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不解,問道;“你手中拿的,可是侯爺的親筆書信?”


    輕舟搖了搖頭,“是他手下的幕僚代筆。”


    “他這才走了一個多月,連書信都不願自個寫了?”蘇氏聞言,更是不安,隻怕萬重山已是將輕舟拋之腦後。


    “娘.....”輕舟喚了一聲,她曉得母親的意思,隻眼底含淚道;“女兒知道,他定是受了傷,無法親筆寫信,才會讓幕僚代筆的。他怕我擔心,在信中才沒有提起傷勢。”


    聽輕舟這樣說來,蘇氏便是歎了口氣,也不再多嘴,隻夾了幾片火腿送到輕舟的碟子裏,勸道;“鎮遠侯驍勇善戰,你也就別多想了,娘看你近日瘦了不少,還是要多吃些東西才是。”


    輕舟勉強將擔憂壓下,她看著那些火腿,還不曾吃,光是聞著那股肉香,便覺胃裏翻江倒海,她竭力忍耐著,隻怕被母親瞧出端倪。


    好容易吃完了一餐飯,輕舟迴到臥房,剛鋪好紙筆,還不曾寫下一個字,想起腹中的孩兒,想起遠在邊疆的萬重山,輕舟鼻尖便是酸了,她怔怔的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才在潔白的宣旨上落下字來,即便唐明生已是將她有孕的事傳書於萬重山,她卻仍是想要自己寫信,將自己懷了孩子的事親自告訴萬重山知曉。


    就在她的書信寄出後不久,宮裏卻是傳來了消息,隻道太後鳳體違和,特下懿旨,命京中四品以上的誥命夫人皆是要輪番進宮侍疾。


    輕舟亦是朝廷親賜的信陽侯嫡夫人,此番太後病下,按著旨意,她也是要進宮侍奉。


    連翹得了消息,當下便是駭住了,隻與輕舟道;“小姐,這可如何才好,您如今懷了孩子,哪兒能進宮?”


    輕舟這幾日的孕吐仍是不曾好轉,每日裏也吃不下什麽東西,整個人都是消瘦了下來,聽著連翹的話,輕舟的美眸中亦是有擔憂劃過,她默了默,才道;“連翹,這是太後下的懿旨,我不能不去。”


    “那這萬一.....萬一.....”連翹極是擔心。


    輕舟握住了她的手,她的臉色雖是蒼白,眼瞳中的卻仍是溫婉而堅定,“你別擔心,孩子眼下還小,不曾顯懷,我多小心些,旁人瞧不出來的。”


    “那小姐帶著奴婢一道進宮,奴婢會照顧著小姐。”連翹也心知眼下毫無法子,輕舟若不進宮,便是對太後不敬,眼下萬重山又不在京師,沒人能護著她,倘若太後怪罪起來,誰能擔得起?


    “好。”輕舟微微笑了笑,勉強將心中的不安壓下,她剛欲起身,讓連翹收拾行裝,準備迴府,就見前院的嬤嬤匆匆走了過來,向著輕舟慌慌張張的開口;“夫人,老夫人和二夫人來了,眼下就在前廳候著,讓老奴來請您。”


    輕舟聽著嬤嬤的話,臉上的血色頓時褪的一幹二淨,連翹也是大驚,失聲道;“老夫人和大夫人怎麽會來?”


    “老奴也不曉得,夫人還是快去吧。”那嬤嬤越說越是惶恐,隻求著輕舟。


    輕舟沒有為難下人,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一時間心潮起伏,麵對萬母與溫氏,隻讓她不知要如何開口,去將自己有孕的事說出來。


    她無暇多想,隻領著連翹隨著嬤嬤一道向著前廳走去,剛踏進廳堂,就見如嬤嬤所說,萬母與溫氏都已是在那裏候著了,萬母坐在主位,溫氏則是立在下首,看見輕舟進來,溫氏眼皮一跳,萬母則是沉著一張臉,數月未見,許是受孫兒離世的打擊,萬母的白發又是多出了許多,看起來更是蒼老。


    “輕舟給老夫人,二夫人請安。”輕舟跪在了地上,她的聲音恭謹,卻終是不曾再喚祖母與嬸母,而是改稱老夫人和二夫人。


    萬母聽著她已改口,頓時一口悶氣堵在胸口,她盯著堂下的輕舟,一字字道;“你和重山,倒真是將我這個老婆子瞞得好苦!”


    “請老夫人恕罪。”輕舟心知萬母此番過來之前,定是派人去過了靈隱寺,她麵龐如雪,在萬母與溫氏麵前,深覺抬不起頭來,隻餘下深深的苦澀。


    “你臨去前,我與你再三囑咐,讓你務必要記得自個的身份,莫要做出傷風敗俗的事來,你卻把我這老婆子的話全當成了耳旁風,如今做下這等醜事,咱們萬家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萬母嚴詞厲色,將手中的拐杖捶在地板上,發出“咚咚”的悶響。


    輕舟隻是一語不發的聽著萬母的訓斥,眼瞳中盈滿了淚珠。


    “娘,至於二爺和輕舟的事,咱們不妨等迴到侯府再說,眼下太後的病最是要緊,咱們還是快些進宮,莫要耽擱,惹得太後怪罪。”溫敏懿緩步上前,在萬母身邊勸著。


    聽著兒媳的話,萬母深吸了口氣,勉強將怒火壓下,與輕舟斥道;“你還不快起來,你是朝廷欽封的誥命夫人,眼下快快隨咱們一道進宮,等侍奉完太後,就隨我一道迴侯府!”


