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金掌露成霜,雲歲雁字長,物換星移幾度秋。

    我站在虹橋之上,太液池兩岸楓葉荻花,紅白爭舞。我微笑著指著領頭的畫舫,對身邊的少年說:“長公主總是這樣的開心。同她在一起,遠來的客人一定也能放鬆吧。”

    七王元旭宗默然無語,讓我有幾分為難。

    嬌美的元嬰櫻遠遠的舉著紫菊花,銀鈴般的笑聲隨著晚風而來。她身後的少女清瘦而沉靜,白白的臉上眉目疏淡,總有絲如同秋意般的憂鬱。看到了我們,她麵上透出淡紅,行了禮便躲入船艙去了。她是湘洲刺史王韶的女兒王螢。她的到來,意味著王氏的妥協。北朝皇帝以宣紙潑墨般的巧妙力量,輕易就獲取了富饒的湘洲。現在尋思起來,天寰那時候深入四川虎穴,削平藍羽軍,是早已經想到了將長江上更關鍵的省份也並入版圖。王韶按照和皇帝的約定,現在也並未改換湘洲的旗幟。因為那會給南朝開戰的理由。

    但王韶已經開始秘密的建造戰艦,也以南朝的大將軍蕭植為“奸臣亂國”的理由,拒絕再聽從南朝的命令,不再納貢。可以說,琅玡王氏選擇了曖昧的“投降”。而我,北帝的妻子,正是這種行為的最好借口。王菡和王螢兄妹,全部被父親送到長安,他們是皇帝的貴賓,但也是亂世裏的籌碼:人質。

    元旭宗好像看出我莫名的傷感,帶著可愛的溫馴說:“皇後讓我來,是有什麽示下嗎?”

    我清了清嗓子:“七弟,王姑娘如今由我庇護。她快就滿十五歲了,看上去不特別,但性情也好。我想……她和你的年齡差不多……她……”我到底是年輕,缺乏說下去的力量。如果王螢是個美麗的女孩子,性格不是如此靦腆的話……對於這樣的政治聯姻,我更方便啟齒一些。讓七弟和王螢結婚,天寰並不熱心,但我非常想促成此事,也算一種私心吧。

    元旭宗低下頭,他與阿宙有幾分相似,在晚霞映襯裏,稱得上俊秀。阿宙奇跡般的攻下敦煌後,陸續血戰,一直將索家殘部趕到了佛國於闐。我突然想:千裏之外的阿宙,一定變得更桀驁吧。他的七弟,眼神異常誠懇,倒映出我來。

    “七弟,你可有喜歡的人嗎?若是以王螢為妃子,你覺得如何?”我加上一句:“要是你不樂意,也不妨直說,皇上……皇上說要你自己決定。我是你嫂子,不會有所芥蒂的。”

    元旭宗咬著唇。元嬰櫻喊他:“七弟弟,七弟弟,等著我。”他也隻揮手,勉強笑了笑。

    我心裏略有失望

    ,但也在預料之中。是的,王妃應該是美人。要是換了我,恐怕也不能委屈自己接受。我柔聲笑,正打算把此事打個圓場。元旭宗抬頭說:“……一定很難受吧。”

    “嗯?”

    元旭宗道:“我記得你才來長安的時候,五哥曾對我說:公主離開家人到遙遠的北方,身處陌生人之間,一定是很難受的。他又說:那種寂寞和彷徨的心情,真是非常非常難受的。五哥去了西北,我也長大漸漸明白了。王姑娘來我們這裏,也該是這樣吧。”

    阿宙說的嗎?我撫摸著漢白玉的欄杆,那時……確實如此,天寰遙不可及。

    元旭宗繼續誠摯的說:“相比五哥在西北的血肉奮戰,我對皇上能和平收到湘洲重地,十分高興。我是個魯鈍的人,並沒有什麽特長。所有的不過是父皇和長兄賜予的名位。嫁到我們皇家來,對女孩兒是特別辛苦的事。假如王姑娘願意的話,我是願意的。雖然我跟她不熟悉,但是成婚後,我一定竭誠待她,甘苦與共。”

