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情暢飲吧,你們這些可憐的海烏賊!”

    衛斯曼伯爵向塞滿大廳的人群高舉起酒杯,眼裏劃過一絲嘲弄的光。

    漫卷如新鮮海藻的亞麻長發垂絛在白皙得有些蒼白的英俊臉頰,露出那隻殘缺的左耳,那是他十歲時在父親衛斯古大伯爵帶領著踏上剛剛被西班牙遠征軍占領的皮裏科姬島時被野人用毒箭射傷的。

    每次遠洋航海探險即將結束,慷慨的伯爵都要用從走私船上買來的上等美國葡萄酒和正宗的西班牙佳肴盡情款待這些陪他一起渡過漫漫海上枯燥歲月的“海烏賊”們。在海上,他們才是真正能夠駕馭狂風惡浪的人。

    大廳裏轟地爆發了野獸般的叫嚷,在海上飄泊了足足半年的船員們迫不及待地把純正的蘇格蘭威士忌酒瓶豎起來對準臭氣熏天的嘴巴灌下去。

    衛斯曼伯爵是歐洲最著名的海上冒險家。

    憑著世襲的爵位及世代累積的驚人財富,他足可以悠閑地驅使這艘當時最先進的五桅大船在西班牙海上遊弋。

    當然,他也繼承了衛斯家族如海洋般深沉的智慧和對冒險無法想像的癡迷,這種智慧加勇氣的熱情足以應付那些在海上隨時會遇到的商船或海盜們。

    在船員們的眼中,他卻是個像鱒魚般小心得令人不快的人。

    聽說在他頭艙的保險箱裏,藏著他海上冒險搜刮或與其他商船交換來的不計其數的珍奇寶藏。

    幾天前,他們在海上與一條東方來的五桅大船不期而遇。有著一雙魅惑眼眸和貴族血統的伯爵得到了東方船主的信任和好感,他們交換了一些東西,據說那個垂著一條滑稽長辨子的東方人送給了他一個隻有在傳說中存在的神盒。

    它的神奇就在於——陪伯爵一起上船的副船長隻聽到那個操著怪異的西班牙語的東方人說:神奇的力量……亡魂……重生……

    伯爵發現了鬼祟的副船長,目光中的淩厲讓副船主嚇得一哆嗦。

    衛斯曼伯爵有一支鑲滿寶石的黃金伯郎寧手槍,聽說曾經有人覬覦他的財富想闖進他的船艙,被他無情地開槍射殺。

    在船員們肆無忌憚的狂歡喧嚷中,衛斯曼伯爵悄悄退出了大廳。

    他今晚有些心緒不寧,隱隱的有種失落又有種即將得到什麽的預感。

    那個神盒始終讓他迷惑不解。在多年的航海冒險生涯中他見過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從婆羅門、印度、非洲、北美等地來的商船都曾和他做過交易,在他的收藏品中不乏帶有神秘宗教色彩的據說帶有神秘力量的骨雕或法器。

    但“明致號”的船主將神盒鄭重交給他時一再叮囑千萬不要打開,這是遠古時代跟隨神盒一起流傳下來的一個詛咒,據說它能使亡魂重生亦能使無辜之人遭遇滅頂之災——“更可怕的是,這詛咒將輪迴不滅……永無休止!”

    “我希望你能夠終結這個詛咒,以你高貴的血統和神秘的命運。”船主把盒子交給他的一刹那,臉上露出了一絲疲憊卻解脫的表情。

    衛斯曼伯爵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

    盡管有時在海上會有一些無法解釋的事情發生,但大自然是個神秘的個體,有些事情並不是人類能夠解釋,但——並非神秘的詛咒或玄幻。

    這個所謂的神盒真的擁有東方古國幾千年的神奇?

    他試著打開它。

    堅固的盒體中部有一條剖開的清晰紋路,表麵雕刻著粗糙圖案,仔細辨別是半輪太陽浮在水麵上,那日色漆黑如墨,光線呈霧氣狀散開,水麵有惡浪湧動,渾濁而粘稠,就像一群黑黝黝的東西伸出淌著黑色粘液的頭來唿吸。

    這與他以前見過的東方物品的紋飾截然不同,當他的手指撫過這些粗糙的紋路時,卻感覺沉甸甸的涼意湧上來。

    它們像是真實場景的再現。

    有人或有什麽東西……在匆忙中刻下了那場景,然後……

    他掂了掂盒子,質感有些奇怪。連船主也說不清它究竟是什麽材質做成的,隻是說這種材質在東方亦很罕見,既非石亦非木。

    伯爵望著弦窗外的天空,想放鬆一下從未有過的迷惑心情。

    明天中午船將抵達西班牙港口,或許找到一兩個對東方古董有研究的人來幫忙解讀一下這上麵的圖案會找到點線索。

    弦窗裏的那輪天空呈淡紫色,豔詭至極。

    伯爵吃了一驚急忙走到窗邊看,發現一輪熏紫的滿月懸在海平麵上,不知是因為船行駛的路線還是他視線的角度,那輪滿月看起來既大又兇,像一隻巨大的紫色眼睛追逐著船舷,月暉如薄霧環繞著它,被它的目光穿透成淡紫的顏色。