    萬母話音剛落,便有一道清朗的男聲傳了進來,“不可,侯爺曾下令,夫人哪兒也不必去,隻需在此相候。”


    輕舟不曾迴眸,也心知來人定是唐明生。


    “唐將軍?”見到他,萬母與溫敏懿都是吃了一驚,唐明生為萬重山心腹,多年來隨著萬重山一道征戰沙場,也曾立下汗馬功勞,見兒子竟是將此人留在了輕舟身邊,萬母驚愕後,看著輕舟的目光則更為不滿。


    “這是我們萬家的私事,還請唐將軍不要插手。”萬母壓下怒火,與唐明生開口。


    “還請老夫人恕罪,屬下也隻是奉命行事,還望老夫人體恤,不要為難屬下。”唐明生聲音雖是恭敬,卻毫無轉圜的餘地,說完,他頓了頓,又道;“至於夫人此番進宮,屬下不敢阻攔,屬下會沿途護送,直到老夫人與二位夫人進宮為止。”


    聽著唐明生的話,萬母隻氣得攥緊了手中的拐杖,卻又毫無法子,她心知兒子的性子,萬重山決定的事向來無人可以更改,他既留下了口諭,唐明生定會誓死守護輕舟,若自己強行將輕舟帶迴侯府,反而會將此事鬧大,以至不可收拾。


    萬母冷哼一聲,讓溫敏懿將自己扶了起來,她不再去看唐明生,隻和地上的輕舟說了句;“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些隨我進宮!”


    “是。”輕舟剛站起來,便覺一陣頭暈,唐明生立時扶住她的身子,擔憂道;“夫人,您還好嗎?”


    “謝將軍關心,我沒事。”輕舟聲音細微。


    萬母剮了她一眼,與溫氏向前走去,待兩人走的稍遠,唐明生壓低了聲音,與輕舟道;“夫人可否將有孕的事告訴老夫人?”


    輕舟搖了搖頭,她垂下眼界,艱澀的吐出了一句話來:“唐將軍,我....實在說不出口。”


    唐明生默了默,隻道;“夫人進宮後,還望一切小心。”


    “我會的。”輕舟點了點頭,示意唐明生放心。


    輕舟與連翹一道上了馬車,一行人向著宮中趕去,因著路上顛簸,輕舟越發煩悶欲嘔,在車上吐了好幾口酸水,隻讓連翹在一旁看著幹著急。


    “小姐,您再忍一忍,咱們馬上就要進宮了。”連翹用帕子為輕舟拭幹嘴角,不住的安慰。


    輕舟虛弱的點了點頭,她向著外邊看去,就見不知何時,天色已是漸漸暗了下來,待她們進宮,已是掌燈時分。


    有內侍領著她們來到了太後所居的壽康宮,在偏殿候著傳喚,萬母趁機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見溫氏著裝整潔,輕舟亦是穿著素雅,都沒什麽失禮的地方,才略微放心。


    而當內侍前來通傳,萬母定了定神,隻領著溫氏與輕舟,隨著內侍一道向著太後的寢宮走去。


    剛踏進宮門,就見裏麵燈火通明,太醫與醫女俱是守在外室,進入內殿後,就見一屋子的衣香鬢影,除了一些誥命夫人,皇後領了兩位貴妃亦是守在一旁,而太後則是麵帶病色,倚著床頭在那裏躺著歇息。


    “啟稟太後,鎮遠侯府的女眷到了。”內侍尖細的嗓音響起,萬母聞言,當下便是領著溫氏和輕舟一道跪下了身子,向著太後與皇後,貴妃請安。


    太後略略抬了抬眼,對著萬母道;“萬老夫人年事已高,就不必多禮了。”語畢,太後又是向著周遭吩咐了一句;“給老夫人賜坐。”


    “多謝太後。”萬母連忙叩首,在宮娥的攙扶下站起了身子。


    太後的眼眸在溫氏與輕舟的麵上一掃,最後,落在了輕舟身上。


    “來,你來服侍哀家用藥。”太後向著輕舟開口。


    輕舟心中一震,她知道當朝太後是皇帝生母,今年不過四十餘歲的年紀,當年李雲召幼年繼位,也多虧了這位太後為其打理朝政,而待兒子長大後,又將朝政大全盡數還給了兒子,就連朝中的一些諫臣提起太後,也俱是紛紛誇讚。


    “是。”輕舟不敢多想,隻跪在了太後床邊,從內侍手中接過了藥碗,聞到那股刺鼻的藥味兒,輕舟頓覺一陣惡心,她竭力壓下,隻垂眸舀起了一勺藥汁,輕輕吹了吹,送到了太後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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