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磅磅”


    高塔的樓梯盤旋而上,不寬的路道隻能並排行走三人。現在,羅恩一行就是奔跑在這樣的小道之上。


    “你說,叛軍的首領會不會已經逃跑了……我們上去之後卻什麽都找不到?”


    砍倒一名攔路的士兵,朗古突然若有所思。


    “應該不會……看那些士兵拚死抵抗的架勢,上麵一定有極其重要的大人物在。”


    羅恩搖了搖頭,對於自己的判斷顯得十分得肯定。


    “可是……”朗古還是有些擔心,“也可能是叛軍其他什麽重要人物留了下來。”


    “別瞎想了,具體是什麽人隻有看到了才知道……小心——”


    ”嗖——”


    出言提醒的同時,跑在最後的托爾威射出了手中的箭矢,金屬箭頭越過眾人向前飛舞,準確地命中了原本埋伏在牆後的刀手眉心。


    “唿……幸好有你在!”喘了一口氣,撿迴一條命的朗古對此道謝道。


    “注意一點吧……這幢樓上的敵人還沒有完全肅清,在到達頂樓之前,我們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一邊迴答,托爾威一邊將箭矢從身後的籃內抽出,搭上箭弦——這樣就可以保持隨時開弓的射擊姿態了。


    “況且越到最後,敵人的反抗就越是瘋狂……”


    “上麵應該就是頂樓了……”聽到背後的議論聲,跑在隊伍最前的妮可轉過了頭,“大家做好準備——”


    下一刻,一行四人就衝入了總部大樓的最高層——


    “殺——”


    與此同時,寬敞的大樓底部,戰鬥還在繼續。軍刀和長劍互相碰撞,火槍和弓箭發出死亡的氣息,鮮血從交錯的盾牌和刀劍的間隙之中迸濺出來,拔出的武器帶出一蓬蓬噴射的血雨。


    被刺中的人捂著傷口無力的倒在地上,等待他的不是救援而是踩在身上的腳步,無論是友軍的還是敵人的。


    大樓原本潔白的地麵上已經鋪滿了屍體,流出的鮮血能夠把人的鞋子浸濕。


    在戰況最激烈的樓梯口,手拿簡易盾牌的守軍與試圖衝上去的中央軍戰士們廝殺在一起,雙方拚命的向前頂都試圖將對方推出去。


    狹窄的空間讓他們無法後退隻能向前,雙方像兩隻紅眼的野獸,互相扭打糾纏在一起。這裏沒有高貴與低賤,有的隻是死人和活人。


    一名士兵倒下了,身邊有人立刻接過他的位置,所有人都在拚命,即使明知自己必敗,守軍士兵依然沒有一個人投降。


    “兄弟們,我先走一步了!”


    隨著聲音的發出,一名原本倒在地下的受傷士兵猛然挺身撲在身穿鎖甲的中央軍步兵身上,抱著這個帝國軍戰士,縱身跳下了三十米的高塔,長長的淒厲慘叫迴蕩在空中。


    “真是一副地獄的光景!”


    看到這幅景象,潔西卡隊長胃裏不禁有股想要嘔吐的意願,隻是,身為部隊指揮官的自覺性讓她強行壓製了下去。


    “希望突擊小隊已經找到敵人的首領了!”


    握緊了拳頭,期望早日結束這場血腥戰鬥的女性軍官這樣祈禱著。


    踏著凹凸不平的階梯,羅恩一行衝入了頂樓。


    高塔的頂樓並不為大,除了盤旋而上的瞭望塔外,隻有一個房間。此時,房間的大門洞開,似乎正在等待遠方的來客。


    “歡迎……各位終於到來了麽——”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原本以為要一場惡戰才能占領的頂樓現在卻隻有三人,旁邊二人親兵打扮,持刀拱衛著中間的男子。


    說話的男子身材並不挺拔,一頭金發,蒼白的臉上掩著一片紅暈,初看似是一名大病初愈的書生。然而,不能小瞧,即使隻是微微站著,金發男子也透著一股生而由來的從容。


    “向各位介紹一下,我是土倫起義軍的首領,帝國遺民的族長——腓特烈-羅傑特首領。雖然知道很是唐突,不過我還是要說,很高興看到各位來到此處。”


    撥開身旁的護衛,金發男子麵帶微笑地迴答到。


    “我是帝國軍中尉——魯道夫-羅恩,這些是我的夥伴們……首領大人,土倫城已破,抵抗已經毫無意義,你們還是投降吧……”


    既然對方已經表明身份,羅恩覺得不如還是開門見山。


    “投降……?”像是聽到了一個奇怪的名詞,金發男子並沒有直接迴答,想了一想,男子突然反問道“那你認為,像我這樣罪大惡極的動亂首犯,投降後會有什麽後果?”


    “這……”


    羅恩一時語塞。


    “我是動亂的首犯,帝都多少權貴都恨不得殺之而後快。況且,我又是帝國要犯的後裔,不殺我,恐怕當今皇室都要坐立不安吧……”


    “……..”


    沒有迴答,其實投降後的結果羅恩早已明了,隻不過作為帝國的一方,立場不能直接明說而已。


    見到對麵沒有迴應,金發男子突然提出了又一個問題。


    “那麽……年輕的中尉,你知道我們這些帝國遺民們為什麽要造反麽?”


