌打在李芹臉上,看見李芹滿臉驚愕地愣在那裏,馬上想起妻子當年對自己的一片癡心,同時還想到了嶽父對自己的政治前途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就心軟起來,有些後悔了,再次抬起手來,下意識地想去撫摸一下妻子那張挨過重擊的臉蛋。就在這個時候,滿鍋的熱粥送過來了,正好讓他抬起的手臂拒之臉外。於是,本來該倒在臉上的熱粥沒有到達目的地,在中途受阻後轉彎,全部倒在了腳上。

    當感覺到腳部鑽心疼痛的時候,張振國很後悔,為什麽今天這麽勤勞,一進門就把拖鞋換上了。

    他在床上躺了七天,小腿以下的部分脫了一層皮。那一段臥床時期,張振國經常把牙齒咬得咯咯地響,眼睛裏還閃現著一種被武俠書上稱為“殺機”的光芒。

    李芹有些後悔。她沒有想到自己在盛怒之下,竟做出這樣一個喪心病狂的舉動。想想自己當時的動作,難道內心裏真有要把丈夫置於死地的意識嗎?兩個人之間真的有這麽大的仇恨嗎?要說是出於自私和嫉妒的話,女人的嫉妒心竟會生這麽惡毒的動機嗎?看著張振國在床上輾轉唿號,不能入睡的樣子,她感到害怕了。她似乎有種預感,但又不敢十分確定,她不知道丈夫傷好之後會對自己采取什麽樣的報複措施。

    她想退讓了。她甚至想跟老公這樣說:“我不管你們了,你們去相好吧,你把她時刻帶在身邊也沒有關係。隻要人家的老公不反對,隻要你不拋棄我就行。”可這種求饒認輸的意思也隻能處於意識階段而已,是無法化生為語言表達出來的。

    她不敢單獨麵對張振國那雙怨毒的眼睛。李芹就讓保姆在家侍候張廠長,自己去上班了。

    造紙廠的眾多中層領導多日不見張廠長到廠,又聽說廠長得病了,就紛紛到廠長家裏探病。我們的張大廠長因禍得福,隻因這一病,倒撈了十幾萬元的禮品和紅包呢。

    隻有質檢科代理科長林茵沒有到廠長家去探病。

    林茵家裏也打起來了。

    林茵的老公李向東在政府機關某部門做副科長,原來還曾經是張振國的部下。對李向東來說,老領導變成了老婆的新上司,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老婆提拔成了正科級(雖然暫時還是代理的,但早晚轉正,從職務上來說還是比自己高半個格的),本來是件大喜事,自己應該對老領導感激涕零的。但不知為什麽,這種感恩的情緒卻無論如何也發掘不出來,相反地,取而代之的竟是從心底深處升起的對張振國的無窮仇恨!男人就這麽小心眼嗎?就這麽不放心自己的老領導和陪著自己睡了八年的老婆嗎?唉,男人的心事同樣也是很不好猜的呢。

    尤其是老婆跟著張廠長出差到南方去了之後,李向東的心情就更加複雜了。機關裏本來就沒有什麽正而八經的工作,每天就是讀報聊天神侃胡扯外加狂喝而已。李向東本來是個好丈夫,因為家裏有一個如花似玉、年近三十還像是十八歲少女模樣、永遠青春不老的老婆,他從結婚以後就養成了下班就往家跑的良好習慣。這幾天老婆出差了,孩子為了上學方便跟著父母同住,自己迴家也是獨守空房,就也破例放開一下,跟著同事們去喝酒。

    魯城不大,有些風吹草動就滿城皆知。從跟家人和朋友的閑聊之中,李向東的同事們大家都知道張振國和林茵的事情了,就隻瞞著李向東一個人而已。清醒的時候,誰會跟李向東說這種事呢?老張是大家的舊上司,以後說不定還會再次成為官職更高的上司,誰願意多嘴去找那個不舒服呢?但要是喝醉了呢?喝醉了就很難說了,就會有一些定力稍差的老兄腦子管不住舌頭了。

    於是,在酒酣之餘,李向東同誌就聽到了關於自己老婆和老領導之間的一些冷言冷語,也聽到了同事們對自己的一些旁敲側擊和冷嘲熱諷。李向東同誌本來是個溫文而雅的敦厚長者和謙謙君子,從來不跟別人口角爭執的。可是……俗話說泥人兒還有個土性呢,何況關乎到門風之嚴謹、婦道之貞節、丈夫之尊嚴?

    李向東同誌就大怒了。

    在林茵出差迴來的第二天,先是因為李向東的盤問而引起夫妻紛爭,接著一向文雅得有些怯懦的李向東同誌竟大打出手,借著一腔怒氣引發的餘勇,把老婆林茵的雙眼打腫了。

    林茵同誌是堅強的,林茵同誌甚至沒有哭。

    次日,林茵甚至沒有歇班去醫院看傷,戴上一副墨鏡就到造紙廠上班去了。

    戴著墨鏡的林茵同誌不但漂亮,而且因為神秘而顯得“酷呆”。戴著墨鏡的林茵代理科長把胸脯兒挺得更高,都有些做作的意味在走路的姿勢裏了。

    在這一段時間裏,魯城造紙廠的職工們從本廠兩個知名度最高的女人走路姿勢裏猜測著高層鬥爭趨勢的微妙變化。

    李芹一改過去趾高氣揚的神態而變得低頭縮頸,林茵戴上了墨鏡,還把奶子挺到了肩膀以上呢。

    這可有點意思了。

    青山擋不住,畢竟東流去。

    這句話是劉中明在化驗室裏當著好幾個人的麵說給於海聽的。

    他懷疑於海是否聽的懂這句高深的詩句,又加了一句更加通俗易懂的:是金子總會放光的,是珍寶總要出土的,是人才不會一輩子總被埋沒的!

    這迴於海是確實聽明白了。

    他有些後悔,不應該在化驗室這個地方,試圖跟這個曾被他壓製過多年的家夥套近乎。結果呢?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被這個不開麵的書呆子弄了個下不來台。

    於海同誌這次是真的有些冤枉。

    這段時間於海同誌老實多了,也不再那麽張揚,那麽飛揚跋扈,那麽處處不給人留活路,那麽嫉賢妒能了。大女兒於明明把“國戚”李強得罪了,二女兒於玲玲又讓自己在廠裏臭名昭著,以劉中明為首的被自己整治過的知識分子們也都得到重用了,他還有什麽脾氣呢?我們的於海同誌是識時務的,是從基層政治鬥爭中摸爬滾打過來的,是有著豐富的做人經驗的,他知道是該自己低聲下氣、養光韜晦的時候了。

    要想表明自己低調做人的態度,就得付諸實施。這天在化驗室正好遇到生產科調度劉中明同誌,我們於大主任就主動上前攀話:“小……劉(以前這樣稱唿慣了的,現在叫起來卻多少有些不自然了),聽說今年國家公開招考第一批公務員了,你沒有去報考麽?”

    劉中明說:“我前兩天歇班就是去考試的,你應該知道的。”

    於海又跟一句:“能考上嗎?”

    劉中明反問:“以我的才能,在全市全省各種比賽中都能得獎的水平,您覺得呢?”

    於海訕訕地笑笑:“人有失手,馬有漏蹄,凡事總有個例外。”或許於海並沒有什麽很深的言外之意,但卻激怒了劉中明。劉中明就說出了“青山擋不住,畢竟東流去”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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