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公心裏一“咯噔”,再不敢吭聲。


    李雲召遙遙看著那些黑壓壓的叛軍,緩緩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知道,該來的,總會來。


    夜。


    “王爺,一切都已安排就緒,隻等明日攻城。”邵將軍走到萬重山身邊,對著他恭聲開口。


    萬重山望著京師巍峨的城樓,在夜色中,他的眸子猶如鷹隼般銳利,甚至比這無邊的夜色還要黑上幾分。


    見他不開口,諸人皆是不敢多言,與他一道向著城樓望去。


    經過這樣多的日子,死去了數不清的兄弟,他們終是走到了這一步,打到了京師。


    “王爺,張大人迴來了。”倏然,有傳令兵的聲音響起。


    聽見這話,萬重山的身子明顯一震,他迴過眸子,就見張興之已是領著侍從,大步向著自己走了過來。


    “屬下見過王爺。”張興之在萬重山麵前跪地行禮。


    “他們母子如何?”萬重山開口便是這句話。


    張興之拱手,一五一十道;“迴王爺的話,屬下已是按著王爺的囑咐,將王妃和小世子送去了餘青山,並留下了侍衛守候。”說完,張興之頓了頓,又道;“就連連翹姑娘,屬下也是命人送去山中,陪伴王妃。”


    見他尋到了連翹,萬重山微微頷首,心中稍稍鬆了口氣,“起來吧,這一路辛苦,先下去歇息。”


    “是,王爺。”張興之站起身子,領著侍從退下。


    萬重山又一次看向那城樓,輕舟母子現已妥善安置,唯有將他們母子送到安全的地方,他才能一心一意的與李雲召打這一仗。


    念起枉死的侄兒,萬重山緩緩握緊了腰間的劍柄,久久無聲。


    餘青山。


    輕舟抱著孩子走進竹舍,就見竹屋中精致淡雅,居家過日子所需的東西也是應有盡有,萬小寶到底是個小孩子,自是十分新奇,隻從母親懷裏扭著身子要下地,輕舟放下孩子,萬小寶便是一溜煙的在屋子裏玩耍了起來。


    就在輕舟打量著屋子時,聽得從裏屋傳來一陣腳步聲,輕舟一怔,向著裏屋的方向看去,就聽“吱呀”一聲響,有人從裏麵打開門,露出一張清秀熟悉的麵容。


    那是連翹!


    輕舟看見她,當下便是愣住了,連翹看見輕舟母子,眼眶也是頓時紅了起來,她哽咽著,喊了一聲;“小姐!”


    輕舟這才迴過神來,她上前幾步,啞聲道;“連翹,真的是你?”


    連翹的眼淚撲簌撲簌的往下掉,隻語無倫次的開口;“小姐,我還以為,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您了。”


    輕舟委實又驚又喜,聽著連翹的話,驚喜中又覺難過,她抱住了連翹的身子,迴想起當日自己和小寶被上官明玉送到前線,萬重山拚死救下了他們母子,而從那之後,她便是失去了連翹的下落。


    萬重山也曾命人去尋找連翹的下落,可每一次都是無功而返,日子一長,輕舟的心也是絕望了,隻以為連翹在戰亂中失去了性命,此時見她還活著,主仆許久未見,怎不讓人欣喜。


    “好連翹,告訴我,你這些日子到底是去哪了?”輕舟打量著連翹的麵容,見她除了臉色有些蠟黃之外,身量也比之前消瘦了不少,顯是分別的這一年來,她沒少遭罪。


    “小姐,當日那個狗官上官明玉將您和小世子帶走了,後來太後病危,皇上率兵迴京,將我也帶了迴去,半路上我好容易逃脫,混在難民裏,我想去找您,可我笨,找不到去雲州的路,隻隨著那些難民越走越遠,幸虧王爺派了人四處尋我,將我送到了這裏。”


    輕舟聽著,隻覺心疼,她撫上連翹的麵容,輕聲道;“連翹,你受苦了。以後你就跟著我,我再不會把你丟下了。”


    連翹哽咽著點頭,打心眼也不願再和輕舟分開,她眼眸一轉,看見了萬小寶,頓覺欣喜,“小世子已經長這樣大了。”說完,又是想起了萬重山,慌忙道;“對了,小姐,王爺呢?他怎麽將小姐和世子送到了這裏,自己卻沒來?”


