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皇宮。


    “他今日怎樣?”納蘭進屋後,便是快步向著床榻走去,一旁守著大夫與侍女,看見她進來,俱是齊齊行禮。


    納蘭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起身,自己則是凝神向著萬重山看去,就見萬重山仍是雙目緊閉,他的傷口已是愈合,卻仍不見醒來的跡象。


    “都這樣久了,他為什麽還不醒?”納蘭焦躁起來,起身向著身後的大夫嗬斥。


    “公主息怒,”大夫見納蘭發火,心中頓時一凜,趕忙俯下身子,恭聲道;“萬侯爺的傷勢已是有所好轉,老朽也曾試著用銀針去刺侯爺的手指,侯爺這兩日已是有所反應,想來再過不久,侯爺就能醒來。”


    “你給我聽著,”納蘭雙目雪亮,字字清脆,“你若能將他治好,我自有重賞,可他若一直不醒,我就讓你去給他陪葬!”


    那最後一句話中透著刻骨的森寒,大夫身子一抖,連忙跪在了地上,對著納蘭顫聲懇求,“公主恕罪,實在是侯爺的傷在路途中拖了太久,老朽.....老朽已經盡力了。”


    納蘭沒有再理會,她隻是在塌前坐下,她望著萬重山的容顏,念起他在戰場上的英姿,心中隻覺不是滋味,她靜靜了看了他許久,才十分低聲的道出一句話來;“萬重山,你是大齊的勇士,是這荒漠中的雄鷹,這世間沒有任何事可以將你擊倒,請你一定要醒來。”


    納蘭的話音剛落,身後的蕭德忠猶豫片刻,方道;“公主,恕屬下多嘴,咱們之前護送萬侯爺迴大遼時,行蹤已被燕州的守軍察覺,屬下隻怕......”


    “你怕萬家軍會來向咱們要人?”納蘭抬起頭,向著蕭德忠看去。


    “屬下不敢,萬侯爺如今已在我大遼境內,區區一個萬家軍,我大遼又有何懼?”說完想,蕭德忠默了默,又道;“更何況,萬家軍少了萬侯爺這麽個主心骨,也是大不如前。”


    納蘭聽他這般說,隻收迴了目光,不再吭聲。


    “微臣隻是擔心.....”蕭德忠又是開口,不等他說完,就聽外間傳來一陣腳步聲,繼而便是宮女行禮的聲音響起,納蘭聽著動靜,也是臉色一變,她站起身子,就見一道威嚴的身影自外大步而來,看見來人,屋子裏頓時跪倒了一片,就連納蘭亦是行下禮去,喚了聲;“父汗。”


    耶律隆戈看了女兒一眼,繼而向前走了兩步,將目光落在萬重山身上。


    納蘭心跳的快了起來,手心中亦是沁出了一層細汗,她目含緊張的看著父親,待耶律隆戈走近時,她挺身立在了父汗麵前,與他道;“父汗,女兒求您,您不要殺他。”


    “他是何人,你不是不清楚。”耶律隆戈眸心中蘊著怒火,對著女兒斥道;“你明知此人是我大遼的死敵,這些年來,大遼也不知有多少兒郎死於此人之手,你竟要救他的性命?”


    “父汗,女兒求您。”納蘭跪在了父親麵前,她的神色極其平靜,唯有目光中卻甚是決絕,“萬重山是難得的將才,也是這世間少有的英雄,父汗向來愛才惜才,又怎能這般輕易的要了結他的性命?”


    “本汗愛才,愛的是對我大遼忠心耿耿的才,而絕非是大遼的敵人。”耶律隆戈聲音低沉,一語言畢,目中有狠色閃過,向著身後的侍從吩咐道;“來人,將萬重山給我押下去,關進大牢。”


    “父汗!”納蘭大驚,忍不住攥住了父親的衣角。


    耶律隆戈一把揮開了女兒的手,他就那樣立在那裏,親眼看著那些侍從將萬重山從床上扶了起來,納蘭見狀剛要撲過去,身子則是被父親箍住,她的臉龐如雪,隻衝著那些侍從喝道;“住手!”


    那些侍從手勢一頓,礙於耶律隆戈,仍是架起了萬重山的身子,驀然,有侍從見萬重山動了動手指。


    “大汗....”侍從一驚,向著耶律隆戈開口。


    “怎麽?”耶律隆戈皺起眉頭。


    那幾個侍從不敢妄動,隻道了句;“此人方才,好像動了。”


    “你們快將他放下!”納蘭聞言,隻掙開了父親的手臂,向著那些侍從厲聲道,那幾個侍從麵麵相覷,不敢不依,隻依言將萬重山重新扶迴了床上。


    “萬重山?你醒了嗎?”納蘭撲到床前,滿含焦急與緊張的看著萬重山的麵龐。


    “萬重山?”她一次次的喚著他的名字,萬重山卻毫無動靜,納蘭眼眸中的光漸漸暗淡了下來,就聽耶律隆戈的聲音在身後再次響起,“夠了,快些將此人快些給我押下去!從今以後,再不許他出現在公主的寢宮裏!”


