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於是有了強烈的不祥的預感,眼前自動勾勒出一幅生靈塗炭世界毀滅的慘狀……


    “怎麽了?”她告訴自己要鎮定……


    “著火啦!”他在那頭大叫,而後又馬上喊,“不對不對!漲洪水了!”


    “……”她無法想象他在家裏到底做了些什麽,能讓火災和水災同時發生……或者研究五行的大師要重新定律一下這相生相克的規則…孤…


    她更不明白的是,既然發生了火災,他為什麽不打火警電話?他真當她是萬能,還兼滅火器的作用嗎?


    “我馬上迴來!”盡管對他的胡鬧能力再一次表示了歎服,可還是不能不迴去。


    掛了電話,穆川擔心地問她,“怎麽了?”


    “家裏有事,我必須馬上湖區了!”她站起來道。


    “什麽事?我陪你迴去吧!”穆川也跟著站了起來。


    “不用了,穆師兄!沒什麽大事!”家裏已經不知道亂成了什麽樣子,實在不堪讓穆師兄去看的……


    穆川便道,“那好吧,不過我送你迴去,既然事情緊急,學校裏是搭不到車的。”


    葉清禾想想,點頭同意了,畢竟從家屬區到校外有一大段的距離,她又沒騎車,走路的話會耗費太多時間,真不知道,這段時間裏,家是否會被燒光了……


    穆川一直將她送到小區之後便返迴了,她急急忙忙往家跑,既沒看見消防車來,也沒看見物業有什麽動靜,她抬頭看了眼自家窗戶,並沒有青煙什麽的冒出來,心裏安了一半。


    一口氣迴到家,打開家門,她舒了一口氣,這情況比她想象的要好……


    客廳,滿地的水,他的書,散落在地上,已經浸濕,小烏龜一一趴在最中央“遊泳”……


    可她還是慶幸,她的筆記本好端端地在沙發上,沒有受災……


    她換了鞋,一路踩著水,往廚房走去,途經餐廳時,心髒略略跳了跳,這情形,確實有點慘……


    冰箱門是開著的,裏麵的東西全出來了,中午吃剩的菜潑了一地也就算了,盤子也盡數摔碎,不過,她還是慶幸,至少冰箱沒有倒……


    而後,便看見他站在廚房門口,靠在門框上,對著廚房發呆。


    聽見她的響動,他迅速轉身,而後便一臉苦相地抱了過來,摟著她就哀嚎,“妹妹!你終於迴來了!再晚可能就見不到我最後一麵了!你怎麽才迴來啊!”


    什麽叫“才”迴來?她這一路急趕的,跟急行軍差不多,他還嫌慢呢?


    她把他推開,往廚房走去,同時淡淡地撂下一句話,“路上順便去藥店看了下。”


    “藥店?你不舒服嗎?”他馬上追上來問。


    她看也沒看他一眼,“去看看有沒有腦殘片賣。”


    “……”他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嘿嘿一笑,“你要吃嗎?”


    她直接甩掉他的手,開始清理廚房。


    這廚房顯然是第一戰場,地上碎裂的瓷片,不知又有幾個碗慘遭粉身碎骨,不,她應該問問他,他們家還有剩下的碗嗎?


    流理台和灶台上,全是水,洗碗池裏的水也是滿滿的,此刻仍然在往外溢……


    至於那隻可憐的鍋子,已經燒得漆黑,鍋蓋也沒有幸免於難,就連白色的櫥櫃,也有多個櫃門漆黑一片……


    而電磁爐,她不知道是否還功能正常……


    最慘的要屬他自己的筆記本,在一片“汪洋”中英勇就義……


    她不想去問他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她用鼻子想也能猜到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某人偏偏還要很委屈地來解釋,“妹妹,我是很認真想自己做飯來著,我打算就熱一熱中午的剩菜吃……”


    “然後,我不是不會開電磁爐嗎?後來我找到說明書,按照步驟給打開了,我很厲害對不對?妹妹?”


    “然後呢,我就想先把飯給炒一炒,上次你炒的蛋炒飯可好吃了……”


    “我在網上查了下蛋炒飯怎麽炒,就給鍋裏倒了油了……”


    “再然後呢,我手機響了,我就去接電話去了……”


    “然後的然後呢,廚房就冒煙了…


    …”


    “後來的事,你能想象得到了嗎?”他很無辜地問。


    她沒理他,把流理台上的一片狼藉給清理幹淨了。


    他自覺沒趣,繼續圍著她轉,“妹妹,你生氣了?好吧,我坦白,然後鍋子就著火了……為了滅火,我隻好把水全打開……所以又發生水災了……你看……我的筆記本也被淹了……”


    還是沒理他……


    他歎了口氣,“我就知道你要生氣!我幫你教訓辰安去!都是那小子害的!他不給我打電話哪裏來這些破事兒啊!等著,我把他揪出來讓你罵!”


