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


    “小姐,東西已經收拾了齊全,隻等皇上下令,咱們就要離開京師,前往雲州了。”連翹來到輕舟身邊,小心翼翼的開口。


    輕舟抬眸向著宮外看了一眼,就見宮人來迴走動著,在那裏打點行裝,這一次,李雲召力排眾議,堅持要禦駕親征,欲與萬重山決一死戰,任由文武百官如何相勸,李雲召卻仍是執意如此,戰場上刀劍無眼,為了表示決心,李雲召甚至下了聖旨,將皇後所生的嫡長子立成了太子,自大齊開國以來,鮮少有皇帝在盛年之時立下太子,李雲召的決戰之意,可見一斑。


    輕舟站起了身子,十分罕見的問起了李雲召的行蹤,“連翹,皇上眼下在哪?”


    聽她問起李雲召,連翹先是一驚,繼而說道;“雲州戰事在即,皇上這些天都是和上官大人和虎威將軍在雲熙殿商討戰事,眼下怕也是在那裏。”


    輕舟垂下眸子,沉默片刻,道;“隨我去一趟雲熙殿吧。”


    聽輕舟要去找李雲召,連翹頓覺不解,隻小聲問了句;“小姐,您這是?”


    “他答應過,要替我找到小寶。”輕舟向著連翹看去,眸心劃過一抹執拗,“在離京前,我必須要見到小寶。”


    連翹十分擔心,隻扶住了輕舟的胳膊,念起這人海茫茫,即便李雲召貴為天子,可要找到萬小寶,也不異是大海撈針,連翹生怕輕舟失望,剛要說個幾句安慰,就聽宮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便是宮人行禮的聲音,連翹循聲看去,待看見來人後,整個人頓時愣在了那裏。


    就見一行人簇擁著一個青年男子,那男子身著明黃色兒的龍袍,眉目間滿是睥睨天下的傲然之氣,他身形挺拔,容貌英俊,正是大齊的君主李雲召。


    連翹在宮中呆了許久,對李雲召的容貌自是早已熟悉的了,看見他自然不會這般愕然,讓她驚在那裏的,是因為瞧見了李雲召懷中抱著一個兩三歲的男孩兒。


    輕舟也是看見了那個孩子,當那個小男孩兒剛出現在輕舟麵前,她的目光便一直黏在孩子的臉蛋上,就那樣怔怔的瞧著他,幾乎不敢眨眼,仿佛一眨眼,孩子就會消失一般。


    許是得不到滋養的緣故,那孩子十分瘦弱,身子細細的,腦袋卻顯得格外的大,他怯生生的倚在李雲召的懷裏,方才好像是剛剛掉過眼淚,一雙眼睛紅通通的,滿是懼怕,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看起來可憐極了。


    他的眉目像極了輕舟,唯有臉龐的輪廓卻還是像萬重山,尤其那鼻子和嘴巴,都仿佛和萬重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似得,輕舟已有一年多沒有看見過兒子,在這四百多個日日夜夜裏,她也曾無數次想象過孩子的模樣,直到此時真正瞧見了,幾乎隻一眼,輕舟就能肯定,李雲召懷中抱著的這個男孩兒,就是她的孩子!


    “小寶!”輕舟終是啞著嗓子,喚出了兒子的乳名,她的眼底血紅,向著孩子張開了胳膊,許是血緣天性,萬小寶看見生母,也是張開了小手,由著輕舟將自己抱在了懷中。


    “小寶.....我的孩子.....娘總算見到你了....”不斷有眼淚從輕舟的眼眶裏湧出,她抱著孩子軟軟的身子,明明想笑,可那淚珠子偏向斷了線的珍珠似得,壓根也不聽她使喚,隻源源不斷的從眼眶裏往下掉,她生怕嚇著孩子,剛要止住淚水,可瞧著孩子蒼白的小臉,羸弱的身子,淚水便是無論如何都忍不住。


    許是輕舟的眼淚嚇著了孩子,萬小寶看著麵前的女子,也是小嘴一撇,“嗚哇”一聲哭了起來。


    “娘親....我要娘親....我要找娘親....”萬小寶聲音很軟,糯糯的童音,讓人聽著幾乎心都要化了,他撇著嘴,隻哭得一抽一抽的,不住的找著養母楊氏。


    “小寶,娘在這兒,娘親在這兒.....”輕舟噙著淚,不住的哄著孩子,一年多的骨肉分別,孩子早已不認識了自己。


    輕舟將周遭的一切全是忘了,甚至將李雲召晾在了一旁,她的一腔心神都是讓懷中的幼子吸引去了,她照顧著孩子,不知過去了多久,萬小寶終是哭累了,才在輕舟的懷裏安分了下來,閉上眼睛,睡著了。


    輕舟一動也不敢動,隻抱著孩子坐在椅子上,她不敢講孩子交給旁人,也舍不得把孩子放下,她就那樣抱著,即使胳膊發酸,發脹,也還是不曾鬆手,倒巴不得能一直這樣抱下去。


    李雲召一直不曾離開。


    他立在殿外,靜靜地凝視著輕舟映在窗戶上的剪影。


    “皇上,楚大人和上官大人已是在雲熙殿等了您一個時辰了.....”曹公公大著膽子,上前說了一句。


    李雲召聞言,終是開了口,道;“讓他們繼續等。”