    耶律隆戈說完,便是拂袖而去,然而不等他走出宮殿,便聽女兒飽含驚喜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醒了?”


    耶律隆戈頓時停下了步子,他向後看去,就見萬重山已是睜開了眼睛。


    兗州,天色陰沉。


    唐明生進屋時,就見輕舟已是起來了,正待在堂屋裏等著自己。


    “夫人怎生起的這樣早?”唐明生念著輕舟有孕在身,心中隻覺不忍。


    輕舟與連翹俱是一身農婦打扮,尤其輕舟,更是將滿頭的青絲盡數包在了頭巾中,她的皮膚白嫩,容貌嬌美,即使包住了長發,可露出的一張臉蛋仍是美的奪目,輕舟便用絲帕蒙住了臉龐,既抵擋了北境的風沙,也可以將容貌遮住,省的生出事端。


    “唐將軍,咱們再趕一天的路,明天是不是就能到燕州了?”輕舟聲音輕柔,周身上下隻露出一雙眼睛,可就是這一雙眼睛,仍是澄如秋水,純淨清麗。


    “是的夫人,咱們眼下已是到了邊疆,隻要過了玉水關,便是大遼的疆域。”語畢,唐明生頓了頓,又道;“到時,還要委屈夫人,換上胡人的衣裳,隨屬下一道潛進大遼。”


    輕舟十分認真的聽著,待唐明生說完,便是言了句;“將軍放心。”


    唐明生的目光下移,落在輕舟仍舊平坦的小腹上,算起日子,輕舟如今已是有快三個月的身孕,這一路千裏迢迢,連他這麽個鐵打的漢子都是吃不消,更何況是懷著身孕的輕舟,一路風餐露宿,舟車勞頓,他竟從不曾聽輕舟道過一個“苦”字,她每日裏總是極早便起身,一心一意,去尋找萬重山的蹤影。


    唐明生心中喟歎,隻向著輕舟行了一禮,叮囑她好生歇息,方才離開了輕舟的院子。


    待唐明生走後,輕舟撫上自己的小腹,這些日子,她的孕吐雖已是稍稍好轉,可每日裏卻還是沒有胃口,隻讓她不得不逼著自己將那些飯菜吞下去,既是為了這個孩子,也為了萬重山。


    她生怕自己會保不住這個孩子,也生怕自己會支撐不住的倒下,然而最怕的,卻是找不到萬重山,她甚至不敢去想,若是找不到他,她要如何,孩子又要如何?


    輕舟心中酸澀,她抬起眼睛向著大遼的方向看去,心中隻是默念出一句話來,萬重山,你在那裏嗎?


    大遼,皇宮。


    納蘭望著萬重山的眼睛,男人的眼睛漆黑如墨,一如初見般內斂而淩厲,她瞧著他,一句“你醒了”剛換出口,就見萬重山已是從床上坐起了身子。


    “小心....”納蘭微怔,有心要去扶他,可不等她的手觸到萬重山的身子,便被男人一把扣住了手腕,他的手勁極大,隻讓納蘭疼的蹙起眉頭,她向著他看去,就見他也正看著自己,他的眸心幽暗而冷峻,隻沉聲吐出了三個字來;“你是誰?”


    納蘭一震,“你不認識我了?”


    萬重山鬆開了自己的手指,他向著周遭看去,就見一屋子裏的人,有大夫,宮女,侍從,其中,還站著一位身材高大,神情傲然的男子,所有人,包括那傲然的男子,竟全都在看著他。


    萬重山皺起濃眉,衝著周遭道;“你們是何人?”


    納蘭不敢置信的站起身子,她向著大夫看去,大夫迎上納蘭的目光,頓時道;“公主,萬侯爺的頭部曾受了重傷,怕是一時恍惚,還不曾想起之前的事。”


    “萬侯爺?”萬重山沉聲念出了這三個字,冥冥中隻覺這三個字與自己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他剛欲細想,頭部便是一股劇痛,他臉色鐵青,慢慢攥起了手指,對著諸人道;“我是誰?這裏是什麽地方?”


    聽著他的話,納蘭臉色一變,與他道;“你全都忘了?”


    萬重山雙目似電,向著她看去,納蘭剛欲開口,便被耶律隆戈拉住了胳膊。


    “父汗?”納蘭一震,迴頭看去。


    耶律隆戈眸心深邃,示意女兒不要吭聲,他向前走了兩步,打量了萬重山片刻,眼見此人的外表雖一如既往的英挺不凡,眸心深處卻是蘊著迷茫,不知過去多久,耶律隆戈唇角終是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俯下身,一字字的與萬重山道;“讓本汗告訴你,你是誰。”


    萬重山看著他的眼睛。


    “你是我大遼的大將軍,你姓蕭,名平齊,你統領遼國百萬兵馬,在與大齊的戰爭中,你受了重傷,是以才忘記了之前的事。”說完,耶律隆戈頓了頓,向著女兒看去,又徐徐道;“至於納蘭,她是本汗的最為愛重的女兒,也是你的妻子,你是大遼的駙馬,你記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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