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眼看蘇父真的要抱蘇芷珊走,王哲不顧一切地擋在了前麵,“爸,珊兒是我老婆,這種時候該我照顧她的,我知道,我做得不夠好,可是……我想照顧她……讓我盡我的責任……”


    責任……


    蘇芷珊聽著這兩個字,臉扭向了一邊……


    “珊兒……老婆,不要走好不好?”王哲拉住了蘇芷珊的衣袖,眼裏充滿哀求。


    蘇芷珊不敢看他紅腫的臉,破皮的唇,扭著臉,隻是淚流,眼前,全是十七歲那年,王哲為了救她而血灑當街的畫麵,那是她一生的咒……


    蘇父唯恐她心軟,厲聲嗬斥王哲,“走開!別擋著!”


    王哲堅持著不讓,隻用不舍的眼神看著蘇芷珊,而蘇芷珊,卻始終不曾迴過頭來孤。


    這樣的僵持中,最後是蘇夫人開口勸他,“王哲,你還是讓開吧,珊兒現在正傷心,身體又需要調養,這樣僵持下去,珊兒受不了,我們到底是珊兒的父母,讓我們把她帶走,總不至於害了她,在我們身邊,她也能得到最好的照顧,你說呢?”


    王哲沉默著,依然看著蘇芷珊,等著她迴頭,等著她像多年前一樣,投入他的懷抱,對他說:我選你,我跟你走……


    然而,這一次,他再沒有等到……


    蘇芷珊趴在蘇父肩頭,雙臂攀附著父親的脖子,雙肩聳動,明顯哭得十分傷心……


    “王哲……”蘇夫人推了推他,“你就先讓珊兒迴家吧……”


    “珊兒……”他目光朦朧地看著她,聲音哽咽,“我……對不起……你先迴家休養幾天……到時候我來接你……”


    沒有人迴應他……


    終於,他退開,蘇父抱著蘇芷珊離開了病房,離開了醫院……


    七年了……


    蘇芷珊已經七年沒有迴到這個家,一進門,便聞到撲麵而來的熟悉的氣息,是媽媽喜歡的洗滌液的味道,家裏保姆阿姨擦洗地板家具的時候,媽媽總讓她們混在清水裏,擦完後,家裏就會自然而然有淡淡的香味,不濃,很溫馨……


    這氣息就像有溫度一樣,瞬間將這溫度傳遞到她的眼眶,溫暖,酸澀,眼淚頃刻間流淌下來。


    蘇父一直把她抱進她的房間。


    她的房間,居然還跟她念高中時一樣,家具都擺在原來的位置不曾移動,她高中時最喜歡抱著睡的泰迪熊,還乖乖地躺在床上,幹幹淨淨得,一點兒灰塵也沒有,媽媽是常常給它洗澡嗎?書櫃裏,她從小到大獲得的各種獎杯整整齊齊地擺放著,見證著她曾經的優秀和出色,還有牆上她的照片,扛著網球拍的她,朝氣十足,笑容陽光而自信……


    原來,她曾有過那麽青澀而張揚的模樣,隻是,於她而言,已經那麽遙遠了……


    “珊兒,好好休息,不要再哭了,哭多了對身體不好,這種時候更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這健康啊,垮下去容易,調養起來可就難了。”蘇夫人把她安頓好,一邊勸著她。


    蘇父則怒氣未消,“別哭了!這口氣,我會給你出的!那些個不三不四的女人,還有王哲,我不會輕饒了他們!”


    蘇芷珊聽著父親這語氣,好像是知道宋詞?他會對宋詞和王哲怎樣?“爸,您的意思是……”她忐忑地問。


    “我的意思?”蘇父冷哼了一聲,“欺負我女兒的人,沒有好下場!”


    看來,的確是知道了……


    “爸,您別……還是算了吧……”王哲……王哲,想到他今天臉上被父親打傷之處,眼淚再度湧出。


    蘇父見了,忍不住斥責,“瞧你那點出息,到這個節骨眼上你還護著他!他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


    蘇芷珊低頭,咬了咬唇,不說話。


    “得了!不管怎麽樣都要給他點教訓,尤其那個女人!”蘇父哼道。


    宋詞的事,父親怎麽知道的?


    她忍不住問,“爸,您……怎麽知道那個女人?”


    蘇父再度哼了哼,沒迴答。


    蘇夫人給了她解釋,“傻孩子,你以為你爸真的舍得和你斷絕關係?你在外這幾年,你爸每時每刻都關注著你呢,也是看著王哲這幾年發展不錯,對你也還好,沒讓你吃苦,所以,還頗為安慰,誰


    知道蹦出來這麽個女人,可惜我們知道得太晚了,今天才知道,不然你爸早出手了!珊兒,兒行千裏母擔憂,你從小就是你爸的心肝寶貝,你都忘了?”