    “因為貧窶的土地?帝國的苛捐雜稅?”一旁的朗古少尉迫不及待地說出了自己的觀點。


    “嗬嗬……當然,這也是個問題,不過不是最主要的原因……”看到眼前幾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金發男子又開始了微笑。


    “吾乃繼承腓特烈一世一千八百年尊貴血脈之人,正統第一皇位繼承人之後裔……”


    說到這裏,金發男子的神色突然變得莊重。


    “唔之族民,成年即立誓言——終身需為帝國正統血脈而戰,至死不渝……這麽多年了,我的每一代祖先身為帝國的公民,都是在忍受著區別的對待和壓迫中逝世的……然而——”


    男子突然加大了音量。


    “到了現在,帝國的行省長官就連我們最基本的生活都要奪去,一點存活下去的可能性都沒有了……所以,所以我們要反抗,奪迴我們所失去的自由,奪迴我們所想要的生活——”


    “所以,就要犧牲這麽多年輕的生命麽?”


    羅恩不識時務的插嘴讓原本情緒高漲的男子聲音愕然而至。


    “……是啊,為了這次的起義我族年輕一代幾乎損失殆盡……這是我的責任……”


    沉默了半餉,原本鎮靜自若的金發男子第一次發出了悔恨的音調。


    “原本以為即使訓練和裝備落後,通過突擊強化,至少能夠達到普通帝國士兵的水準,想不到……”


    “想不到隻是消滅了帝國軍的一個團,就讓你們自己也損失慘重吧。”


    羅恩中尉替眼前的羅傑特首領說出了心中的話語。


    “這麽說……你也到過戰場了?”


    “很幸運,在你們的部隊撤離後我也觀察了戰場,雖然是一場突襲,還有高原反應的不利影響,不過第五團的抵抗依然激烈……從你們尚未帶走的屍體來看,即使是勝仗,也要付出一比三的死亡比例,核算一下巴伐利亞山脈你們的總人口和青壯比例,很容易就可以得出你們現在存有的戰鬥力吧……”


    “……羅恩中尉,你的分析確實很有軍事素養……想來,這次出乎意料之外,讓土倫迅速淪陷的主要原因——火炮集中攻擊也和你脫不了關係吧?”


    “嗯……這個麽……”


    羅恩到底還是饒了饒頭。


    “……這個是大家的智慧!”


    金發男子的雙眼緊盯著眼前的青年軍官,直看到眼前之人想要開口詢問之際才轉移目光。


    “那麽,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們的這些智慧又是從何而來?”


    “智慧從何而來?”正在饒頭的青年軍官到底還是呆了一呆,“這個問題,到也不難迴答……雖然不知道其他人,不過我的知識大都來自於書本,來自於我的恩師。”


    “恩師?”金發男子突然有些好奇。


    “是帝國元帥約翰斯-毛奇院長!”一旁一直傾聽的妮可突然插嘴道。


    “原來你的恩師是約翰斯-毛奇元帥……”不知為何,說到老頭之時,羅恩總覺得金發男子的雙眼綻放出光芒。


    “那麽或許……我的族民有救了!”


    然後,尚未等到羅恩一行迴話,金發男子突然走到寫字桌前。


    “請稍等片刻,我可以要求手下的部隊投降,不過有個小小的要求……”


    拿起手中的竹筆,男子開始在鋪開的紙上奮筆疾書,不一會兒,一封簡短的書信就撰寫完畢。將紙張插入信封,糊好封口,男子轉過身來。


    “羅恩中尉,請你將這封信件親手交予毛奇元帥,不要給外人傳閱,能否做到呢?”


    “呃……好吧,隻要你能讓叛軍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我就一定親手完成你的要求!”


    想了一想,羅恩還是很爽快地答應了。


    “謝謝你……既然能夠成為元帥的高徒,想來人品也不會差,我相信你!”


    對著青年軍官,金發男子點了點頭,對身旁的親兵開始下令。


    “杜斯塔,利達斯,傳令下去,所有士兵放棄抵抗,我軍投降……”


    “……是!”


    想來是早已做好這一刻到來的準備,一接到命令,男子身旁的二名親兵就迅速越過眾人往樓下跑去,同時大聲地喊叫道。


    “羅傑特首領下令,所有士兵放棄抵抗,我軍投降——”


    “羅傑特首領下令,所有士兵放棄抵抗,我軍投降——”


    隨著聲音的發出,原本在大樓底部鏖戰的叛軍士兵像是如釋重負一般,紛紛放下了武器,有人抱頭痛苦,有人仰天長歎,甚至有人當場暈倒在地,每個人的姿態各不相同,然而所有的人都為自己能夠在這場殘酷的拉鋸戰中活到最後而感到高興。


    “那麽,我的任務完成了……羅恩中尉,能否請你們出去一下呢,我準備一下立刻迴出來跟你們走……”聽到投降的命令已經傳達,金發男子的聲音突然顯得有些低沉。


    “嗯……好吧,你快一些!”


    沒有多想,羅恩帶領著同伴走到了門外。


    “磅——”


    然而,沒過多久,門內就傳來了火槍的轟鳴聲,等到羅恩一行衝進房間之時,隻能看到已經躺倒在地上,口中隻有出氣沒有進氣的首領大人了。


    “你,這又是何必呢……”托爾威不禁有些感傷。


    此時,躺在地上的羅傑特首領已經處於彌留狀態,他緩緩地睜開眼睛,說出了他在世上的最後一句感言。


    “因我而始,也因我而終——這,就是我的最好結局……”


    腓特烈-羅傑特,前托斯瓦納帝國大皇子的唯一後裔,王室血脈,於帝國曆1373年死於瓦倫城中,享年35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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