    “七弟,謝謝你的話。我太傻了……早就該坦白的說出來。”我啞然失笑,眼睛都濕了。

    元旭宗的臉突然變得通紅,好像被雷擊了一樣,他喉頭作梗:“……皇後……您……”

    我才發現,自己居然激動地握住了他的手,連忙鬆開。

    元嬰櫻已跑上橋來:“七弟弟,你快來,我給你看好東西。”她不顧禮節,拉了弟弟就走。

    我和天寰成婚以後,隻有元嬰櫻始終不能理解。她對阿宙離開,而我成了皇後,總覺得特別奇怪。甚至有一次當著人問我:“你為什麽不跟我五哥哥一起去西北呢?他多麽喜歡你啊。”把左右的人嚇得差點背過氣去。

    我望著他們姐弟的背影,羅夫人已從橋的那一邊行來,她臉色蒼白,麻點就更加明顯了:“皇後……”

    我微笑點頭:“夫人辛苦,中秋的貢品和宴單備好了嗎?……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將單子交給阿若,輕聲說:“楊夫人心疼病發,似乎不輕,皇後您看……?”

    楊夫人?因為天寰素有孝名。我婚後,也很留心後宮內的前朝嬪妃的醫藥飲食,有時候還親自到腋庭探視老病的太妃們。但楊夫人有心疼病,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我靜靜的凝視了一會兒湖麵:“我知道了。陳,徐,兩位宦者有否前去診治?”

    因為天寰廢除了太醫院,宮內女人患病,主要是由兩位懂醫術的老

    宦官治療。

    “去了。”

    我望了一眼遠處:“我親自去瞧瞧。此時不要泄漏,隻說我與羅夫人檢視貢品。等會兒引七王和公主去水邊的離光亭用晚飯。”我又低聲吩咐阿若:“將王姑娘的位置和七王排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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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夫人所在的九華殿,在先帝時期多次裝飾,富麗堂皇著稱於世。但正如我從小所明白的,宮中的鮮豔來自於帝王愛的長盛不衰。九華殿在先帝過世十多年後,已像一個頂著過時化妝的美女,有了幾分尷尬遲暮。

    楊夫人的總管太監我是見過的,他同這宮室一樣,容貌姣好但不合時宜。

    宮女宦官亂作一團,見我來了,才不喧嘩,全都匍匐在地。不得不說,雖然我在後宮老太妃們處甚得人心,唯獨九華殿內人對我倒是過分懼怕的。

    我藹然問詢,徐宦官一一迴答。楊夫人是午後急病,一度昏厥,如今經過針灸,病情稍微平穩。我點頭說:“好,你們這兩天就守在九華殿內,所有變化立刻向我稟報。楊夫人乃三位親王之母,要是有個好歹,萬歲必將追究。”

    徐宦官滿頭大汗,眾人大氣都不敢出。我又微笑道:“徐公公上了年紀,侍病勞苦,即刻應賞賜金帶。中秋節賞賜後日都該發下了,九華殿人今年因為夫人有病,不可擅離職守,因此告訴張宮管,應賜九華殿諸宮人三倍銀帛。”

    有錢能使鬼推磨。我這樣一說,他們的情緒都安定下來,宮女撩開珠簾,我向內望了一眼,楊夫人麵色暗青,手捂胸口,歪躺於一張白玉榻上。我擺了擺手,挪步進去。

    她好像沒有注意我的到來,氣若遊絲。我也沒有喚她,隻注視她那曾經絕美的臉麵。見她額頭出汗,我又用絲帕小心翼翼的替她擦了。燈光下,我注意到她一隻垂落的手上,還套著三個金光燦燦的指甲。

    人們傳言:楊夫人與皇後不睦。我對楊夫人,喜歡不起來,但所有的禮節都盡數做到。這個女人是阿宙的生母,也是迦葉的祖母。想到七王在夕陽下所說的話語,我對她突然產生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感情。我將宦官所送的碧玉粥接過來,用嘴吹涼了,以銀勺遞到她的唇邊。

