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京師大牢。


    牢房中陰暗而濕冷,大遼地處漠北,本就比大齊更要寒冷,夜間的寒氣更是能將人的骨頭都給凍掉一般,讓人難耐。


    “小姐,您好些了嗎?還冷嗎?”連翹握著輕舟的手,不住的揉搓著,在唇間嗬著熱氣。


    輕舟在牆角蜷縮著身子,見連翹將僅有的一床棉被全都蓋在了自己身上,她心下不忍,隻將被子掀開,讓連翹也是偎了進來,主仆兩緊緊依靠著,互相取暖。


    “小姐,天這樣冷,會不會凍著您腹中的小娃娃?”連翹的身子哆嗦著,將手掌小心翼翼的護住輕舟的肚子。


    “不會的,”輕舟的牙關也是打著顫,她撫著自己的肚子,念起這個孩子在自己腹中所受的諸多苦楚,心裏隻覺內疚與心疼,她輕輕摩挲著自己的肚子,與腹中的孩子小聲說了句;“你要乖乖的,才配當爹爹的孩子。”


    連翹聞言,念起萬重山如今已是將輕舟忘記,不免更是難過,“小姐,侯爺已經不記得咱們了,您難道是要在牢房裏把孩子生下來?”


    輕舟一直不曾將萬重山裝作失憶的事告訴連翹,她心知萬重山處境兇險,而連翹年紀又小,隻怕與她說了,她會無意間吐露出來,此時聽著連翹相問,輕舟握了握她的手,溫聲安慰道;“你別怕,會有人來救咱們的。”


    “小姐已經有五個多月的身孕了,還有四個月就要生了,若真把孩子生在大牢裏,這裏這樣冷,哪兒行。”連翹心裏難過,察覺到輕舟凍得冰涼的手,更是著急。


    輕舟剛欲安慰,就聽牢房外傳來了廝殺聲,她微怔,連翹顯然也是聽見了,立時與輕舟開口;“小姐你聽,有人來了!”


    輕舟念起萬重山當日的話,一顆心頓時抽緊,她微微支起身子,就聽外間的廝殺聲越來越近,兵器間的撞擊聲,獄卒的慘叫聲,聲聲入耳。


    “小姐,是不是有人來救咱們了?”連翹眼睛發亮,扶起了輕舟的身子。


    不等輕舟說話,就聽“咣當”一聲巨響,牢房的大門已是讓人一腳踹開,一襲黑衣的男子已是出現在屋外,剛看見輕舟,立時跪地行禮,恭聲道;“鎮遠侯部下何雲禮,見過夫人。”


    “何將軍?”輕舟道。


    “正是屬下。”何雲禮站起身,對著輕舟拱手道;“夫人,屬下受侯爺之命,來相救夫人離開大遼。”


    輕舟聽著外間的廝殺,心知此地不可久留,她看著何雲禮的眼睛,輕聲言了句;“有勞將軍。”


    何雲禮立時道“不敢”,輕舟與連翹跟著何雲禮一道走出牢房,就見躺了一地的獄卒,其他諸人看見輕舟,亦是紛紛行禮,就聽遠處已是傳來一陣馬蹄聲,顯是京師的守軍聽到動靜,向著大牢趕了過來。


    何雲禮喝道;“我先護送夫人離開,莫子傑,齊同林,你二人領著兄弟們斷後。”


    那名為莫子傑,齊同林的兩人頓時領命稱是,何雲禮不再耽擱,隻與其他幾人一道護送這輕舟和連翹離開,趁著夜色的掩護,匆匆向著京師外奔去。


    一路上,何雲禮都是沉默不語,隻親自駕著馬車,凝神留意著周邊的動靜,輕舟有孕在身,受此顛簸,隻覺腹中湧來陣陣銳痛,她掀開車簾,見何雲禮一臉的凝重,她心知遼人隨時可能追來,當下便是將所有的話都說咽了下去,隻弓著身子護著自己的肚子,幾乎是用盡全力,讓顛簸對孩子的傷害小一些,再小一些。


    何雲禮駕著車,並不曾出城門,而是繞道草原,幾乎趕了一夜的車,待得天色微亮,何雲禮方才舒了口氣,而前方,已是玉水關。


    “夫人,您快看,侯爺來接您了!”不知過去多久,何雲禮終是勒住了駿馬,向著車廂中的輕舟吐出了一句話來。


    輕舟倚著連翹的身子,她的麵色如雪,額角上的碎發已是被汗水打濕,她聽見何雲禮的話,便是睜開了眼睛,就見前方果真候著一支輕騎,當先一人正是萬重山。


    連翹下了馬車,小心翼翼的將輕舟扶了下來,輕舟腳步不穩,幾乎將整個身子都是靠在連翹身上,她剛走出幾步,就見萬重山已是大步奔了過來,他張開了胳膊,將她整個抱在了懷裏。


    輕舟的淚水瞬間滾了下來。


    萬重山緊緊抱著她的身子,用身後的大氅將輕舟整個籠住,他握住她的手,眸心是擔憂與焦灼,隻問她;“冷嗎?”


