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富最愛的,就是眼前的這番景象。

    滾滾的麥浪,一望無際,將這最迷人的,金燦燦的明黃,從腳邊,一直染到了天邊。不時地有幾隻,偷偷築巢在麥叢中的鵪鶉,遙相唿應地嘰喳幾聲,驚起了一夥灰色的麻雀,騰身而起,撲哧哧地,在湛藍的天空中,劃幾道弧線,又重重地將一年來的最肥的身軀,貪婪地淹沒在遠處的麥浪中。有時,田頭還可以驚現一兩隻更加肥碩的野兔,擅長奔跑的四條駿腿,顯然由於過於優厚的食物,在發福的身子下,有些力不從心了。

    “哈!小豬仔!”來富曾經興奮地,對一隻貿然穿過田埂的肥兔大嚷。可兔子畢竟是兔子,還是比他的腳步快了許多。

    夏日的陽光,火辣辣地熏烤著大地,蒸騰起一片片霧騰騰的雲蒸,在廣袤的原野上曲折著。經過了二百來個日日夜夜的忙碌,來富知道,到了要開鐮的時刻了,這將是他的成績。他覺得望著自家的這十多畝自耕和代耕的莊稼,就像是當年望著兒子拿迴家來的成績單一樣。不過,這可比兒子的成績單,讓自己更有信心。

    “兔崽子怎麽這麽久沒有來信了?”來富蹲在田埂上,吧嗒著兒子,從遙遠的南方郵寄來的香煙。他煙癮不小,抽著這十來元一包的香煙,既新痛,又不過癮。但,這是時興。這片家裏有外出打工人的家庭,如果再不抽這樣的香煙,就會被人瞧不起,背時。人家肯定會嘀咕,搗鼓那些在外打工的民工子女們沒出息,連家裏一包象樣的煙,也供不起。不過,說句老實話,兒子雖然不中用,但這幾年南下打工,也還是幫了家裏不少忙,起碼,家裏的三間磚房蓋起來了,兒子有3分之一的功勞。這可不是隨便任何一個家庭都能做到的。鄰居老李家,兒子大樹,出去快五年了,一根毛都沒有寄迴來過,老李兩口窮的叮當響,那日子難熬的,別說蓋房,恐怕今年的夏收,都沒有辦法雇人了。村子裏,像他來富這樣的人家不少,像老李家那樣的也不少。

    來富在田埂上,來來迴迴地度著步,心裏合計著夏收的事情。該請幾個勞力,用多少工時?今年不比以往,除了自家的五畝地,還租種了十三畝地。本來去年秋冬,並沒有這個打算,省點心,節些力,種他幾畝算了。日子還能過得去,留一點空,打打短工,搞一些副業,說不定能掙他一筆。可村子裏的姑娘小夥子們,三五成群地,都外出闖世界去了,留下的全是一些老弱病殘,許多土地根本無法開耕,讓他荒廢了,實在是太可惜了。老兩口商量著,幹脆租他幾畝好地。荒著的地,租金便宜,他又是老把勢,這可是穩賺的買賣。所以,留下了閨女幫手,放走了兒子打工,兩不誤,而且心裏更塌實。

    來富背著手坐在了地頭的一塊坡地上,一邊是自己豐收在望的麥地,另一邊,是一塊荒了兩年的水澆地。瘋長的青草,冒著香氣的長蒿,絡繹著,覆的滿眼。幾隻螞蚱,在草葉上蹦跳著,有恃無恐地噬咬著。一隻竟然跳到了來富的腿上。他一把抓住,放在手裏捏死。聽久遠的老人說過,古久的唐太宗,曾為了莊稼,恨恨地生吞下,這不起眼,但危害很大的小東西。他也一樣的恨。可是,現在卻恨的莫名其妙。小東西並沒有作踐他的莊稼。隻是在荒蕪的草野上蹦達嘛。

