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剛剛與靈兒她們聚了一番,如今各自都散了,自做自的事去。

    我推開聖姑家的一間房門,裏麵空空蕩蕩,隻有一張床。床上,躺著用白布蒙上的人兒。

    月光通過窗戶灑了進來,遍地銀白。

    我緩緩揭開白布,看著手下顯露出來的秀美的臉龐,一片水霧遮在眼前,我急忙使勁閉了閉眼睛,忍著淚水不讓它掉下。

    “羽瑛……”

    我在床沿坐下,握起羽瑛的手,怔怔地看著仿佛睡著般安詳的羽瑛,過了半晌,才好像日常聊天一般跟羽瑛說起這趟穿越時空的旅程。

    聖姑站在門外,看見少女握著羽瑛的手,自顧自的說著自己的事,說到有趣的地方笑出來,說到驚險的地方緊緊地握住了羽瑛的手,這一切就好像羽瑛還是活著的一般。

    聖姑微微垂下頭,歎息一聲,她知道,羽瑛姑娘的死,給了熠雪姑娘莫大的打擊。畢竟,她是為了她而死的,這份情誼,這份恩情,又讓熠雪該如何還?

    逝者已矣,卻讓活下來的人肝腸寸斷。

    “羽瑛,你知道嗎?這次迴去,我遇上了你的師叔……”我笑著對羽瑛說道,“你不知道,當時我是什麽感受。當我聽到雁前輩那一聲叫喊的時候,腦子裏一片空白,我以為,以為那是你……是不是很可笑?那個時候,你大概才十歲左右,怎麽可能會出仙靈島?……”熱淚再次湧了上來,我閉上眼睛,繼續笑著,“羽瑛,我有點懷疑,那雁前輩和你到底是什麽關係?為什麽她長得那麽像你,不對,是你怎麽長得那麽像她。要不是她的年紀大,否則我還真以為那是你了……”

    我停下來,周圍一片死寂,沒有人迴答我的問題。

    我咬著下唇,垂下頭,把羽瑛的手抵在額頭上,淚水自顧自地從眼眶裏掉出來,滴在身下鵝黃色的衣衫上,浸出一個個小水圈。

    “羽瑛……”終於忍耐不住,淚眼朦朧,嗚咽出聲,身體滑落下床沿,低低地哭道:“你為什麽不出聲?為什麽不迴答我的話……為什麽……你要幫我擋那塊巨石……你以為我可以更好的保護靈兒,可是為什麽你不想想,你死了……我該怎麽辦?……”我仰起頭,朦朧的淚眼中仿佛看見了鎖妖塔中的那一幕,巨大的八卦石猶如遠古天神一般唿嘯襲來,躲不了,避不了,卻有一抹鵝黃身影用盡全身功力,把我推開去,自己卻消隕在巨石之下。

    我緊緊地攥住羽瑛的冰涼的手,低下頭,笑了起來,笑得渾身顫抖,笑得淚水不停地掉,羽瑛啊羽瑛,你這樣死了,我不能打你,不能罵你,因為你沒有錯,跟任何人說這件事,他們都會說是你對。而我呢?我就隻能每天來看看你,跟你說一些你根本聽不到的話……

    是,我可以想象你還活著,把你當成活生生的人一樣來和你聊天……可是,你就這樣毫無反應地躺在我麵前,要我想象你還活著……我做不到……

    即使,我可以做一個夢,夢見我們還都好好的活著……可是,夢終要醒的,夢醒時分,斷腸之時。

    你終究是不會再醒來的,自欺欺人有什麽用?已逝的人,已經不會再迴來了。

    “不會再迴來了……羽瑛……”我睜著眼睛,不再流淚,眼睛卻澀的發疼,“不會再迴來了……所以,我們想你的時候……”痛不欲生……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蒼老沉重的腳步聲走近,歎息響起:“熠雪姑娘,你這又是何必呢?”

    我沒有迴頭,隻是問道:“聖姑,你真的沒有辦法救羽瑛了嗎?”如果有,你告訴我,無論前途如何險阻,我也一定辦到。

    “……”聖姑沉默半晌。

    我自嘲地笑笑,心卻是無法掩蓋的痛。

    “……,有!”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聖姑從嘴裏吐出一個字。

    隻是輕輕的一個字,卻像驚雷一般在我耳邊炸響。我驀地迴頭:“你說什麽?”

    聖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走到床邊,將羽瑛身上的白布全部揭開:“熠雪姑娘,你走了一月有餘。對於常人的遺體,一個月後會是什麽樣子?”

    我站起來:“莫說是一個月,常人若是死去,四五天功夫屍體便會發臭。”

    “不錯。”聖姑頜首,“可是你看羽瑛姑娘,一個月以來,我未對她的遺體作任何防腐工作,而她卻依舊無礙。”

    我驚疑地看著羽瑛,又看看聖姑:“聖姑,你想說什麽?”

