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更時分,魏延宗帶著嶽雷從一扇小側門進了大理寺軟禁區,來到嶽飛被軟禁的小院。


    雖然很晚了,但嶽飛還沒有休息。


    燈下,嶽飛正全神貫注看書,嶽雷激動地奔了過去,“爹爹!”


    嶽飛放下書,驚訝地望著兒子,“雷兒,你怎麽來了?”


    “孩兒是來探望爹爹!”


    嶽雷一指身後,“魏大哥帶我進來的,我們能離開臨安,也是魏大哥幫忙,母親也來臨安了。”


    嶽飛一驚,“你母親也來了,她在哪裏?”


    “暫時住在餘杭縣,魏大哥已經安排妥當。”


    魏延宗上前行禮道:“在下魏延宗,是西軍駐臨安情報站副管事。”


    嶽飛點點頭,自己這一個多月待遇很不錯,估計也和他們有關。


    “感謝魏將軍幫助我的家人,替我轉告雍王殿下,他的厚愛,我嶽飛銘記於心。”


    “襄陽發生的事情,嶽都統都知道吧!”


    嶽飛歎口氣道:“昨天樞密院的官員來找我,給我提到了襄陽的情況,我的軍隊大量投奔西軍。剩下的軍隊也被天子下令解散,哎,十年練兵,毀於一旦啊!”


    這時,有獄卒在院中道:“有人來巡視了,你們趕緊走!”


    魏延宗連忙道:“我就說一句話,荊湖南路的西軍隸屬於四川路兵馬府,由都統製鄭平管轄,所有軍隊糧草和軍事物資必須由成都派發,走水路送去江陵,不能由京兆府直接越級輸送物資。”`


    說完,魏延宗拉一把嶽雷,“我們走!”


    嶽雷連忙把母親的信塞給了父親,這才跟著魏延宗急急走了。


    嶽飛聽得一頭霧水,江陵府駐軍物資運送和自己有什麽關係?


    .........


    就在魏延宗帶著嶽雷剛走,大理寺丞李若樸快步走了進來,他看了看嶽飛道:“下午得到消息,你丟失的那麵金牌拿到了,有人從襄陽府送給樞密院,應該是你的部屬,這個事情就算結了,對你兒子嶽雷的緝捕應該很快會撤銷。”


    “多謝李寺丞告之!”


    李若樸擺擺手,讓獄卒退下,他低聲道:“今天上午,秦相公和朱相公聯合向天子建議,要求天子組建三堂會審,嚴查嶽都統和京兆勾結,他們最終目的,是要把造反之罪栽在嶽都統頭上,聽說朱勝非得到了董先的舉報.....”


    “董先?”


    嶽飛大吃一驚,“董先怎麽會舉報我?”


    “韋太後已經推薦董先出任浙東製置使,嶽都統還不明白嗎?”


    嶽飛長歎一聲,“虧我不計前嫌,那樣對他,人心難測啊!”


    嶽飛又問道:“他怎麽舉報我?”


    “聽說他舉報都統和陳慶勾結,長年允許西軍的糧草軍資和軍隊從襄陽過境,導致荊湖南路局勢惡化。”


    嶽飛忽然明白魏延宗那番話的意思了,他是允許京兆的駱駝商隊過境,但隻限於商業貨物,絕不會同意軍隊糧草和軍資過境,如果自己沒有理由,真要被人汙蔑陷害,還說不清楚。


    魏延宗那番話就是最好的反駁了,荊湖南路駐軍隸屬於四川路兵馬府,京兆怎麽可能越級運送軍糧物資,再說從成都用船隻運送糧草物資豈不是更方便?根本不需要千裏迢迢從京兆用駱駝運輸。


    嶽飛頓時憤怒道:“我要上書天子,我要把情況說清楚,絕不允許他們肆意誣陷我。”


