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進又逼著他往迴跑了二百來米,見他實在跑不下去這才補了十來下樹枝,饒過一迴。

    如此天天重複,跑了幾天,霍一飛體力也逐漸的在恢複。但路程日日增加,還是沒有一天不跑的吃力。起先幾天周進隻用樹枝迫著他跑,打幾下也不很厲害。後來卻換了一根藤條,藤條比樹枝堅硬多了,即便是隔著褲子打仍然痛楚難當,何況霍一飛重傷初愈,很多傷口還沒全好,一藤條抽上去,不用多狠也疼得哆嗦,不過幾下冷汗就流出來。

    周進卻不管這許多,但凡一停下來,便揚了藤條狠抽下去,直打的霍一飛承受不住,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往前掙紮。

    這一天照舊出來。天色陰沉,黑壓壓的烏雲壓的天矮了半截,好像站到稍高一點的地方伸手就可觸到。北風一陣陣的襲卷,吹得樹苗都彎了腰。周進一手提了藤條跟在他身後,不時捂了嘴咳嗽幾聲。近來天氣不好,氣溫驟降,又加上一陣流感,好多人都感冒。倒是霍一飛,雖然每天出來這麽折騰,反沒什麽事。

    霍一飛沒大注意周進的咳嗽,全神貫注緊張著今天要怎樣挨過這要命的幾千米路程。如果說起先1000來米還不算遠,隻是有傷在身的霍一飛應付起來吃力些,那現在動輒四千五千的數量,即使是身體完全健康的,如果不是平時訓練有素的話也夠嗆。霍一飛從前14,5歲剛跟了周進的時候,是常常被他迫了出來跑圈的。但那時候跑得累了,撒個嬌,討個巧,周進也不是天天像教練帶徒弟那樣天天逼他。

    現在卻沒有這樣的便宜。長了眼的藤條跟在後背,霍一飛隻怕一個懈怠又被按在地上一頓痛打,已經傷痕累累的身上再捱藤條,滋味已經讓他發自內心的恐懼。

    但3000米下來,腿還是抖得不能支持。站立不住,在一個拐彎的地方終於搖搖晃晃摔在地上,腳下一滑,滑進旁邊的草地之中,翻出兩個滾,發幹發枯的草根劃了臉頰好些道淺淺的傷痕。

    霍一飛臉伏在地,翻天覆地的痛楚就像那天上的烏雲滾滾,說不出是怎樣的酸軟和疼痛,宛如絲網把渾身的肌肉骨頭纏了個遍。痛楚壓抑在喉間,此刻就像開了閘的洪水,淹沒了他就如同淹沒一隻沒有絲毫反抗之力的小貓。再也無力堅持。泄了一口氣,人就像被剝了皮,抽了筋骨,想動一動也身不由己。

    真想把心一橫,拚了那藤條再怎麽懲罰肆虐,再也不起來受罪。又想進哥看到自己實在不行,軟了心腸,饒過這哪怕一時半刻也好。

    但在心中

    胡思亂想,耳邊藤條輕敲地麵的“嗒嗒”聲擊破所有幻想迷夢。進哥好像完全看不見他已經多麽痛苦和全力以赴,隻固執的要個結果而已。

    “起來。”一句話輕描淡寫。

    霍一飛抖了兩抖,終於是沒能起來,側過頭巴巴望著周進,壯著膽子顫抖了小聲兒叫,“進哥……”,但得到仍是那句不變的迴答。

    “起來”。

    霍一飛知道自己再不順從,等著他的就是毫不留情的藤條淩風。雙手強撐著身體,手臂和身體都不住的打顫。幾番折騰終還是順了周進的意,跌跌撞撞從草叢裏爬出來。細碎的破草爛葉沾了滿身滿臉,頗是狼狽好笑。

    但周進臉上沒有絲毫笑意,指指前麵的小路,吩咐的話也平淡而不容反抗,“站直了,腿別打顫!看著前麵繼續跑。”,說著手捂了嘴,轉過身咳了幾聲。

    霍一飛也跟著轉過身望了他一眼,有心想問問進哥怎麽了,想想還是沒敢多這句嘴。深喘幾口氣,咬的牙關發澀,勉強能站直身子,卻管不了雙腿抖得厲害。跑出沒有二十步又摔在地上。