    輕舟搖了搖頭。


    萬重山抬起她的下顎,見她滿臉的淚水,他看在眼中,眸底的焦灼便更是深了一層,啞聲道:“哪裏不舒服?”


    輕舟剛欲搖頭,腹中便是劇痛,她的眼淚流的更兇,萬重山看著,隻低聲喚著她的名字,“月兒?”


    “重山.....”輕舟終於喊出了他的名字,她的眼中透著不出的驚惶與絕望,她的身子越來越軟,終是小聲說了句;“我肚子疼.....”


    萬重山神色一變。


    “別怕,我帶了軍醫,孩子不會有事。”萬重山抱起了輕舟的身子,他的聲音仍是沉穩的,將所有的情緒皆是壓下,聽在輕舟耳中,隻讓她的心中瞬間踏實了下來,她摟住他的頸,望著他堅毅的側顏,心中的慌亂亦是消退了去,仿佛隻要有他待在身邊,即使天塌下來,她也不會再怕。


    “怎樣?”


    待軍醫將手指從輕舟手腕上收迴,萬重山頓時開口。


    “夫人在路上動了胎氣,這幾日務必要臥床安胎,待屬下再為夫人開個藥方,有勞侯爺命人將藥抓迴來,按時服侍著夫人飲下,也就沒事了。”


    聽著軍醫的話,萬重山一直緊擰的眉心終是舒展,心中亦是長長鬆了口氣,他向著軍醫拱手,隻言了句;“有勞先生。”


    受此大禮,軍醫哪裏敢當,立時惶恐道;“侯爺此舉,實在是折煞屬下。”


    萬重山沒有再多話,隻示意軍醫快些將藥方寫下,待軍醫離開後,萬重山上前握住了輕舟的手,他看了一眼守在一旁的連翹,連翹會意,也是福了福身子,而後退了出去。


    “肚子還疼嗎?”萬重山望著輕舟臉色雪白,柔弱的憔悴的躺在那裏,她瘦了許多,唯有肚子圓溜溜的挺在那兒,看著更是讓人憐惜。


    輕舟搖了搖頭,她的眼眸如水,就那樣看著萬重山,在她的目光下,萬重山隻覺難以忍耐,終是將她從床上抱了起來,攬在了懷中。


    輕舟依偎著他的肩頭,她撫著自己的肚子,還沒開口,眼圈便是紅了,“還好,咱們的孩子沒事,若孩子有事,那我....再也無顏見你了。”


    “別說傻話,”萬重山望著她清瘦的小臉,眸心便是浮起深邃的愧憐之色,他抵上輕舟的前額,低聲道了句;“是我沒照顧好你們母子。”


    輕舟搖了搖頭,將臉龐埋在他的胸膛,聽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隻覺比起眼下這一刻,之前所受的那些苦楚,都是值得的。


    萬重山撫著她的後背,終是與她開口;“月兒,你先待在此處,我會讓何雲禮和軍醫全都留下來,等著這一仗結束,我就帶你迴大齊。”


    聽他開口,輕舟從他的懷裏微微抬起頭來,她看著他身上仍是穿著遼人的衣裳,遂是問道;“你還要迴大遼嗎?”


    “大遼已是和大齊開戰,我已經命羅義垌傳書給皇上,請他派兵支援,”萬重山撫著輕舟的臉頰,他的聲音平靜而淡然,黑眸炯炯,與輕舟道;“這一仗,我會滅了大遼。”


    “他們要知道了怎麽辦?”輕舟攥住了萬重山的衣角,“他們若是知道了你還記得從前的事,若知道了你來此處見我,若知道你和大齊.....”


    “聽話,”萬重山捧起輕舟的小臉,見她這般焦急,便是淡淡笑了,他看著她的眼睛,和她低聲說了句;“你不信我?”


    輕舟一怔,她竟是忘了,她麵前的男人,不是旁人,是萬重山啊!


    是以庶民之身,位列王侯的萬重山。是以戰功赫赫,一門四侯的萬重山。


    “我答應你,我會迴來見你。”萬重山心知輕舟的心思,他溫聲安慰著,握住她的手,一字字與她道;“等我滅了大遼,我就帶你迴京,讓你風風光光的嫁給我。”


    輕舟心底一顫,她看著他的眼睛,輕聲念出了三個字;“嫁給你?”


    “是,嫁給我。”萬重山聲音低沉而溫和,與她徐徐開口;“再不用遮著掩著,也不用換什麽身份,就這樣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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