    來富心痛了,不是為了別的。這滿眼的荒草,本來能夠變成滿眼的金黃的。村子裏的耕地,並不是綽綽有餘,人均也不過近畝,多少年來,人們就是依賴著它生存、繁衍,直至今天。眼前,荒蕪了,毫無理由地,荒蕪了,荒蕪的其實是金燦燦的,賴以生存的糧食啊!“不行!”來富坐不住了,他站起來,臉上的皺紋,在不住地顫動,五十剛出頭的他,雖說歲月雕刻了他滿臉的年輪,過早花白了的頭發,但腰板子依舊夠硬朗的,田間地頭的莊稼活兒,從來難不倒他,壓不彎他。

    “得將村裏的荒地,都重新種起來!”他揉一揉滿是老繭的大手,琢磨著,收鐮後,立馬去城裏,將那些一時找不到工作,還賴在城裏轉悠的漢子們拉迴來,雇傭他們,種莊稼。

    “對!種莊稼!”老伴隨聲附和。去年的糧食,早已經足夠一家人花費的,要是雇人種他個一百幾十畝地,肯定比打工還來錢。算計起來,村子裏起碼有近二百畝荒置了的土地,地主無力耕種,一起租過來,太核算了。

    “這錢怎麽辦呢?”

    “我這還有二萬多塊。”閨女遲遲疑疑地,從裏屋伸出頭來。她一直在聽,很覺得有理由。

    “你?哪來的?”來富奇怪看看老伴,她好象意料之中似的,不動聲色。

    “——鐵柱——放我這兒的。”小婷臉上火辣辣的,好在屋裏光線暗,爸媽一時看不見。

    知女莫過親爹娘,來富馬上明白了。以前的道聽途說,看來千真萬確了。鄰家二嬸,對老伴說過,小婷和鐵柱相好了。那時他想,閨女剛剛初中畢業,才十六歲,這麽小,哪有那麽快,就相好了的。他和老伴,還沒有提倡晚婚的年代,也才提前到十八、九歲相好的呀。

    “老腦筋!”老伴當時就不同意,“走,看看再講。”

    他和老伴跟蹤了一個月,放心了,因為閨女沒有什麽越軌的。直到小婷也到南方打工的時候,著實讓這老兩口子,憂心了一陣子。等到聽說和他哥哥大寶,還有同村的其他人,包括鐵柱,在一個廠子裏是,心就又放迴了肚子裏。

    去年春,來富曾經看到過,小婷和鐵柱走在一道過,是很親熱。他們一見到自己,馬上就分開了。這也沒有什麽,一個村的,又曾是同班同學。在一起沒有什麽可以挑剔嘛。

    老伴就不這麽認為,閨女就是閨女,當心才好。她就像人們叫的那個什麽——“偵探”,對,偵探一樣,到處打聽鐵柱的情況。咳!來富想:這本來沒有的事情,也讓你給“偵探”有了!不過,還是慎重地接受老伴的建議,將閨女留下來種地。

    春上,大寶和鐵柱再次南下的時候,小婷一定要去送送。老伴竟然也同意了,還讓他來富也跟過去。

    大夥前邊走,小婷和鐵柱,後麵跟著,一路說說笑笑。大家都在誇小婷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了。來富很覺得舒坦,自己生的閨女嘛,就愛別人誇。眾人誇完了小婷,又誇起了鐵柱,什麽會掙錢,會過日子,能幹活……來富有些不然,還是覺得自家的閨女好。他忍不住地迴過頭去望望。還真的有些驚呆了:閨女雖沒有塗脂抹粉,時髦的衣服,小臉紅撲撲的,很水靈,那皮膚真的就像剛出生的嬰兒那麽嫩,眼睛撲閃撲閃的,亮晶晶,水汪汪,說悄悄話的時候,紅嘴唇一張一合,嘿,真的很好看。他這時立刻相信大夥沒有說假話。再看看陪著小婷的鐵柱,老棉襖下,根本無法蓋住他健壯的身體,一雙手,鍵碩、結實。來富就喜歡看這樣的手,這才是幹活的手,有了它,保管一生不會挨餓。和小婷走在了一起,來富忽然覺得,竟讓自己不知道該喜歡他倆哪一個了。