    “嗖嗖嗖嗖”,幾聲藤條追了打下,落在身上火辣的痛。周進隻喝令一句話,“起來!”。反複逼了他十幾遍,也不過又跑出百十來米,霍一飛軟在地上再也不能動彈。周進幾次喝了他站立不起,聲音忽然冰冷。

    “跑不動了是罷?那別跑了,過來,褲子脫了趴地上。”

    霍一飛大吃一驚,知道終於是惹怒的進哥。打是逃不掉的,但也沒想到還讓他脫了褲子,雖說是遠近無人,畢竟是在無遮無欄的家門外!怎麽能打的這麽不留一點臉麵。霍一飛一顆心驚的直抖,鼓了勇氣望了他哀求,“進哥,進哥!”

    周進藤條敲地麵,毫無迴轉,“廢話沒有,要麽跑,要麽打,自己選一個。”

    霍一飛痛苦的咬了下唇,一次次試圖在地上站起而不能夠,終究是認命的趴下來。十根冰涼的手指扒著褲腰從皮膚滑過。任是萬般委屈,又哪能說出一句半句。

    第59章

    嗖嗖的冷風中雙手撐了地麵,石子堆砌的小路,細碎的石子把膝蓋咯的生疼。傷痕縱橫的皮膚□裸顯露出來,霍一飛有些不知所措的深低著頭,埋在臂彎之中。一根冰冷的藤條抵在皮膚之上,上下滑動著,似乎在尋找下手之處。

    霍一飛心想,自己傷痕累累的臀上,要找個下手的地方怕也真不容易。但若成心要打,又何必管有傷沒傷,

    蓋著傷口打就是了。感覺藤條尋了一處停下來,輕輕拍了兩拍,耳聽著周進永遠不容置疑的命令,“腿挺直了!二十下,自己數著。”

    下意識的繃緊僵硬的雙腿,藤條隨了話落,夾著破空聲響突然抽打下來,“嗖”的著落在肌膚上,火辣辣的疼痛登時肌肉上浮起一片,向下一直鑽到骨頭深裏。霍一飛緊緊咬牙忍了兩忍,咽下這陣痛楚才報出數:“一。”

    藤條毫不間歇,迅速揚起又落下,兩下打在同一處地方。他也緊跟了報出“二”來,身子已然微微顫抖。但覺那藤條刮著風聲起起落落,口中下意識的跟隨:“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整整十條竟全部抽打在同一處地方,一條條疊著那道傷痕疾速的發紅變紫,紫色變黑,跟著腫脹破裂,鮮血流淌隨了邊緣流淌下來,打破的皮肉翻卷開。霍一飛咬了牙一個個數來,也一聲聲兒顫抖低微下去,數到第八下已經咬破了嘴唇,聲音模糊的聽不清晰。周進便在這裏頓了頓。

    也不說話,藤條撥弄著霍一飛發抖的腿,等著他瑟縮過這一陣,咬著蒼白的嘴唇擺正身姿。一陣寒風吹過,卷了幾片落地的葉子跌跌撞撞飛過身旁,長長的藤條又擱在那條傷口之上。

    霍一飛驚恐的在地上四處搜尋,試圖找一些能攥在手裏忍痛的東西,沒等抓到藤條已經夾風抽下來,不偏不倚抽在已經打爛的傷口上麵,疼的霍一飛幾乎要抽搐起來。一聲慘叫直衝到嘴邊,慌忙中隻得拿了拳頭堵在嘴裏。

    顫抖的幾不可辨的聲兒被周進殘酷的命令著報數,“十一,十二……”整整又是十下,一口氣打下來沒有間隙。最後一條打過半晌,霍一飛才哆嗦著報出“二十”。臉貼著手臂上麵,濕淋淋的全是冷汗。

    周進也不催促,由著他蜷縮在地上發抖。過了一會兒扔了藤條,俯下身手臂橫到他小腹下麵將他攬了起來。周進一碰霍一飛哆嗦的更加厲害,蒼白的臉龐轉向了他,眼中愈發露著恐懼。實在是不知道他還要做什麽,在他懷裏更如同給人捉住,等待處置的小貓,驚得根根汗毛都要豎立起來。

    周進也看的出霍一飛的怕,卻隻是冷了聲兒問,“現在能不能起來了?”