    她忽然明白過來:“皇後……?”她的語氣,是帶著一

    絲乞憐的。

    我笑了笑,慢慢的喂她,緩緩說:“夫人不用擔心,病定會好起來的。入秋天氣驟冷,女人血脈不合,也是多見的。五王能在西北大勝,亦是夫人的榮光。夫人需要什麽,盡管讓人去跟張公公,羅夫人說吧。我自會留心關照。”

    楊夫人費力的說:“妾似乎命不久長……也好……能侍奉先帝去……是妾日夜所盼的,隻是有件事要托皇後。”

    “你說吧。”

    楊夫人的鳳眼眯縫起來,似乎微弱的光也是刺激:“求皇後向萬歲說,請萬歲準許六哥殊定來朝見妾最後一麵,還有妾的小七兒,哪怕一眼也行。妾沒有常識,又不得體,因此萬歲不準妾跟小七相見,但……”

    我收了勺子,點了點頭:“我說說看吧。”

    她又斷斷續續說:“自從……盧……盧妃去世後,妾常……夢見……那孩子,六哥迴朝,正好可以看看……他媳婦的……墳。求皇後萬歲開恩……”

    我閉了一下眼皮,不動聲色:“嗯。夫人,養病需放寬心。宮內有龍氣,妖鬼不敢入內。至於萬歲,也尊重先帝嬪妃,愛護諸弟。現在國內形勢不好,萬歲夙夜憂歎,幾位弟弟雖然鞠躬盡瘁,爭相分勞,但禦座之側,依然缺乏人手。……當然了,夫人母子親情,萬歲也不會不顧惜,夫人這裏等候消息便好了。”

    楊夫人嘴唇微抖:“謝皇後。”

    我等候她入睡,才走出來。隻見廊下一個宮女眼瞼紅腫,還在抽泣。我低頭,和顏悅色小聲說:“楊夫人還在養病,不宜這般哭泣,讓病人見了心情不舒坦。”

    那宮女慌忙下跪:“皇後,奴婢……奴婢,是為了貓哭。”

    “貓?”我啞然失笑,真是個天真的人。

    她環視四周:“嗯,奴婢的貓今天早上突然口吐白沫死了。奴婢是剛從尚衣局調過來的。那隻貓,是奴婢唯一的朋友了。”

    口吐白沫,這個時候……主人犯病,連畜牲也死了,九華殿可能真有點不祥。我望著九華殿盯著宮女瞧的總管:“這宮女的貓才來便死了,可能她也要衝撞夫人。不該讓她繼續在這裏侍奉。讓她去我那裏吧。楓兒,楊夫人的病況我極關心。留你在這裏伺候,每日過來報告一次。等夫人徹底好了,你再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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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做事極多,迴到太極殿,我已經餓得有些發昏。天寰說自己並未吃飽,也要跟著我一起用了些麥粥。用膳完了,我便將七弟的婚事,楊夫人的病情,一一說給他聽。不過,並未提起死貓,有關盧妃的夢。

    天寰長出口氣:“七弟到底是七弟,我早就知道他不會拒絕。但願這樁婚事能琴瑟和諧吧。至於楊夫人……她願意見兒子,便讓她見吧。”他說完,唇角若有若無一絲冷笑,眸子銳利,光彩璀璨。

    我看他並不吃驚,也不再多說,對著鏡子梳理長發:“關於西北……你真的要在四天以後與我一起巡幸涼州?君宙他們固然攻下敦煌,但索超並沒有被俘虜。西北安全嗎?”