    聖姑看著羽瑛,對我說道:“熠雪姑娘,你可知,我苗疆巫靈一派,曾流傳有一種寄魂之法?”

    “寄魂之法?”

    “不錯,此法將人的魂魄寄在體內,可使人繼續活下去。隻是這種法術隻可保持人的魂魄不散,卻不可保持人的身體,所以被施法的人隻能呆在靈氣極旺的地方以減少濁氣對身體的傷害。若是呆在了濁氣旺盛的地方,濁氣對身體侵蝕厲害,那麽不出半個月,身體就腐爛得和一般腐屍沒什麽區別。”

    “那人終究是要死?”

    “不,因為寄魂的作用,隻要人的魂魄不散,無論身體被腐爛成什麽程度,哪怕隻剩下一堆白骨,人也可以算是活著的。”

    我想想聖姑所描繪的那種情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急忙甩甩頭,問道:“靈氣極旺之地,隻有少數名山勝地與海外仙島。這樣說來,即使是救了羽瑛,她也隻能在極小的一塊地方活動?”

    “不,羽瑛姑娘的情況有所不同。”聖姑搖頭。

    “有何不同?”

    “羽瑛姑娘的身體經久不腐,而她身上並沒有任何可保護軀體的東西,加之我的卦象顯示,如果沒猜錯的話,羽瑛姑娘的前世應該是吃下了傳聞中的天界神果‘天靈’。”

    “‘天靈’?”我聽著覺得有點耳熟,沉吟一番,忽然想起,初次見到羽瑛的時候,她對我提起她的經曆,其中便提到一點:靈月宮主曾推算出她的前世是天界仙姬,曾經吃下過“天靈”神果。

    “不錯。神果‘天靈’可讓神仙輪迴後保持神體。所以羽瑛姑娘的遺體才不會腐爛。”

    我睜大了眼睛,天啊,難道,這真是天意嗎?

    聖姑感歎道:“前世無心插柳,如今卻得益匪淺。身體不腐,寄魂之術若是成功,那羽瑛姑娘便不受地區的限製,在濁氣極重之地行走也不打緊,與常人無異了。”

    聖姑的話讓我的心裏燃起了一絲希望,欣喜不已,我上前一步急問道:“聖姑,你可是通曉這寄魂之術?”

    聖姑淡淡一笑:“不錯。不過,巫靈一脈流傳下來,有關寄魂之術的許多細微之處已經失傳了,除了法術,其他的老身也不過是懂其五六而已。”

    “那你可有把握救得了羽瑛?”

    聖姑聞言,看了我一眼,沒有正麵迴答我的話,而是道:“有關寄魂老身知道的不多,隻是知道有兩件物品是不可缺少的。一為藥引,一為寄魂珠。”

    “藥引,寄魂珠?”我重複了一遍,看著聖姑等著她的解釋。

    聖姑道:“不錯。寄魂珠乃是寄魂之所,藥引乃是觸發寄魂珠作用的事物。據老身所知,用八十一隻傀儡蠱,即可煉成所需藥引。老身讓淩少俠去試煉窟取傀儡蠱,起先是為了保持羽瑛姑娘的遺體不腐,但是後來發現羽瑛姑娘乃是神體,這傀儡蠱便被老身飼養了起來,如今,即可作為寄魂的藥引。”

    “那寄魂珠呢?”我急急問道。

    聖姑的臉色凝重起來,道:“這寄魂珠,乃是寄魂之術中最重要的一步,是魂魄寄存的地方,若沒了它,一切都是白費。作為寄魂珠的事物有幾種,但是大多已經失傳,老身所知道的隻有一種——飛雪山莊的鎮莊奇珍,‘冰火香珠’。”

    飛雪山莊?

    我脫口而出:“可是武林七大門派中的天山飛雪山莊?”

    “不錯。”聖姑點頭。“那‘冰火香珠’是飛雪的鎮莊之寶,存於寒冰洞中的火山熔漿中,珠子分紅白二色,紅為陽,白為陰,陽氣來自火山熔漿,陰氣來自寒冰洞中千年寒冰。若是作為寄魂珠用,陰陽調和,乃是寄魂珠中最上等的一種。”

    “聖姑,距離靈兒的產期還有幾個月?”我突然冒出一句毫不相幹的話來。

    “尚有四五月左右的時間,早些的話,也有三四個月。熠雪姑娘為何問這個?”聖姑不解。

    我抬頭看向聖姑,堅定地道:“我要去一趟飛雪山莊。”

    ※   ※   ※   ※

    聖姑屋外——

    靈兒站在聖姑的藥圃旁邊,季草的清淡香氣縈繞在身旁,寧心靜氣。季草原是一種安神靜心的藥材。

    逍遙從房中走出來,拿了件外衣給靈兒披上。靈兒一驚迴頭,見是逍遙,微微一笑:“逍遙哥哥。”

    逍遙攬著靈兒在旁邊的台階上坐下,問道:“在想些什麽呢?”