    蘇芷珊看著父親,眼淚直流,牽著爸爸的衣服,像個孩子一樣大哭,“爸,對不起,珊兒不孝,對不起……”


    蘇父緊繃的臉鬆軟了下來,坐在床邊,柔聲安撫她,“傻孩子,父女之間說什麽對不起?別哭了啊,再哭爸爸可就真生氣了。”


    “是啊!”蘇夫人也坐了下來,給她擦著眼淚,“隻要你身體好,活得開心,爸爸媽媽就放心了,當初你爸爸怎麽也不同意你跟王哲在一起,自然有他的道理,也是為你好,兩父女都是個倔脾氣,脾氣一上來,兩個人都擰,你呢,也從來不知道服個軟,哎,不過,你這脾氣也是爸慣出來的,能倔到這份上,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寧可在外麵淒風苦雨的,也不知道迴來跟爸爸媽媽說,如果不是你爸爸自己知道了,你不知道還要多委屈自己!”


    蘇父反倒斥起了蘇夫人,“那些個事還有什麽可說的?”末了卻對蘇芷珊說,“不過你媽有句話說得對,不管在外麵遇到什麽事,一定要迴家來跟爸爸媽媽說,千萬別自己逞強扛著,別說爸爸現在還沒老,就算以後真的老了,哪怕老得走不動了,誰要敢欺負你,我照樣舞著拐杖出去給你出氣!以後可千萬別傻了!”


    蘇芷珊緊緊拽住爸爸的手,哭得說不出話來,心中內疚極了,從小,爸爸就是她最愛最崇拜的人,是山,是超人,隻要有爸爸在,天下就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就沒有要不到的東西,她曾經真把這些都忘了……


    蘇夫人見她哭得愈加厲害,也埋怨蘇父,“讓我別說,你在這說這些不一樣惹得女兒哭?”


    “行了行了,我們還是出去吧,讓珊兒好好休息,你親手去給珊兒做點吃的,有營養的,好好補補,看她都蒼白得跟什麽似的!”蘇父站起來,最後摸摸蘇芷珊的頭發,“好了珊兒,我和你媽就不吵你了,你好好睡一覺,一覺醒來,就什麽事都沒了!我和你媽就在外麵,要什麽叫我們。”


    “嗯……”蘇芷珊流著淚點頭。


    嗬……


    小時候總是這樣啊,天大的事,爸爸都讓她該睡覺的時候去睡覺,一覺醒來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那是因為,爸爸全給她處理好了,可是,現在,再也不是小時候,有些事,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睡一覺醒來便會如同沒發生過一樣……


    蘇芷珊在家裏休養了整整一個星期沒有下床。


    在這一個星期裏,她享盡了家庭的溫暖,爸爸媽媽恨不得在這七天裏,把她七年以來所缺失的全部的愛一次性補償給她,幾乎是守著她寸步不移,怕她小月子坐不好,怕她餓著渴著不能及時送食送水到床前,怕她胡思亂想怕她哭……


    她,在爸爸媽媽的嗬護下,似乎又找迴了一些從前那個千嬌百寵的蘇芷珊的感覺。


    而這一個星期,她也跟外界切斷了聯係,大約,爸爸媽媽也是不準她跟外界聯係的吧。


    她的手機因為匆忙入院而留在她和王哲的家裏沒有帶出來,家裏的電話,她是接不到的……


    可是,生平第一次,她不那麽渴望王哲的電話。


    難得有這樣的時間,她可以好好地迴想,好好地反思過去,反思她這七年來的人生。


    她迴憶起十七歲時她和王哲最開始的時光,那時候的她,和許許多多戀愛中的小女生一樣,也曾問過王哲,你喜歡我嗎?你喜歡我什麽?


    那時候,王哲是怎麽迴答的?


    他說:不知道,我喜歡你很久了,一進學校就被你吸引了,你就像天空裏最亮的那顆星星,光芒萬丈,想不注意你都難。可是,你那麽出色,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你會喜歡平凡甚至垃圾的我。


    彼時,她隻是美美地滿足了一番,從來沒去想他這句話的重點是什麽,甚至,在她後來的七年裏也都沒想過……


    他愛她,因為她是夜空裏最亮的星。


    而什麽時候,她放棄了自己的光芒,在黑夜裏越來越黯淡了?曾經出色的自己,過著和王媽媽一樣家庭婦女的生活,而她,才二十五歲,風華正茂,宋詞甚至比她還大一歲,可人家,才叫光芒萬丈……


    仍然記得清禾說的,她過早地把自己交付給王哲,不是一件好事。她從來沒覺得這不是一件事,相反,年輕時候的她很享受她和王哲之間親密無間的生活,那會兒,她更堅信,真正的


    愛情是身體和靈魂共同的享受。


    現在,她才明白,十八歲把自己交給王哲,他們已經七年了,二十五歲的她,過早地和王哲進入傳說中得七年之癢,他們年輕的生命,承載著他們的愛情,過早地進入了婚姻的中年期……


    或許,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因為,中年期的婚姻會有中年期的魅力,從最初的熱情衝動,不是應該過渡到相濡以沫琴瑟和諧的默契嗎?


