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星星點點的,燃燒的蠟燭擺出了葉清禾的字樣,在夜風的搖曳中,跳動,閃耀。


    燭光的映襯裏,付真言站在“清”字的上麵,身穿藏藍色西裝,淺藍色襯衫,還打了領結,手捧一束玫瑰花,說多惹眼就有多惹眼…闕…


    不像電視裏演的那樣托女生上來叫她,也沒有在樓下叫她的名字,更沒有拿著吉他彈唱歌曲,這麽沉默的等待,怎麽看著有點傻?


    可是,那站得筆直的身影,那一直仰望的模樣,讓她不禁想到:如果她今晚不出現在這窗口,他打算這樣傻站到什麽時候?


    “清禾,下去啊!趕緊下去!”室友們推著她孤。


    她懵懵懂懂的,被她們推到了門外,而後,再懵懵懂懂地下了樓,仿似從睡夢中醒來的她不曾清醒一般。


    一步一步朝他走近,每走一步,都將他看得更清晰一些。直到走到他麵前,將他的眉眼都看得仔仔細細。


    他應是剛理過的發,鬢角修剪得整整齊齊,胡茬也幹幹淨淨的。從沒穿過正裝的他,如此隆重地如同要赴宴一般的穿著,倒給他增添了些許居高臨下的氣質。


    還有他眉宇間,學生們所沒有的沉穩和堅定,讓她驟然間感覺,眼前這個人已經不是男孩了……


    他是一個男人。


    真正的男人……


    “姑姑。”他捧著花叫她,似乎有些緊張。


    “付真言,你這是在幹什麽?”她看著那些花,那些蠟燭。


    “我……”他笑了,轉移了話題,“我以為我這麽久沒出現,你會把我的名字給忘了。”


    “怎麽會……”


    “所以,真好!”他流露出滿足的神色,把花遞給她,“送給你的,祝賀你考上大學。”


    這是一束玫瑰。


    她不想接受……


    “怎麽?不喜歡這花?”他些許失望,然而,馬上發狠說,“該死的田簡,我都說了送玫瑰不好!他偏說女孩都喜歡玫瑰!扣他下個月工資!”


    “……”怎麽這麽暴力?葉清禾瞪著他,最後還是把花接了過來,“行了!我收了就是了,接受你的祝賀。”


    她刻意地說明,是接受他的祝賀,而不是玫瑰花代表的任何含義。


    他是聰明人,焉能不知她的用意,隻是,他並不著急,送玫瑰花原是他自己的主意,跟田簡無關,他要表達的正是玫瑰花的花語,而且他隻送了十一朵,管它一生一世也好,一心一意也好,他這輩子隻認定她這一個……


    “姑姑,我是來向你匯報工作的,可不可以請你去吃點夜宵?”他鄭重地說。


    無論怎樣,她和付真言也算是共過生死的朋友,她也想知道他近況如何。於是點點頭,答應了。


    隻是,這一地的蠟燭……


    他嗬嗬一笑,“姑姑,我們一起來吹滅它們,一支蠟燭代表你一個心願,吹滅一支就實現你一個心願好不好?”


    她蹲下來,悠然說了句,“好吧,吹蠟燭,我隻是不想因為這一堆垃圾挨罵而已!”


    “姑姑,你是女生,你能浪漫一點嗎?”他笑出了聲來,姑姑真是破壞氣氛……


    兩人吹滅所有的蠟燭之後,付真言把所有的蠟燭都撿起來,裝進一個袋子裏。


    她以為他要扔,指著不遠處的垃圾桶,“那邊有垃圾桶。”


    “不!這怎麽能是垃圾呢?”他搖了搖手裏的袋子,“這裏裝的是姑姑的願望啊,我要把它們一個一個收藏起來,再一個一個幫姑姑實現。”


    “……付真言!你當真是認準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嗎?”她故意強調著這個“父”字。


    “嗬嗬,隨便啊!隻要能有終生!”他笑著打量她,“姑姑,你穿這身衣服還挺好看!”


    葉清禾反應過來,自己還穿著那滿是汗味兒的軍裝呢!