    曹公公心下一突,有心想再勸個幾句,可瞧著李雲召的側臉,看著年輕的帝王臉龐上透出的疲倦,曹公公心下一歎,這些日子,因著萬家軍謀逆的事,李雲召幾乎夜夜不得安眠,遠遠看去,他仍是那個睥睨天下,英俊瀟灑的青年帝王,可若仔細一瞧,他的眼底滿是血絲,臉龐也是刻上了深深的倦意,曹公公不忍,隻默默退下,沒有再說什麽。


    李雲召站了許久,剛邁開步子,卻不等走進殿內便是收了迴來,他頓了頓,終是最後看了輕舟一眼,轉身離開了她的宮室。


    “皇上,您這是....”曹公公見他不曾進去,心下不免浮起幾分疑惑。


    “她們母子團圓,孤不便打擾。”李雲召的聲音低沉而平靜,他沒有喚龍攆,而是背著雙手,一步步的向著雲熙殿步行而去。


    曹公公領著侍從,一路跟隨在其身後。


    “傳孤的旨意,離京前的這些日子,不許任何人前去打擾他們母子。”李雲召驀然停下了步子,向著曹公公吩咐道。


    “是,皇上。”曹公公頓時答應著。


    “再有,那個孩子在路途上起了高燒,到京師後燒雖是退了,隻怕還會再起,讓太醫署的周院判這幾日都在她那裏守著,若孩子有個什麽,盡管讓周院判去治。”


    曹公公恭聲稱是,宮中無人不知,周院判最是擅長給小兒問診,就連李雲召的皇子和公主平日裏有個頭疼腦熱,也無不是周院判在一旁悉心照料。


    說完這些,李雲召不再囉嗦,起駕向著雲熙殿大步走去。


    蓮花村。


    待張興之一行人趕到時,就見朱家的院子已是一片狼藉,屋子裏也是淩亂的厲害,四下搜尋了一番,卻是不見一個人影。


    “大人,這裏怕是沒有人住了。”侍從打量著眼前的這座農家小院,向著張興之開口。


    張興之皺著眉,低聲道;“此事有關小世子的下落,咱們務必要將主人家找出來。”


    “是,大人。”侍從應著,隻命其他的人在周邊尋找,張興之眼眸一掃,見一些街坊四鄰無不是紛紛伸著身子,向著朱家的院子探頭探腦。


    張興之見狀,心下一思索,便是大步走出了朱家的院子,不等那些街坊散開,十分迅速的抓住了一個中年漢子的衣衫,將他拉到自己麵前,開口問道;“敢問這位大哥,不知這一戶人家去了何處?”


    那村漢驟然被張興之抓住,當下就是一驚,無奈張興之雖是書生,可在軍中待了多年,手勁兒也是極大,隻讓那村漢掙脫不得。


    “我....我不知道....”那漢子唯唯諾諾,一麵說,一麵不停的掙紮著。


    張興之也沒多嘴,一手仍是抓著村漢的胳膊,另一手卻是從懷中取出了一錠銀子,“隻要你與我說實話,這錠銀子便是你的。”


    蓮花村的村民多是赤貧,驟然看見這一大錠銀子,紛紛都是愣在了那裏,唯有一個五大三粗的婦人卻是從人群中一把衝了出來,從張興之手中奪過銀子,先是用牙咬了咬,辨出了那銀子乃是真的後,便是劈裏啪啦的開了口;“要我來說,前些日子,怕是有半個多月之前,咱們村也曾來了好些大老爺,為首的還被人喊作啥欽差大人,那些人和你們一樣,啥也不說,直接找到了朱老哥和楊嫂子家,二話不說,就把他們家的小兒子給抱走了,還把這一大家的都是給抓了起來,聽說全關在了城裏的大牢。”


    聽著婦人的話,張興之心頭一震,隻浮起了一個念頭,難道皇上派來的人,先他們一步,已是將小世子帶走了?


    趁著張興之走神的空當,那村漢一個用力,總算是掙開了他的禁錮,那村婦見著,剛欲拿著銀子離開,卻被那村漢攔住,兩人為那一錠銀子你爭我搶,吵嚷了起來。


    “大人,您看這.....”侍從見著,剛欲說什麽,就見張興之一個手勢,命他們閉上了嘴巴。


    “敢問各位,可有人知道,那些人為何要把朱家的幼子抱走?”張興之又是取出了一錠銀子。


    “我來說我來說。”諸人七手八腳,直到一個手腳麻利的婦人從張興之手中搶過銀子,開口道;“這朱老漢和楊氏一連生了三個閨女,一直沒有兒子,他們家的那個男孩,是他們攢了好些年的銀子,從人牙子手裏買迴來的,想來定是那丟孩子的人家報了官,讓官差尋到了這裏,這不,一家都去吃牢飯了。”


    張興之聽著這話,眸心頓時一沉,隻暗暗道了句果然如此,他們帶走的那個男孩兒,定是小世子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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