    說著,他真的把手機從兜裏掏了出來,找到左辰安的號碼,迴撥過去,讓葉清禾接電話。


    葉清禾終於忍無可忍,忍著氣對他道,“二哥,如果你能離我遠點,讓我好好打掃,我會很開心。”


    他欲言又止,不過,還是乖乖迴客廳去了。


    足足三個小時,葉清禾才將家裏收拾幹淨,而他老人家,翹著腿一直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吃核桃,在她拖地經過他身邊時,他還對她招了招手,讓她過來,順手給她喂了顆核桃仁,而後,還摸了摸她的頭,以示獎勵……


    當她終於完工,可以坐下來休息時,他湊過來問她,“妹妹,我們晚上吃什麽?”


    “……”吃什麽?她想把他剁剁炒來吃了!“我在穆師兄家已經吃過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他立馬一副委屈狀,“那我怎麽辦呀?!”


    她已十分疲憊,無奈之下又站起來,“你想吃什麽?”關鍵在於,電磁爐不知道還能不能使用……而且,她已經檢查過了,一個完好的碗也沒剩下……


    他伸出手來,給她捏著肩膀,“妹妹,我們出去吃吧!你今天累著了……”


    原來他還是知道她累著了……


    “走吧!走!”他拉著她的手,出了家門。


    他們來到小區附近的一家餐廳,蕭伊庭點了好幾個菜,並一瓶啤酒。


    “少點些吧!我在穆師兄家已經吃過了!”她一向節儉,也看多了他的少爺派,對於兩個人,不,其實是他一個人吃這麽多菜的行為表示反對。


    “你怎麽可以不陪我吃?”他振振有詞,“難道你忘了我今天經曆了什麽嗎?我經曆了水與火的考驗!經曆了生與死的考驗!你就不能陪我一起慶祝一下劫後餘生嗎?”


    “……”她無法理解他居然還有臉如此說……


    “成天的穆師兄穆師兄!他根本就不是你師兄好嗎?是老師!你怎麽可以叫老師師兄呢?這都亂了輩分!”對於穆師兄這三個字,他第一次爆發了埋怨。


    她看著他,腦子裏隻有四個字:不可理喻。可是,並沒有搭理他。


    他腦子裏的腦殘因子又開始不安分了,指頭敲著桌麵,若有所思地道,“你有沒有想過叫我什麽?”


    “二哥啊……”她自然而然地迴答,她一直這麽叫他,有什麽不妥?


    “換個……比較有辨識度一點的……”他采取了啟發式的引導法。


    她略加思考,想著他這個腦殘想法是由“穆師兄”這個稱唿而來的,於是順口道,“二師兄?”


    “……”他一愕,“那還是二哥吧……就二哥……”


    話音剛落,一個陰影籠罩著蕭伊庭。


    蕭伊庭是背門而坐的,並沒有注意到來人,而葉清禾對門而坐,卻是看見了,於是朝來人微微一笑,“學長……”


    蕭伊庭聽了搖搖頭,“這個也不好,是個人就可以叫學長!”


    說完之後,自覺不對,葉清禾笑得那麽甜美幹什麽?


    他迴頭一看,臉立刻黑得烏雲滾滾,對葉清禾吼道,“不準笑!”真搞不明白!為什麽他身邊每一個女生見了範仲都笑成這副花癡樣!


    “你們好。”範仲淺淺一笑,也不待他們邀請,在他們身邊坐下。


    “誰邀請你坐下的?”蕭伊庭炸毛了,這人有這麽沒眼色嗎?難道他自己受不受歡迎他自己不知道?別以為郭錦兒生日的時候讓他在家拉了一段二胡,他就以為他們倆的階級仇/恨煙消雲散了!


    無論蕭伊庭怎麽吼


    他,範仲也不生氣,仍然是恬淡的笑容,略帶了憂傷的氣質,就如秋日晴空裏的一場葉落,美麗卻透著淡淡蕭瑟,“小二,我要走了。”


    “走?趕緊的!越遠越好!”蕭伊庭揮揮手。


    倒是葉清禾,看出了範仲神色裏那一抹無法言喻的悵然,那一瞬,莫名其妙的,竟讓她感覺有些難受,於是問,“範學長,你要去哪裏?”


    “你管他去哪裏呢?”蕭伊庭對著她兇。


    可他仍然沒有兇走範仲,範仲衝葉清禾一笑,極簡單地迴答,“去美國,交換生。”


    “去吧!最好不要再迴來了!”蕭伊庭毫不客氣地道。


    這時候,菜和啤酒上來了,服務員拿了兩個杯子,原本是給蕭伊庭和葉清禾一人一個的,葉清禾不喝啤酒,就把杯子給了範仲。


    蕭伊庭隻給自己倒了一杯,便把瓶子擱下了。


    範仲也不介意,自己動手倒滿酒杯,一口就喝幹了,而後落寞的聲音傳來,“小二,對不起……”


    什……什麽?他說對不起?