    說起萬重山,輕舟心裏一酸,酸楚中又夾雜著無盡的擔憂,她的目光透過窗戶,向著遠方眺望著,京師離此處相距甚遠,無論她如何努力,也看不見京師的輪廓。


    “他在和皇上打仗,最後一仗。”輕舟轉過身,看向連翹的眼睛。


    “那等王爺打完仗,他.....是不是就要當皇上了?到時候,他會讓人來接您嗎?”連翹滿是不解。


    輕舟搖了搖頭,眸光則是看向了玩的正歡的萬小寶,她頓了頓,才道;“他和我說,等打完這一仗,就會帶來找我和小寶,與我們過平平淡淡的日子。”


    “那王爺.....萬一要不來呢?”連翹隻覺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萬重山會放下唾手可得的天下不要,去和輕舟過這等平民百姓的日子。


    “他若不來,”輕舟頓了頓,才道;“那我就在這裏.....等下去。”


    京師,皇宮。


    宮城外的廝殺聲,透過重重宮牆,是那般清晰,就連偏僻的冷宮中,也是能聽見那些聲音。


    “主子,外間已經亂成一團了,咱們也早做打算吧。”宮娥匆匆走進來,看著立在窗邊的女子言道。


    “叛軍已經攻進皇宮了?”那女子一襲素衣,轉過身,露出了一張妍麗的麵容,眉宇間與輕舟依稀有幾分相似。


    這是輕舟的嫡姐,陳家的長女,陳輕如。


    “眼下倒還沒有,皇上親自去了城樓,但萬家軍來勢洶洶,援軍又遲遲未到,隻怕這皇宮,已是撐不了多久了。”那宮娥憂心忡忡,瞧著陳輕如仍是淡淡的樣子,便是忍不住著急道;“娘娘,您還是趕緊趁機從這冷宮裏逃出去吧,等著叛軍打進來,隻怕是.....兇多吉少啊。”


    “你不用再管我,自行逃生去吧。”陳輕如開口,聲音中不曾有絲毫焦急,有的唯有平靜。


    那宮娥見狀,隻是跺了跺腳,果真不再理會她,隻匆匆卷了些值錢的細軟,離開了冷宮。


    外間熙熙攘攘的,滿是內侍與宮娥疾馳奔走的聲音,偌大的一座宮城,再無之前的靜謐。


    陳輕如尋了一張椅子坐下,陳府如今已是沒落,她的生母薑氏早已在被父親休棄後沒過多久便是吞金自盡,父親也是死在了豫州,她無父無母,了無牽掛。


    隻是,唯有在念起那個男子,那個芝蘭玉樹般俊秀尊貴的男子,陳輕如的心仍是抑製不住的湧來一股抽痛,國破山河,隻怕她這點痛,遠不及李雲召萬一。


    “不論如何,我都會陪著你。”陳輕如喃喃自語,她就靜靜地坐在那兒,看著周遭的棄妃,內侍,宮娥私下奔逃,她卻沒有動一下身子。


    一夜,似是很長,也似是一眨眼般,便這樣過去了,在黎明破曉之際,陳輕如清晰的聽見了一陣廝殺聲,那廝殺聲由遠至近,陳輕如心下一沉,她曉得,萬家軍已是攻進了皇宮。


    “皇上.....”陳輕如低聲呢喃了這兩個字,她站起了身子,許是坐得太久,她的雙腿已是僵硬,站起時輕輕顫了顫,她勉力穩住自己的身形,幾乎無需去想,待皇宮被叛軍攻破的那一刻,李雲召會如何選擇。


    她隻想陪著他,即便活著時,他從未留意過她,可在黃泉路上,她也希望能陪著他。


    陳輕如拉開抽屜,取出一早便備好的白綾,向著房梁一個用力,雙手在尾端打了一個結,她踏上了凳子,一個字也未說,無聲無息的了結了自己,以身殉城。


    “王爺!屬下在冷宮中尋到了陳輕如的下落。”侍從走至萬重山身邊,恭聲開口。


    萬重山望著重重宮樓,頭也未迴,隻道了句;“如何?”


    “她已經.....懸梁自盡了。”侍從的聲音小了下去,陳輕如貴為王妃親姐,萬重山早已下令,要保的她的性命。


    萬重山聞言,倒也沒說什麽,隻一個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至於皇....”不等餘下的字說出口,那侍從連忙改口道;“至於李雲召,還是沒有他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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