    他們,沒有……


    這也是清禾所說的,她在和王哲的愛情裏,失去了自己。


    清禾這番話,她從前就想過,隻是沒有這七天想得那麽透徹。如果曾經得她,是星星,那麽,他是追趕星星的人,到現在,他已經在夜空裏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並且散發著屬於他的光芒,而她,光芒褪盡,已經如流星一般墜落地麵,化作隕石。


    一顆醜陋的石頭,和天上的星星,隔著天和地的距離,而星星的周圍,是無數和他一樣閃光的星星……


    於是,七天之後,在爸爸進來看她的時候,她對爸爸說,“爸,我想去公司。”


    蘇父倒是不曾驚訝,也很高興,不過勸她緩一緩,“不急,把身體養好再說,不必急在一時。”


    “不,爸爸,我想去,我耽誤的時間已經夠多了,不想再耽誤任何一天。”她是一個一旦做了決定,就必然會付諸行動的人,就像七年前,她決心跟王哲的時候,義無反顧,頭也不迴一樣。


    “好,那爸爸明天先去安排一下,過兩天你就去上班。”蘇父欣然答應。


    他們,誰也沒提王哲。


    她不提,蘇父自然不會主動提,寶貝女兒,終於迴家了!


    第二天,蘇父一大早就去公司了,一個星期守著女兒,就沒去過公司裏。


    蘇芷珊也一個星期沒有聞到新鮮空氣,推開窗,初夏的季節,風透著暖意,攜著花園裏重重疊疊的花香撲麵而來,心裏縱然有著千斤重的心事,也因這美好的季節,而略略鬆緩。


    她換了衣服,打算去花園走走。


    跟媽媽說了一聲,她披散著頭發出了門,在花園裏走了一大圈,還幫著花匠澆了會花,弄得半身都是水。


    微涼的水灑在臉上身上,帶來初夏的清涼,想起幼時調皮,總愛在花園裏玩水,玩得全身濕透迴去被媽媽罵的情形,不禁心頭軟軟的,這,就是家的感覺啊……


    她這剛出小月子的,再不溜迴去換衣服,估計又得挨罵了……


    沿著鵝卵石得路小跑迴去,卻在經過鐵門時,發現立在鐵門外熟悉的身影……


    是王哲……


    王哲也看到她了,大聲叫她,“珊兒!珊兒是我!珊兒……”


    心頭還是狠狠地痛了一下,她緩緩地,朝他走過去。


    “珊兒!”他的手,從鐵柵欄之間伸過來,想要夠到她。


    她站得遠遠的,注視著這個曾經讚她如星星一般善良的男人。


    “珊兒,你好不好?”他一見她,眼眶就紅了。


    她點頭,喉間也是哽咽的,“好……”


    “對不起,珊兒……”他的手,沒有抓到她,失望地垂落下來,“你開門,跟我迴家,好嗎?”


    “王哲!你怎麽跑這裏來了!”


    身後,傳來蘇夫人的怒斥。


    隨即,蘇芷珊被媽媽拉到了身後擋著。


    “媽!媽,我來接珊兒迴家,不是說好了嗎?等她養好了身體,我再來接她迴家。”王哲急切地說。


    蘇夫人看著他,冷漠地說,“王哲,你迴去吧,珊兒,不會再跟你迴家了,這裏,才是她的家。”


    “珊兒!”王哲大聲地叫她的名字,她,卻被蘇夫人擋著,隻看見半個影子,他隻好哀求蘇夫人,“媽,求你,讓我進來跟珊兒說說話……”


    “王哲,別叫我媽,七年前,我們家不同意你跟珊兒在一起,七年後的今天,我們家還是整個態度,不會把珊兒交給你,你迴去吧,不然待會兒她爸爸迴來,又要起衝突了。”蘇夫人說完,拉著蘇芷珊的手往裏走。


    “珊兒!”王哲絕望地在鐵門外大喊。


    </


    七年前,也是這樣的情形,他在門外,蘇家三口人在門內,而蘇芷珊用力甩開蘇父的手,投降門外他的懷抱,頭也不迴,邊跑邊喊,“我選他!我要跟他在一起!一輩子不後悔!”


    他緊緊地抓住蘇家的鐵門,看著她隨著蘇夫人漸走漸遠,這一次,她仍然頭也不迴,隻是,她後悔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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