    “不管了,孩子大了,自己管吧。”老伴聽了來富的描述,甩了甩手。來富一頭的霧水。心想:你不一直要管嗎?他覺得老伴和閨女,有點像兒子讀書,讓人糊裏糊塗。

    麥收的季節到了,今年的雇工還是那麽難找,好不容易湊齊了五個,快馬加鞭,開到了地頭,便揮汗如雨地忙活開了。

    一刹時,閃閃發光的鐮刀,在麥浪中,如馳進大海的快艇,一簇簇隨風搖曳的小麥,在揮舞的鐮刀下,齊刷刷地平鋪在田壟上,一眼望去,藍天白雲之下,金黃的麥子,和剛剛裸露出的土褐色的泥土,再加上工人們古銅色的赤臂,在陽光下,相映成輝,而土地還在隨著鐮刀的向前開進,一壟地像被展開的地毯,不斷地裸出。

    打麥機也及時跟進,轟隆隆地叫開了,飛濺起的麥芒,倒伏的麥杆,堅毅不臥的麥茬,隨著打麥機的轟鳴,在不斷地增加,疊起。

    這二百來天的努力,頃刻間,便在來富和工人們的汗水中,見了分曉。

    “吃飯了!吃飯了!”在漸漸遠離的地頭,小婷和老伴,挑著飯,挾著茶水,踩著鬆軟的土地,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大夥立起腰,湧在了一塊。來富掏出香煙,逐一分發。

    “嗬!好煙呀,日子過的不錯呀!”一個坦胸露腹的青年男工,將煙湊到鼻子下,使勁地嗅了嗅,彎起的臂膀上,一疙瘩,一疙瘩的肌肉,滲出的汗水,晶瑩閃爍。

    “咳!兒子打工寄迴來的,舍不得抽,今兒大夥一起嚐嚐。”來富有點臉紅,對這幫為自己幹活的工人們說謊話,讓他有些不自在,便急忙笑著為大家倒茶。

    “老板夠意思!”青年高興地猛吸了一口,悄悄地斜過目光,去瞥著小婷。

    小婷略略有所察覺,手忙腳亂地盛飯,一一端上。到了青年那兒,她低垂下眼睛,快速地將飯碗塞過去。

    青年目不轉睛地看著小婷,急忙伸手去接,忙活之下,香煙掉在了地上。“嘿嘿,飯很熱。”他自我解嘲,尷尬地笑一下,彎腰揀起煙。

    小婷的臉也紅了一下,不過,她馬上大方地盯著青年:“吃吧,多吃點。”

    “哎!哎!”青年大口地狼吞虎咽起來:“好吃!飯菜很香!”

    “嘻……”有個同伴笑了一聲,急忙收口。

    “咳——”來富看在眼裏,幹咳一下,咽下一口飯:“秋後我想多種百十畝,缺幾個人手……”

    “我來幫你吧!”沒等來富說完,青年就站了起來,眼睛瞟了瞟小婷。“工資老板看著給就行了。”

    小婷背過了身子,收拾食具。她似乎對這個結實的小夥子,有所顧忌。

    “好啊!”來富喜歡這個小夥子,身體夠壯,幹起活來,一陣風。這幾個工人中間,他最賣力,做的最多。那一手鐮,幹淨利落,一路領先,很少留下什麽尾巴,而且,麥茬極短,一看就知道是個莊稼能手。有了這樣一個幫手,能節省很多的心力。不過,他也看出,小夥子,對閨女似乎有點意思。和鐵柱相比,真是像村裏的那個老教書先生所說,什麽什麽伯仲,什麽什麽之間。不過,閨女已經十八歲了,孩子們大了,這些事情,當然得由他們自己去打理,作長輩的他,有時可能真的沒什麽辦法過多地過問。隻要是一個能幹的,不讓閨女吃虧,也就得了。