    “我去換套衣服……”她這也叫好看嗎?這套軍裝已經是最小碼的了,可是穿在她身上還空空大大的,就跟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一樣……


    “不用不用!就這麽去吧!”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正裝,自嘲地笑了笑,“倒是我穿得不合時宜了。”</


    她也忍不住笑了,“付真言,我以前真的無法想象你假裝紳士的樣子……”


    在她的印象裏,他就是古惑仔形象啊……


    “是不是很好笑?”他自己也覺得挺別扭,可是,她不會知道,踏進這座學府,對他來說要鼓起多大勇氣。


    當他停留在校門外的時候,眼前仿佛出現一條湍急的河,卷裹著強烈的自卑將他淹沒,將她和他阻隔……


    這是聖潔的象牙塔,他隻是象牙塔外一顆泥沙;


    她是象牙塔裏璀璨奪目的一顆星星,他隻是微不足道暗黑角落裏的礫石。


    哪怕他穿金戴銀,拋光引輝,也改變不了他泥塵的本質……


    可是,他還是想站在她麵前,在她每一個重要的日子裏有他的見證和祝福,還是,想拉近和她的距離,直到可以牽到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完終生……


    所以,他才穿上這不屬於他的外衣,包裝出一個可以上得了台麵的付真言,讓他在她的身邊不至於那麽黯然失色……


    盡管,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而她這一笑,果真讓他不自信了……


    她也看出他的局促來,搖搖頭,認真地說,“不可笑,可帥了,真的。”


    “真的?”喜悅爬上他的眉梢。


    “真的!”她揚唇,“明天啊,我們寢室的女孩又得纏著我把你介紹給她們當男朋友了!”


    “……”他的喜悅才被打擊下去了,不過,馬上又釋然了,指著不遠處樹下靠著的自行車,“我們騎自行車去吧。”


    “好!”對於交通工具她從來沒什麽要求,尤其對正在創業的付真言。


    自行車隻有一輛,她得坐後座……


    她站在自行車旁,有些猶豫。


    “怎麽?不敢?”他笑著連激將法都用上了。“不敢就是心裏有鬼!”


    “你才心裏有鬼!走吧!”沒錯,她葉清禾行事,何必在意別人怎麽看?隻要她自己清楚是怎麽迴事就好!


    “好咯!”他跳上車,慢慢地溜著。


    她捧著花,跳上他的後座,抓住了自行車的車架,並沒有觸碰他。


    自行車穿行在校園裏,不曾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大學校園談戀愛的多了去了,誰會注目於他倆?


    此刻的付真言,心中百感交集。


    這個神聖的地方對他而言,是可望而不及的。念中學時候,從來沒想過要朝這個地方靠攏,他的人生早已注定跟這個地方無關,可是,到了現在,能像一個普通大學生那樣,騎著自行車在這樣的校園裏暢行,卻成了他夢寐以求的事。


    而這個轉變,隻是因為一個人……


    他在風中用力地按著鈴,仿似在宣泄心中的呐喊:感謝上天給他這個機會!他願用十年生命換這樣一車,一夜,兩人……


    “付真言!你瞎按什麽呀?”這憑空亂響的鈴聲吸引了好些路人注意,她不得不低聲提醒他了。


    付真言停了下來,眉目間飛揚的神采卻怎麽也收不住。


    自行車滑行過路燈,葉清禾突然看見路燈下站著的男子,已換了件粉紅色外套,在路燈清搏光暈的映襯下,生出幾分粉雕玉琢的感覺來。


    他顯然是看見他和付真言了的,衝著她的位置展齒一笑,那一笑,妖氣橫生,魅色無邊……


    如果這在深秋,這一笑,隻怕會驚落了一樹的黃葉……


    能有這般殺傷力笑容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早上遇到的範仲沒有閹……


    他這一笑是什麽意思?


    思索間,付真言已經將車騎遠……


    她遠遠地看著路燈下那人,隻覺得那樣的他,出塵遠凡,怎麽能和二哥如同有不共戴天之仇?


    付真言載著她在校園裏乧了個圈,最後來到學校後門,這裏有一溜的小飯店,全是學生在這吃夜宵。


    “就想體驗一下大學生的生活,姑姑你不會嫌我小氣吧?”他找了家看起來比較幹淨的飯店,請她入內。


    “當然不會!”她徑直


    入內,和他相對而坐。


    他看了看四周,還有兩對大學生在這吃東西,於是笑了笑,壓低聲音說,“姑姑,我們這算約會嗎?”


    她端著杯子正打算喝水,聽了他的話,淡定地把杯子放下,“算!”


    眼見他喜上眉梢,她接著補充,“我在倫敦的時候,每天都和鄰居家小狗約好一起吃早餐……”


    “……”沮喪之後,他再度喜極,“姑姑的意思是,我是姑姑的小寵物了?”


    她手裏的杯子微微一抖,他現在的形象實在和小寵物掛不上鉤……


    “我,不養狼狗……”她繼續保持淡定。


    他終於笑了,爽朗而大氣,一如他平日的為人,“好吧,姑姑,狼狗長大了,會一輩子忠於姑姑,保護姑姑的。我是一隻死忠犬!”