    天寰鬆開玉帶,望了一眼床邊的托盞臥嬰燈:“上官和五弟還沒有贏。但我必須去。”

    我的手慢下來:“為什麽?”好像這是幾個月來他第一次發表對西北戰事的看法。

    天寰明亮而剛強的眼睛轉向我,充滿了一種與他所說的話毫不相稱的爽朗氣息:“索超必須死。隻要他活著,西北人的心內就永遠不會臣服於我們。”

    在他重新提起這個人的時候,顯然已經把索超和那肥胖的安先生徹底分開了。

    “不過,五弟手裏有張牌。他動用之前,上官也不會知道的。因為五弟不知道我認識安先生,所以,他大概以為我也該蒙在鼓裏吧。”天寰平靜的說。

    這就是他不高興的原因?我愣住了,天寰走到我的身後,嗅了嗅我的頭發。我入秋來換了一種香料洗發,他雖然一直不說,但我知道他很喜歡。我雖然有心事,但還是在鏡子裏對他笑了笑,又將手伸到腦後摸了摸他,說:“詩雲:兄弟鬩(xi)於牆,外禦其務。你對西北不聞不問的樣子,他也不必要告訴你了。”

    他將我插在發內的象牙梳子取過去,彎腰替我梳頭。他梳得慢而專心,我覺得自己發中縹緲的香味成了某種炙熱的火,讓鏡子裏那對男女的美如水銀般交融。

    他遇到了一個發結。又黑又長的眸子炯炯發光:“聽過這個麽?明月半依雲腳下,殘花猶落馬蹄前。”他的聲音清冷極了:“告訴你,五弟的惠童,就是索超要我幫他尋找的人。惠童,是阿宙身邊的宦官,但也是索超的兒子。”

    我驚訝的迴頭:“那句話……是不是上次索超找兒子的時候告訴你的?惠童說:那是阿宙和他之間的舊謎語。君宙打西北倒是一寸

    寸土地用血爭來的,就算惠童去了,又怎麽用呢?”

    天寰坐到床邊,望著我擺放在床頭的臥嬰燈:“謎語的答案是熊。夢熊之喜,不是生男孩的意思嗎?本來是求子心切的男人給女人的祝福。多年前,索超潛入長安看望情人,順便刺聽朝廷消息。他在長安燈會走失了唯一的兒子,千方百計都找不著。男孩子身上帶著個玉鎖,刻的就是這個謎語。得知東方琪就是皇帝後,他就在我們婚前與我見麵,再次請我幫他尋找兒子。他認定我不會利用孩子向他要挾……我答應了,也找過,但並沒有想到那孩子就在,你我的身邊……等到初夏,百年告訴我五弟送給你此燈,還有那個謎語,你又派惠童去西北……我馬上就明白了。我不知五弟如何得知這個秘密的,他也還沒有用過惠童吧。”

    他皺了一下眉:“故人唯一的兒子,成了宦官……對我來說,我寧願孩子早就死掉了。”

    “君宙對我說過,他是在雪地裏救了這小孩的,從此就在他的身邊了。”

    “是麽?我那時在外忙於指揮軍事,但五弟正養在太極殿,小惠童又特別乖巧。所以我後來也有所留意。阿宙卻沒有說過他是從雪地裏撿來的……大概是因為我當時正嚴酷的處理亂黨,五弟雖小,也有所顧忌吧。”天寰苦笑:“少年的我處理亂黨,一律滅族。對他們的家奴,我下旨:十歲以下的,全部送入宮中,去勢為宦。沒有想到……”他收起了笑弧:“你知道有多少人詛咒我沒有孩子嗎?”

    “天寰。”我覺到一陣寒意,但還是固執的說:“你沒有錯。君宙又不知道你與索超有私交,叫那個孩子去……總有他的盤算。道路遙遠,你又完全不管,他不需把機密都上報朝廷。何況,有上官在旁,你可以放心。”

    沒有孩子,真有因果報應嗎?曆史上的暴君,子孫成群也有,為何他沒有?我心裏一陣難過,皇帝最大的悲哀,是沒有繼承人,我什麽都可以為他做,但這種事不是我心想而成的。

    天寰發現我沉默,才笑了笑,刮了我的鼻子一下:“你知道嗎?這盞臥嬰燈是涼州觀音寺的靈驗寶物,五弟不知怎麽搶奪來,還刻上熊字。他寓意雙關,雖然是借去了惠童,也是祝福你我之意吧。”