    來富抬眼望望老伴,他雖然,在這個村子裏,算得上很開通的人。這不是他自己說的,常和老教書先生拉呱,老先生不止一次地誇過他,而且,從老先生那兒,他的確是象模象樣地,模仿到了不少的新鮮玩意。什麽孔聖人,老莊子;五四新潮,西式文明等等。老先生說他年輕時候,沒有在書本上花費更多的工夫,實在太虧了。這要是誇在兒子身上,該多好。那也許家裏還會真的出個什麽秀才呢!不爭氣的兒子,就像那個自殺的楚霸王,學什麽,不像什麽,空有一付好身架,隻能給別人打工,掙點小錢。他老來富決不能半途而廢,憑這身的莊稼能耐,肯定要兒子學學。但,兒女的家務事情,可得老伴做主,在外麵他風風火火,在家裏,那是老老實實的一條聽話的“蟲”。甚至,許多決斷的事情,也是還得和老伴商量著拿主意才是。三個臭皮匠,頂上一個諸葛亮嘛!

    老伴也正在抬眼望著來富,倆人眼神一對,彼此心領神會。老伴首肯的眼神,可以知道,她也對這個小夥子,有五六分的好感。

    “工資嘛,等我合計好了再商量。不會虧你們,但我也不能虧了。大夥都要有利。你們看看咋樣?”來富說話,向來滴水不漏,他實在地攤開一雙大手。

    “行!”幾個工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覺得幹一份長期工,比到處打短工,合算些,於是,跟著小夥子一起應了下來。

    小夥子顯然很快活,一邊麻利地收拾工具,一邊吹著口哨。他的心思已經被小婷給迷住了。第一眼看到姑娘的時候,心裏就一陣陣地震顫,這是他從沒有過的感覺。走過不少地方,因為他隻有小學畢業,在許多地方找不到工作。他相信自己的能耐,走南闖北的幾年,清醒以後的他,勤奮努力,處處都比別人花費更多的力氣,更多的想頭,這使他積攢下了很多的實際經驗,的確能幹許多人,不能做的事情了。他相信,自己這些年吃的苦,遠遠比那些什麽高中生們來得多,而且,爹媽給了自己,天生的、硬朗的身子骨。他一定會自己闖出一片天來的。眼前這個姑娘,和以往見過的,大不一樣,就是那些嗲聲嗲氣的城裏姑娘,又有哪個有這麽俊俏的長相,這麽健康的體態,這麽迷人的微笑?

    老天給了他這次機會,不能錯過,決不能錯過!

    這幾天,來富可是夠忙的,光是包租村子裏的一百七、八十多畝閑置的土地,就前前後後,朝村長支書家裏,跑了五六趟,最後,還是閨女出了個主意,陪著自己,徑直跑到了鄉裏,鄉書問來富有多少錢,知道他拿出了自家八萬多元的全家的家當,還籌集了朋友的一、二萬元資金,這才當麵拍了板,同意寫了一紙文書,建議村裏同意承租。不過,村長和支書,撂下話來,如果天不作美,或者其他什麽原因,失敗了,可得自己承擔責任。

    “村長,你咋這麽不信我爸呢?”閨女笑著扯著村長大伯的胳膊,“你就不能給一句好話嗎?”