    打過隻是打過而已,罰的是他退縮,卻代不了要跑的路。霍一飛一咬牙把心一橫,點點頭,艱難的掙紮起身。這一活動臀上更如同生割活撕一般劇痛,兩腿突突直抖,眼前陣陣發昏。幾番掙紮終於還是站起身來,提上褲子。顫抖的雙臂費勁夾在兩側,提著有如千斤重的雙腿,深一腳淺

    一腳向前邁進。

    一陣冷風夾著滿地的落葉橫掃過去,寒風中霍一飛單薄瘦削的身影,就像一片無根的落葉,被吹的左右搖擺。遠近無人,寂靜無聲,除了海浪衝刷沙灘唰唰聲響,就隻剩他帶著撕裂的痛苦的喘息,和著唿嘯的北風。

    周進不時的咳嗽,穿得單薄,也被風吹得頭皮發緊,喉嚨發疼,感冒愈發嚴重起來。但生病似乎絲毫影響不到他打人的勁頭,提了那藤條亦步亦趨緊跟在身後,每每霍一飛跑幾步跌在地上,都不遺餘力的補上幾條。

    盡管如此,霍一飛又跌跌撞撞跑出四,五百米,終於還是撐不下去。退縮不能,哀求無用,反抗不得。最後五百多米都不知道是怎樣在藤條的追趕下,一步一跌撐到終點。兩片肺葉好像炸開了一般,渾身的皮膚都燙的似要爆裂。

    渾噩的腦中空空迴蕩著周進冷酷絕情的迴答,“站起來!別跟我說跑不動,沒有跑不動這一說,跑不動,爬也得給我爬到終點。”

    迴家時在門口周進指了身後的路說,“霍一飛,你給我記了這句話。我可以抱著你迴家,但往前的路必須自己跑過去,跑不過去,爬也得爬過去。”

    霍一飛瑟縮著抬頭望了他,咬著嘴唇點頭,“我,知道了。”

    迴到房中再也支撐不住,從門口到床邊幾步的路也不能邁不過。兩條腿隻是不住的哆嗦,背靠了門板癱軟在地上,渾身發抖。遍身的骨頭肌肉都酸疼的散了架,牽連著背上,肩膀上手臂上沒有一處不疼得難當。

    不敢大聲呻吟,不敢痛快的嚎叫。隻用臂彎掩了臉,安靜的屋中緊咬的牙關“咯咯”交錯聲異樣清晰。過了一陣身下漸漸冰涼。霍一飛心想著不能這麽趴下去,要起來找點藥塗上,至少也得把傷口清洗了,否則若是發了炎,明天的跑步更加熬不過去。

    艱難挪動了兩條灌鉛的腿,在屋裏東翻西找,翻出一瓶礦泉水和幾卷紗布,到那條狹長鏡子跟前,褲子卻褪不下去。半涸的血把爛肉和布料黏在一起,霍一飛試著揭了揭,疼得一陣哆嗦,連忙偏了頭咬了肩膀。想想也是沒法,一橫心,用力扯住布料,“嘩啦”一聲連著血肉生生撕扯下來,鮮血立刻狂湧。

    霍一飛登時疼得彎下腰,雙手環抱了腿,手指死命的往肉裏摳。抽出一隻手握了拳頭緊緊堵了嘴。足足十幾分鍾,才緩過這口氣。扶了牆慢慢站起來,小心對了鏡子。

    正中間一條傷最是明顯,足有兩三厘米寬的血溝從臀峰上由左到右橫貫過去。皮肉向

    兩邊翻著,靠近的皮膚深紫發黑。血本來已經不大淌了,因為剛才這一撕扯,又重新湧流出來。霍一飛吸一口氣,別扭的反著手輕輕撥一撥,又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疼得小臉愈發蒼白。找了一卷紙咬在嘴裏。把紗布沾上清水,試探著捱到傷口上,一麵哆嗦著一麵擦拭。