    “付真言……”她不希望他再這麽老跟她皮,僅僅隻是皮?還是有別的意思?她不是孩子了……


    他卻揮揮手,“姑姑你別說了,我懂你的意思!我忠不忠於你是我的事,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你不用管我!你年紀還小,還是學生,念書要緊!我不會耽誤你的,你看,我不是消失一年了嗎?”


    這一年裏,他無數次想要找她,也無數次在學校門口徘徊,甚至有時候看著她和蕭伊庭肩並肩放學迴家,他都沒有上前打擾她,因為,他對自己發過誓,當他還沒有資格給她依靠和寵愛的時候,他不會驚擾她的生活!


    現在,是他來兌現自己的誓言了……


    “姑姑,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我們的錢,現在變成什麽樣子了。”他說。


    “付真言,我說過,那是你的錢……”她著急地辯道。


    他再度搖手,“姑姑,你別固執了,我是一個比你更固執的人,我做的決定沒人改得了。我說是我們的錢,就是我們的錢,你可以不接受,可是我會一直把你的那一份算出來,而且,我等待著,我們兩份財產合並為一份的時候。”


    “……”


    “姑姑,別一臉的不同意。”他沒等她說話,就知道她的表情在表達著她的不樂意,“姑姑,我說了,那是我的事,現在的你可能沒想過要跟誰過一輩子,可是,你幹擾不了我的想法,我就是要跟你一輩子!你說的,一日為師終生為婦,我聽著,可是媳婦的婦。”


    他笑了,透著幾分狡詐。


    “付真言!”葉清禾對視著眼前這個人,輕嗬,“你出來這一年跟誰學壞了?”


    她已經無話可說了。


    這個付真言,分明知道她的意思,明白她對他隻有兩個字——拒絕,可是,偏偏就是不願理會他,固執得不可救藥……


    “姑姑!”他展齒一笑,穿著正裝的他頓時顯出幾分無賴氣息來,“我本來就不是好人,姑姑忘記了嗎?”


    葉清禾被他堵得無話可說了,出去這一年,非但讓他變得成熟,還讓他學會了厚臉皮!其實,這未嚐不是成熟的一種表現,能夠正確地審視自己,正視自己的過去,還能泰然自若地自嘲……


    這已經不是過去的付真言了,固執而強勢的他,好像有一種強烈的欲/望,想要掌控一切事態的全局,包括,想要掌控她……


    她不太適應這種感覺,想起曾經那個怯怯地在玉石市場跟著她要跟她道歉的羞澀男生,想起那個在大街上和二哥打群架的小男生,想起和她一起研究玉石時那個虔誠認真的小男生,想起和他一起闖蕩雲南時給她端飯喂藥的小男生,無論哪一個都無法和眼前這個人掛鉤了……


    “付真言!調戲師父,有辱師門,你想師父將你掃地出門嗎?”她拿著筷子,以當戒尺,扳著臉瞪著他。


    他則嘻嘻一笑,“師父,我願意掃地,我也負責呢出門掙錢,至於調戲師父這事兒,我倒是想呢……”


    飯店老板娘上菜來了,滿臉堆笑地說,“兩位同學,要不要半張情侶卡,以後無論是你們誰的朋友來吃飯,隻要報你們的卡號都能打八折,而且,我們店最貼心的服務,情侶積分製,隻要你們的戀情堅持一年,全店七五折,堅持兩年,七折,三年,我們有珍貴禮物相送,四年,我們送情侶遊啊!”


    “是嗎?”付真言頓時大感興趣,“來,給我們辦一個!”


    “付真言!你敢!”葉清禾不能讓他再胡鬧下去了。


    </


    他在桌下踢了她一腳,用口型對她說,“傻,騙禮物也好!”


    老板娘笑了,“不能騙的哦!我們實行充卡製的,一次充值兩千元才參加活動,同學,你們四年裏兩千元隨隨便便就吃完了。”


    “嗯,一周兩次,一個學期就吃完了!”付真言看著情侶會員製的介紹,“給我們辦吧,馬上!”


    “好!”老板娘樂顛顛地就去辦卡了,一邊還說著,“其實,我們做生意也是講一個情字的,大學生們戀愛,分分合合的,太多了,我們也是希望你們的愛情保鮮期長一點,能開花結果啊!你們說呢?”


    葉清禾看著老板娘熟練麻利的動作,一會兒手續就辦好了,把卡交給付真言的時候,還說,“我們會把你們的名字列在我們的情侶物語牆裏,就在這。”老板娘指著牆上一塊貼了許多照片和愛心貼的地方,這樣,大家都可以見證你們甜蜜的愛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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