    船艙裏有道光一閃而過。

    伯爵轉頭看去……

    “神盒”在月光擦過它的一瞬間射出紫色光芒,那輪漆黑的半片太陽閃過一道炫目的銀光,漆黑的水麵活了一樣湧動起來,那千頭萬頭攢動的淌著黑色粘液的腦袋急促地蠕動起來,形成令人惡心無比的壯觀場麵。

    不是太陽——是月亮。

    伯爵恍然大悟,捧著“神盒”跑到甲板上,他把“神盒”高高舉起迎著月光。就像一個要聽從上帝的召喚準備上天奉召的人

    大廳裏的喧囂達到鼎沸。喝得爛醉的船員因為興奮亦因為莫名的恐懼都瞪著猩紅的眼珠兒扭打在一起,罵著最髒的粗話,使出吃奶的力量要把對方掀翻在地狠狠騎在身子底下。突然的放縱和酒精的麻醉已經使他們失去了理智,他們像一群被鮮血刺激得頭腦發漲的野獸,盲目地要將眼前的一切砸得稀爛。

    副船長歪歪斜斜地從大廳裏走出來。他看到倚在船舷上態勢怪異的伯爵,手裏正舉著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

    “他媽的——”副船長痛苦地罵道,他認為那是一個價值連城的寶貝。

    這該死的衛斯家族的後代得到了數不盡的寶貝,迴到西班牙可以繼續過那種讓人心碎的侈奢糜爛生活,而他們隻能拿著他給的一點可憐的賞錢找廉價酒館裏的姑娘玩樂一通,過上一兩個月的縱情聲色的好日子,然後又得搭上一條破船在風口浪尖討生活。

    “你這個家夥……這不公平……”他感到一股熱血湧上來,腦子裏昏昏沉沉的,一隻看不見的手推著他向伯爵走去。

    月亮穿透“神盒”,一行古怪的文字閃現出來,但很快消失了——衛斯曼伯爵再次把“神盒”對準月亮……

    當他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猛然迴頭時,副船長的臉像粘糊糊的魷魚腦袋貼了過來,和他難分難舍地緊緊擁在一起,他感到腰部被擠得很不舒服。

    伯爵對於副船長的這種冒犯非常吃驚,他厭惡地對那張醉熏熏的臭臉吐了口唾沫,然後抓住他的肩膀試圖推開他,這時有熱乎乎的液體從他腰部流了出來,順著他的褲腿一直流到腳背上……

    副船長還在傻笑,眼神卻殘忍冷酷。他拔出匕首,在一股莫名力量的操縱下再次舉起來插進了伯爵的胸口。

    伯爵發出短促的驚叫,不可置信地盯著副船長扭曲的臉和自己胸前深深插進去的匕首。

    他想抓住船舷,腿卻軟得一點力氣都沒有,腳在濕滑的血泊裏不住打滑,他開始像灘泥滑到甲板上,手裏還緊緊攥著“神盒”。

    “把它給我,你這個小氣鬼。”副船長伸手去搶。

    伯爵用盡最後的力氣推開他,他感覺有人在說話,雖然聽不清是什麽,但是他感覺是手裏的神盒裏發出的,它讓自己抓緊它不要放鬆。他用胳膊抓著船舷勉強站起來,扭過身麵對大海……

    月光皎皎如盤,猛烈的光線如灼灼烈日兇相畢露。伯爵抬頭看了看它,背部又傳來一陣巨痛,然後副船長癱在他身上對著他裸露的脖子猛刺。鮮血噴濺出來,濺到“神盒”上,連同伯爵的整條手臂都浸得通紅。

    他猛地直起腰來把猝不及防的副船長直甩到甲板上,血從他身體上的傷口噴湧而出,甲板上已經血流成河。

    副船長坐在地上,看著忽然間充滿可怕力量的伯爵,他看起來像個死後重生的幽靈,或者——來自異空間的魔鬼。

    “複仇……”伯爵清晰地吐出這兩個字,然後整個人撲地向後翻落,一聲巨大的聲響過後,甲板上陷入了可怕的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夜風吹來,副船長猛地清醒過來,他看到從船舷一直蜿蜒到自己身下的血,看到握在自己手裏的沾滿血的匕首……突然尖叫起來,繼爾發瘋般狂笑,笑得竭斯底裏。

    有喝得爛醉的船員朦朧間看到,一個瘋狂的家夥舉著血淋淋的雙手對著月光縱情大笑……明亮的甲板上,紅得發黑的血像匹黑綢緞靜靜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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