    “咳!閨女,這事情不小啊,你一家可都壓在裏麵啦!”支書點著了,從小婷手裏接過的煙,幽幽地說。

    “放心!隻要你們幫著我們說話,還能虧了你們咋的?”小婷啥時候這麽會辦事情了?來富也有些不明白,大概是自己的什麽言傳身教吧。

    買農具,種子,農藥,化肥,小婷又搶著一道去。她非要人家賣家寫一張什麽合同,說是電視看的、書上讀的,保險!小丫頭,比當老子的,想的竟然還要周到,不過,這玩意的的可信度,來富還是不以為然。

    大豐,就是那個小夥子,歡蹦亂跳地,吆喝著幫手運東西,還真的虧了他,靠家裏拿出的大車、耕牛,他磨嘰著用了幾天的工夫,和小婷一塊,把秋播該準備的家夥什,都給拉了迴來。

    這邊,來富和其他的人,也一直在地頭忙活著,新翻過的土地,黃裏透著黑,還帶著一點油光,連綿著,翻卷著,小波浪,延續到地平線。那剛挑到的河泥,農家肥,一簇一簇,有秩序地,間隔著,一小堆,一小堆,有點像畫書上的排兵布陣。人家城裏人常愛說西安有個了不起的“兵馬俑”,這“兵馬俑”到底是個啥模樣,他來富不知道,但眼前的土地,再熟悉不過了。三十歲以後,就再也沒有這樣幹過,現在,他又做到了,而且,是為自己做的。

    “自從盤古開天地……”來富又緊張,又興奮地,戰抖著聲音,哼著一個不知名的小曲。再次,在夏收前,作合計蹲過的田埂上,蹲了下來。

    “爸,別哼了,比殺豬還難聽。嘻——”閨女不知啥時候磨到了身後。

    “嘿,你個丫頭,爸這可是祖傳的小曲!”來富沒有算說錯,小時侯三、四歲時候,扯著他爸媽的衣襟,在鄉裏轉悠的那些小戲班子,聽過,爸媽,就是小婷的爺爺奶奶唱過,後來,不知道,怎麽就給砍了,不準他們再轉悠了,從此,五十多年了,再也沒有聽過、看過,今天,不知怎麽的,他就又記起了幾句,胡亂地哼哼起來。

    秋風,起來了。村子裏的幾個老頭,依舊裹著黑的、黃的、藍的布衫,蹲在村頭的老槐樹下,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鍋,濃濃嗆鼻子的煙味,順著那一張張,流著口涎水的嘴巴,朝四散彌漫著。播種的季節快要到了,來富和老伴討論了半晌,最後,還是決定,寫信叫迴兒子,和鐵柱。小婷想了想,也讚同。

    南方的天氣,遠和家裏不一樣,雖已經是秋季了,到處依舊鬱鬱蔥蔥,繁花似錦。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穿梭不息的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行人遊客,夜如白晝的商業街市,喧沸不歇的鬧市上空。編織出了一派繁華,滿目琳琅的富人天堂,窮人搏命的異地“華爾街”盛況。

    接到加急信件的鐵柱和大寶,意見很不一致。周末兩人都沒有去加班,在他們暫棲息的,一間挨挨擠擠地,排滿六張高低床的宿舍裏,鐵柱拿著信,建議盡快地收拾行裝北上。

    “幹嗎?我們迴去不一定能幫上大忙!”大寶不太情願,因為畢竟這裏很自由,雖說日工外加繁忙的加班,加在一起,每月隻有一千元的收入,但一人吃飽,別無累贅。在這個如此繁茂的大城市裏,生活遠比家裏方便了許多,何苦另辟門路,還迴到那個鄉村裏去種地?即使將來發達了,也未必有現在這麽自在。大寶猛吸了一口,“特醇***”,看看剩下大半支的煙卷,思忖著,迴去以後,在那個窮鄉僻壤,哪裏還能有這樣的香煙抽?不能迴去!