    這盞臥嬰燈,還有這個來曆?我張了張嘴,阿宙在千裏之外,但看來皇帝對他,無所不知。

    天寰熄了燈。我窩在他懷裏,聽秋後的蟋蟀唱著哀婉的曲子,月亮卻好像一點點向著中秋,圓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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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頭,一輪秋月,家家天台,戶戶月餅。世間榮貴月中人,嘉慶在今晨。

    皇宮內的中秋宴會非常儉樸。王螢姑娘與七王訂婚也在這時宣布,因為楊夫人還在患病,所以她沒有出席。

    王螢從側麵望著元旭宗,她平凡的臉蛋,似乎在短短的時間裏煥發出光彩來。

    一個月餅丟在他們麵前的盤裏,兩個人都嚇了一跳,元嬰櫻嬌笑道:“七弟弟,你不吃餅?可好吃呢。”

    元旭宗慌忙說:“……啊,吃的。”他取了一隻餅,掰了一半給王螢。

    元嬰櫻轉身去拉杜昭維:“杜哥哥,這月餅太好吃了,我們帶些迴去給杜妹妹吃吧。”杜妹妹,就是說他們的小女兒寶玥。人人曉得長公主“癡”,見怪不怪。

    “好,聽你的。”杜昭維掏出手帕給她擦唇角的碎屑,他用眼角的餘光掃掃我和皇帝。天寰道:“昭維,你將新得到的那柄古畫扇帶來了麽?”

    杜昭維慢吞吞抽出一把扇子,道:“請皇上禦覽。”

    天寰說:“這裏太暗,你陪朕去畫堂賞鑒吧。”他對我略略點頭:“皇後在這裏繼續賞月吧。”

    杜昭維謹慎的跟著他後頭,對我不鹹不淡笑笑。自從鄭氏敗落,朝中似乎不再有明顯的黨爭。中山王補為太傅,他參政時間極長,待人和藹,也受到尊敬。崔僧固一介清官,在洛陽官聲好,到了長安也沒有過失。杜昭維治理京兆,讚譽一片。不過中山王,崔,杜,與我都足夠疏遠,朝廷內的事,不是天寰告訴我,就是如雅轉述給我聽。

    我微笑起身,轉去更衣。屏風後麵,如雅等待著我。我攤開手:“查了麽?”

    “查了。”如雅笑起來,活像個偶人貴公子。小圓荷半個身子挨在屏風的金邊雲朵旁,笑盈盈的瞧著他。我咳嗽了聲,她噘嘴嗔了我一眼,才隱身。

    謝如雅低聲說:“我把貓屍驗了,又用金絲楠木盒裝埋在後院。楊夫人那裏新宮女的貓是中毒而死的。對人來說是少量的毒劑,但放到小貓身上,足以要命。”

    我用扇子擋住唇:“嗯,跟我想的一樣。新宮女人生地不熟,隻能用廊下丟棄的糕點喂貓。但也不能說楊夫人的病就肯定與此毒有關。究竟是誰要

    害她呢?楓兒告訴我說,楊夫人那裏沒發現異常,因為到處傳聞楊夫人不為我和皇帝所喜,她那裏幾乎沒有人去探望……”

    如雅眼珠子轉動,唇色潤如花瓣:“六今晚到京了,要不是他母親病,他何必來?盧氏喪禮,皇上也未準他來。”

    “他到了?”我用扇子扇臉。

    如雅點頭。提起元六,他不再像兩年前那樣憤然和輕蔑,而是一種沉思般的表情。

    天寰帶我去西北,所帶三千禁軍護衛,由長孫老將軍率領。京城裏中山王,七王,杜昭維,崔僧固四個人留守。楊夫人與四人,有直接或者間接的聯係。杜昭維是楊夫人的女婿,七王是楊夫人的兒子。我還發現,中山王當年被先帝冷落,卻是在楊夫人得寵時重新被起用,也許楊夫人也與他有往來。崔僧固是阿宙的老師,女兒是阿宙的義妹……我抽了一口氣。秋聲被宮牆囚禁,壓抑而低沉。我將扇子伸到月影下,將月光捕捉到金色的繪扇上:“她……”我搖搖頭:“如雅,你猜皇上知道楊夫人病的蹊蹺麽?”