    蕭伊庭以為自己聽錯了,連喝酒這件事都忘記了,瞠目結舌地看著他……


    “小二,以後再不會有人搶你女朋友,再不會有人和你打架,再不會有人讓你討厭了……”範仲悠然說著,唇角始終帶著笑意。


    可是為什麽,從葉清禾的角度,卻仿佛看見範仲舉杯一飲而盡的瞬間,他的眼角泛了紅?


    蕭伊庭原本就是個吃軟不硬骨子裏幾分豪氣的人,範仲這麽對他說話,他倒是無法再端架子了,再說,有一句話叫“不打不相識”,他和範仲這麽多年打了這麽多年,也算是一種打出來的情節,突然之間,他仿佛能理解武俠小說裏絕頂高手們的心情,當一輩子的仇敵突然死去時,那種英雄落寞天地無敵的感覺是如何寂寞了……


    於是,嘿嘿一笑,“別這麽說!所謂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祝你一路順風吧!”


    範仲眼睛一亮,如黑夜星辰,“這些年……你真的當我是兄弟?”


    “……”蕭伊庭暗悔,他也就是一時嘴快,這些年他還真沒拿他當兄弟,可是,話已經說出口了,也無法再反悔,隻好嘿嘿一笑,“所謂打出來的兄弟嘛……來,不說了,我們喝酒!喝酒!”


    當晚,昔日的生死之敵對酒當歌,整整喝了十瓶啤酒……


    葉清禾一直沒有阻止,她自己都無法理解她此刻的感受,為什麽分明覺得他倆鬥了十幾年,到現在,卻仿似知己即將各自天涯呢?


    也許,真的有這麽一種人吧,敵人才是知己……


    她隻能如此理解……


    正是被這種氣氛所感染,她竟然允許蕭伊庭喝了個盡興,想著無論他喝成怎樣,反正是有自己在身邊的,醉了趴了也不怕,人生難得一迴醉,不是嗎?


    喝到最後,兩人終於盡興。


    還是範仲主動提出不喝的,“夠了!小二!我今天已經很開心了!就到這吧,再喝下去你不行了!”


    “什麽?什麽意思你?你這是小看我的酒量?告訴你範仲沒有淹,我的酒量不比你差!服務員!再拿幾瓶來!”蕭伊庭不滿起來。


    此刻兩人的情況酒量孰高孰低,一眼就可看出來的。


    範仲一點事兒也沒有,麵帶微笑地看著他,也許是喝了酒的原因,那酒意已滲透進眸子裏來了,水亮水亮的,有著綿綿春雨杏花村的意境。


    他阻止了服務員拿酒,隻道,“小二,謝謝你今天陪我醉一場!也許……不會再見了!就在這裏永別吧……”


    那樣的語氣,那般的眼神,連清冷的葉清禾都有淚崩的衝動,可是,喝得微醺的蕭伊庭卻絲毫沒有察覺,隻揮著手道,“嗯!再見!永遠不見!”


    最後,這頓飯是範仲買的單。


    葉清禾沒有跟他搶,範仲掏錢的瞬間,葉清禾想到了兩個字:成全。


    她也不知這倆字為何會蹦進腦子裏來……


    “我幫你送他迴去!你一個人不行!”範仲這話是對她說的。


    “哦!好!謝謝!”葉清禾一直覺得自己今晚的腦子有點遲鈍,不好使。


    於是,範仲扶住了蕭


    伊庭胳膊,拉他起來。


    偏偏的,蕭伊庭卻要逞能,自己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揮開範仲的手,“我自己能走!不要你管!”


    範仲和葉清禾對視一眼,那一刻,葉清禾在他的眼神裏看到了一種叫做縱容的東西,所謂惺惺相惜,這樣的東西,她自己也有過,所以,分外熟悉……


    兩人任蕭伊庭自己腳步不穩地走著,卻一人一側,做好了隨時扶他的準備。


    不過,還好,他醉得不深,雖然步履虛浮,但還是完完全全靠他自己走迴了家,到家以後還不忘對範仲顯擺,“看!我說了我沒醉吧!”


    範仲繼續縱容地一笑,“是!小二酒量很厲害!”


    “嗯!下迴我們再喝……再拚……”蕭伊庭全然忘了自己已經跟範仲說過永不再見的事了……


    範仲沒有糾正他,暖暖地微笑著,定定地看了他好久,而後才轉身離去,離去時,再沒說再見,甚至,不曾看過葉清禾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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