    染了血的紗布一塊塊扔到地上,費了九牛之力,直到疼得累得滿頭冷汗,終於是把汙血蹭幹淨了,也不顧不得再上藥包紮,一頭倒在床上,冷汗頓時把被單沾濕了一片。

    過了一會兒才咬牙揭起棉被,瑟縮著蜷縮進去,用被子把自己全身嚴嚴實實堵實。躲在被中確定外麵聽不到聲息,才敢鬆了口重重喘氣,一麵偷偷的小聲呻吟。

    身上的疼痛愈發劇烈,不知過了多久,迷糊中似乎聽到輕微聲音。霍一飛一驚,直覺的感到了什麽,猛的驚恐的抬起頭來,果然看見進哥站在床前。

    霍一飛撐床的手都顫了,也不不知道為了什麽,就是覺得害怕,莫名其妙的怕,好像自己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一般,其實也不過就是躲在被裏悄悄呻吟了一會兒。

    周進坐下來難得溫和的笑笑,“至於疼成這樣?”,一麵伸手把他撐床的手放下,讓他趴伏端正。霍一飛不知所措的由著他擺弄,感覺到他掀起棉被,轉了頭驚慌失措的叫,“進哥!”

    滿麵哀求,卻是不敢說出口。周進搬開他手仍繼續動作,清晰的感覺手下那身體不住的戰栗,按住他腰際,“進哥不打,進哥看看。”

    霍一飛一怔,忽然沒了聲息。周進褪下他褲子,入目一片猙獰的傷痕,縱橫交錯的醜陋,和這漂亮的身材實不堪比。中間那一條鮮紅刺目,霍一飛雖然清洗了,經了這一會兒又流出血來。周進把傷藥一點點塗抹上去,抹了一陣側目看他,牙齒又忍痛的咬上殘破的嘴唇,傷藥的刺激尤其疼痛。擦過藥,纏了紗布。這才整齊褲子,蓋好棉被。緩緩坐了床邊,伸手替他掖嚴被角。

    “還疼?”周進問。“疼就忍忍吧,不上藥不行。那傷口不上藥就捂上了,不是要感染嗎?還得抽打你一頓才能記住是不是?

    霍一飛轉了頭望他,漆黑的眼珠裏仍舊閃爍著怯意。真給打得狠了,打得怕了,怕的都不敢正視,更不記得過去習慣的溫柔。

    周進輕聲咳著,“好了好了,別難受了。進哥來哄哄。”攬了他肩背微笑道,“多大了還跟個孩子似的,還得哄著!打錯了你了麽?委屈的躲在這被裏抽抽搭搭。”

    一句話說

    的霍一飛已經平靜了的肩膀又微微顫抖起來,手背還堵在嘴邊。周進知道他在做什麽,一伸手,攬了他枕在自己腿上,緩緩捋起額前那縷擋了眼睛的碎發。

    “別說進哥屈著你,今天給你次機會。想哭就哭罷,別把眼淚憋在肚裏,惹出病來的。”

    第60章

    霍一飛愈發的顫抖,慢慢貼了周進跟前,伏在他腿上,手指輕輕貼了腿上微微的抖動。

    周進就這麽攬了他,觸碰到脊背上的突兀。不過一個來月的時間,竟消瘦了這許多,一條條肋骨觸手可摸,清楚的讓人心疼。臉枕著腿的那片漸漸覺出冰涼,濕潤緩慢的擴散。周進知道他在哭,但說什麽也不會哭出聲來。隻見削瘦的肩膀在他懷裏一下一下的顫動,又脆弱又委屈。

    周進也不勸慰,由著他肩膀的起伏愈來愈顛簸。他不是不知道,這孩子有太多的委屈:

    沾染白粉不是他所願,事後千方百計的隱瞞,偷偷的戒毒,怕也擔足了驚嚇。挨打挨罰就不說了,這幾天在這裏,給自己逼得跑步,掰著嘴灌飯,有多少次眼淚都在眼圈裏轉,但是不敢哭出來,咬碎了牙也要咽迴去。今天若不是打得狠了,忍不住心疼哄哄他,這份委屈還不知道要忍到何年何月。

    隻是凝神望了他,削瘦的肩膀在懷裏起起伏伏。房中安靜的沒有半點聲音,霍一飛哭的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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