    “皇上貌似近來頻繁調動長安以外的軍隊。西北,西南基本平息,皇上要怎麽做……你還不知道嗎?”如雅把我手裏的扇子取過去合上,又展開:“原來姐姐的扇上畫得是紅豆。”

    我不知道天寰調動軍隊。也許他是太忙,沒有想到告訴我,也許……我決斷道:“我得把這事告訴他。我去西北,你在京城保重。”

    如雅笑了,目光直視我:“姐姐,你可要當心。西北風大,某龍王的大風,我是心有餘悸。”

    我啞然,可笑不出來。龍王?也長大了,也一定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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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成為皇後以後,第一次出遠門,所以幾天內,我還是挺興奮的。我極想看看西北的風光,聽說那裏的星星在夜空裏好像伸手可以觸摸。因為這次巡行代表了北朝穩定河西,所以出發儀式相當隆重。

    天寰對於楊夫人那裏的怪事,似乎並無激烈的反應。但我們啟程的前兩日,他忽然派了七弟去北邊,代天子巡視趙顯將軍在漠北的情況。

    過了中秋,北方理應大為涼爽。但這一年特別反常,我們出了長安數日,天氣卻越來越熱,往年早該絕跡的夏蟲,也還活得精神。

    女人總有預感:這是多事之秋,連天空的顏色,也從未如此怪異過。

    我想到這裏,摸了摸皇帝的左臂,他的肌肉給人充實而清涼的觸感。他正在車中批閱奏折,因為小宦官們不能同車,所以我在邊上就代作小宦官們磨墨褶痕的雜事。不過半跪久了,脖子酸痛。天寰的身體,散發出淡淡的墨香,他頭也不抬,笑道:“可見你不是伺候人的命。”

    “你也是人啊。”我翻了翻眼皮。

    天寰大樂,他想了想,正要說話,百年在車邊道:“萬歲,有緊急奏報。”

    天寰將奏報接到手上,他草草看了幾眼,又仔細看了遍,倨傲的一笑。發紅的天空,映照在他的瞳眸內。他用富有穿透力的聲音說:“才收到的消息,南朝向邊境進攻了。我要馬上返迴長安。”

    我好像被刺了一下,坐起來,堅決的點了點頭,握住他的手:“我知道。”

    他說“我”,不是“我們”。我想到這裏,猛然抬頭:“讓我和你分開?”

    這樣的時候,皇帝必須在京,但皇帝皇後大張旗鼓的返迴,是有損皇家的尊嚴,而且也說明皇帝對南朝的進攻十分重視,會損失在西北才得到的權威。可是……我一個人去?……

    天寰默然,空氣好像滯澀了般。他審視著我,將我額頭邊細碎的頭發全部向後撩,將我像個娃娃一般抱起來,吻我的唇。遠方簇簇楓葉,在秋聲裏散發出銀色的光芒。花開般溫暖而潮濕的芬芳,從男人的唇齒間傳到了我的臉龐。不知為何,我眼角酸澀。我迴吻著他,想到的卻是昨夜我壓在他的身上,頑皮的親吻著他玉石一樣雪白而光潤的胸膛,他的胸膛起伏,就像海潮。原來昨夜,他到底是抓住了我。那時,從金黃色貝殼裏,大海孕育出一隻燦爛的蝴蝶。以後隻要他吻我,蝴蝶的翅膀,就會在他的氣息裏蠢蠢欲動,讓我無所適從。

    “你去西北等著我,對於南朝的進攻,我雖然沒有想到那麽快,但也有準備。十五天後,我一定和你在涼州會合。”天寰說。他的臉上陰晴不定:“……”

    “好。”我想起一件事:“等一下。圓荷……”

    我接過圓荷送上的包袱,解開天寰的衣扣,他不解的望著我,我笑了笑,這人不是無所不知的嗎?我抖落包袱,一件黑色的錦袍在他的麵前,我替他穿上:“天寰,這是我給你縫的秋袍。穿著它,我不許你再看別的女人一眼。”

    他握住我的手指,我拍手:“一迴生,二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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