    “對!就應該上書,嶽都統什麽事情都忍氣吞聲,他們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


    次日中午,《京報》照例在臨安府各地發送,今天報紙的內容有點特殊,立刻引起了很多議論。


    頭版頭條刊登了兩首詞,一首詞是嶽飛的《滿江紅》,怒發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


    這首《滿江紅》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臨安百姓幾乎人人皆知,大家都很困惑,怎麽頭版頭條刊登這首詞。


    但頭版頭條還同時刊登了另一首詞,頓時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居然是先帝趙恆的詞,臨安百姓和官員們都是第一次讀到。


    “《醉落魄》.趙恆


    無言哽噎。看燈記得年時節。行行指月行行說。願月常圓,休要暫時缺。


    今年花市燈羅列。好燈爭奈人心別。人前不敢分明說,不忍抬頭,羞見舊時月。”


    這就是陳慶出手了,高層的政治鬥爭從來不需那麽直白,聞弦知雅意,把嶽飛和趙恆的詞放在一起,對天子趙構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威脅了。


    其次,在第四版教育欄中也刊登了,‘江寧府府試起爭議,林姓考生該不該為第一。’


    這是用林一飛來敲打秦檜。


    “砰!”


    禦書房內,天子趙構的情緒再次失控,將茶盞摔得粉碎,趙構臉色鐵青,咬牙切齒道:“好一個陳慶,欺人太甚!”


    相國徐先圖正好走進來,他見到滿地的瓷片和扔在地上的報紙,頓時明白了,連忙讓宦官收拾幹淨。


    徐先圖把報紙拾起,放在禦案上,歎口氣道:“陳慶必然會幫嶽飛,陛下又何必如此惱火!”


    “難道他們真的有勾結?”趙構重重哼一聲道。


    “陛下,若真有勾結,嶽飛就不會準備南攻荊湖南路了,更不會來臨時被下獄,微臣之所以說陳慶必然會救助嶽飛,是因為陳慶要收買人心,嶽飛的數萬軍隊投奔他,他要收買這些將士的心,最好的辦法就是幫助嶽飛,坦率說,陳慶一方麵要幫助嶽飛,但同時又最不希望嶽飛重返荊襄。”


    趙構的怒氣稍稍收斂,又冷冷道:“他想替嶽飛出頭,直接寫信給朕,朕或許會給他個麵子,他拿先帝威脅朕算什麽?”


    “陛下,微臣剛開始也是不解,他這樣威脅會不會適得其反?但微臣又很快感覺到不對。”


    “什麽不對?”


    “陛下,陳慶和嶽飛可沒有這個交情,不至於用先帝來威脅,難道陛下殺了嶽飛,他就要扶先帝登基?恐怕連呂頤浩都沒有這個待遇吧!嶽飛算什麽?”


    趙構慢慢坐下,呂頤浩這樣一分析,他也覺得有點不對了,是啊!陳慶不至於為了一個嶽飛就要和自己魚死網破。


    “那愛卿說,他是什麽意思?”


    “微臣覺得,陛下要反過來想。”


    趙構眉頭一皺,“朕不太明白,你說具體一點。”


    “陛下,一個人要殺某人,絕不會滿天下大喊,我要殺某某某了,就像一個條狗拚命叫,它反而不會咬人,同樣道理,陳慶若真的想扶先帝登基,他就不會拿這件事來威脅。”


    趙構用手指重重敲了敲,“那他這是什麽意思?”


    “微臣覺得,他的意思在說,他在先帝事情上給了陛下一個人情,他要陛下看在這件事上,還他一個人情!”


    “是這樣嗎?”


    徐先圖點點頭,“除此之外,別無解釋,何況詞意很落魄、哀怨,絕沒有重整山河,意氣風發的氣勢,微臣的理解應該沒有錯。”


    趙構又仔細讀了一遍詞,是很落魄、哀怨,確實沒有銳意進取的感覺。


    趙構的怒氣消除了大半,點點頭道:“如果真是這樣,朕會好好考慮!”


    這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軟硬兼施,陳慶自己唱了紅臉,他就需要一個人唱白臉來安撫,他選中了徐先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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