    “總不能打一輩子工吧,你想在這裏養老?”鐵柱很清醒,更重要的,是那頭還有一個人,讓他魂牽夢繞。

    這是個實在的問題,大寶還是有些動搖的。“哎!過一天算一天吧,我們能有什麽出息?”是啊,要有出息,像老板那樣,擁有幾千萬元的身價,將業務交給手下們打理,自己整天裏吃喝玩樂,黑黃嫖賭,誰還願意工作?大寶最羨慕的就是這樣的老板。所以,他連發型,也在廉價的洗頭店裏,模仿著老板,蓄個半長發,染上一溜黃。

    “不行!迴去!要是將來我們也發了,有錢到哪不是一樣使?在這裏,沒有錢,一樣永遠是孫子!”鐵柱的堅定和道理,讓大寶無話可說。

    火車似乎永遠是這樣的擁擠。爬上了北上的普快列車,走入硬座車廂,座位上都是滿滿的,連過道中,也挨挨擠擠地站著不少的旅客,熱辣辣的汗味,煙味,方便麵味,胡亂地攪和在一起,吸進鼻孔,癢絲絲,酸溜溜,鹹乎乎,臊烘烘,再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啥味道了。沒有辦法,乘火車的旅客實在夠多的。

    打工的人們好象習慣這種味道,每年春來上工,冬去過年,鑽進列車時,那時的感覺,同這點相比,那才叫大巫遇小巫呢!

    鐵柱和大寶,在列車的車廂中間,找到一點空隙,從行李卷裏,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報紙,鋪在地板上,靠著行李坐下,將老棉襖,放在行李卷的順手處,他倆知道,雖然南方的初冬,還是溫暖如初秋,但火車一開,要不了幾個小時,就該用到了。

    鐵柱的胳膊手,自然地壓在腰上,裏麵的內褲衩裏,藏著辭工是,討來的,廠裏欠了幾個月的幾千元工資。因為是自己辭的工,所以沒有什麽額外的錢。老板都會算計,頭兩個月壓一半,以後每月壓一、二百,大概是,生怕工人們有什麽管理外的舉動,或者其他不利於他的行為吧?

    大寶無所謂,因為他每月的工資一到手,便會算計著花了它。口袋裏裝的錢,也就千幾百的,而且,他向來大大咧咧的,不十分在乎。所以,毫無顧忌,放馬在行李上一靠,舒舒服服地開始留心,周圍有沒有哪個漂亮的姑娘來。

    終於,在不遠處一個挨著過道的座位上,一個衣著較為時髦的姑娘,吸引了大寶的眼球。他悄悄地不時拿眼睛的餘光去瞄。連列車開動,也不知不覺。

    姑娘有所察覺了,輕蔑地掃了大寶一下,別過頭去,將臉朝向了車窗外。另一個同樣時髦的小夥子,從車廂的一頭,走了過來,靠在姑娘的座位旁,還笑了一笑,姑娘開始也並不搭理。大概是小夥子溫文而雅,姑娘最終,還是朝小夥子,迴了禮。

    列車在崇山峻嶺間,飛速穿梭,衝過了一道道隧道,越過了一重重山脈,跨過了一條條河溪。兩岸的各色景致,飛快地向後倒退,由墨綠,到班駁,再到“無邊落木蕭蕭下”的秋色蕭颯。車廂內的氣溫,也隨之,漸漸由溫暖,而涼爽,而帶有了絲絲的寒意。

    車裏的人們,隨著氣溫,看著天色的漸暗,開始有了困倦的神態。幾個小夥子,悠閑地度過來,慢慢地向大寶一直心儀的那個漂亮的姑娘靠了過去。

    大寶忽然看見,姑娘身邊的俊小夥,將手伸進了姑娘的手提包!

    “啊!”他輕輕地驚叫了一下,四周另外的那幾個小子,一起瞪眼盯了過來。大寶不敢出聲了,他知道,遇到了賊夥。

    “怎麽啦?”鐵柱被大寶的驚叫,叫醒了。四周望望,剛巧看到賊將錢包掏出來:“啊!小偷!”他大叫一聲。

    人們都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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