    靈兒靠在逍遙的懷中,看著空中一輪明月,喃喃道:“月圓了,逍遙哥哥……”

    逍遙有些擔心地低頭看靈兒:“靈兒,你怎麽了?”

    靈兒看著月亮,問道:“逍遙哥哥,你可知,天若有情天亦老的下一句是什麽嗎?”

    逍遙的臉色頓時有些僵硬苦澀了,片刻,他低低地道:“我自是知道。”

    靈兒離開逍遙的懷抱,定定地注視著逍遙,仿佛要把逍遙看透,逍遙別開頭去,不敢看靈兒。靈兒將手覆在逍遙的胸口前:“逍遙哥哥,你心裏,一直記掛著月如姐姐,對吧?”

    逍遙抓住了靈兒的手,放在胸口,苦澀地道:“靈兒,是我對不起你。你是我的妻子,我卻沒能好好待你。如今,我記起了以往的事,可是……可是我不得不記掛著月如,她……她現在生死未卜,我不能置她不理。”

    靈兒用另外一隻手覆上逍遙的手,柔聲道:“靈兒知道。月如姐姐是個好女孩,她對你的心意,一點也不輸於靈兒。這次,她是因為救我而失蹤的,若是月如姐姐有點什麽事,不但是你,靈兒也絕不會原諒自己的。”

    “靈兒……”逍遙抬頭看著靈兒,靈兒的善解人意讓他滿心是感動和愛憐。他伸手將靈兒摟進懷裏,低歎道:“靈兒啊靈兒,我李逍遙何德何能,竟然能有你這樣的女子傾心相愛。”

    靈兒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逍遙撫摸著靈兒的秀發,觸手柔軟順滑,讓人愛不釋手。

    逍遙挑起一縷秀發,忽然起了一個念頭,笑道:“靈兒,給我幾根頭發如何?”

    靈兒抬頭,不解地看著逍遙。逍遙將手放在一縷秀發上,運勁一捏,那縷秀發便被截了下來。逍遙從自己的頭發上也截下一縷,將兩縷頭發編起一個同心結來。

    靈兒在一旁看著,逍遙的手指靈活地上下翻飛,可是烏發顯然要比一般的繩線要柔滑得多,總會從不聽使喚滑出來,讓逍遙一頓手忙腳亂。

    靈兒又是感動又是忍俊不禁,故作疑惑地道:“逍遙哥哥,你在編什麽?”

    “笨靈兒,連同心結都沒見過麽?”

    “可是,同心結不是這麽編的。”

    “……,李家的同心結就是這麽編的。”

    “原來李家的同心結是把手指也給編進去的啊?”

    “……,好啊,你敢取笑我。”逍遙佯裝惱怒,伸手就要襲擊靈兒的腰。

    靈兒低唿一聲,連忙躲開,天知道她最怕癢,嘴裏急忙笑著告饒。

    逍遙怕靈兒動了胎氣,也隻是作作樣子而已,見靈兒這樣,便收迴手來,飛快地一頓編結,轉眼間就編好了一個精致小巧的同心結來,嘴裏得意地道:“速度快點才能編得好,笨手笨腳的才容易出事。靈兒你看,你逍遙哥哥的本事不賴吧。”

    靈兒看著拿著同心結在炫耀的逍遙,忍不住笑出來。這一笑,竟如廣寒佳人一般清麗動人,直把個逍遙看得呆住。

    靈兒見逍遙忽然安靜下來,眼睛眨也不眨地猛盯著她看,臉頓時紅了,嗔道:“看什麽看。”

    逍遙突然把靈兒緊緊地摟在懷裏,力道大得靈兒幾乎喘不過氣來。靈兒大羞,正想推開逍遙,但是,她突然感到抱著自己的手在發抖,心裏一驚,急道:“逍遙哥哥,你怎麽了?”

    逍遙抱著靈兒,好半晌才平靜下來,聽到靈兒焦急的聲音,喃喃道:“靈兒,你剛才那麽一笑,就像仙女一樣,就像……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總之,好像你是不屬於人間的,很快就要走了一樣……靈兒……”

    靈兒怔住了,逍遙哥哥啊……

    逍遙使勁地抱著靈兒,感受著溫軟的身體,心裏的恐懼才慢慢地被真實感所安撫下來,他喃喃地道:“靈兒,我們永遠不分開……好不好?”

    靈兒聞言,身體一震,永遠不分開……

    她何嚐不想永遠也不和逍遙哥哥分開呢?但是……

    靈兒微微抬頭,看著寥廓的長空夜色,眼睛有點酸澀,她緩緩抬手,迴抱住逍遙,嘴裏卻沒有說一句話。

    她,不能做出任何承諾!

    逍遙卻誤解了,他一手抱著靈兒,嘴角露出一個安心的微笑,另一隻手繞到身後,將同心結放在了靈兒的手中。靈兒一直保持著被逍遙抱著的這個姿勢,沒有動,手握緊了同心結,看著萬裏落寞的夜空,一滴清淚悄悄從臉頰滑下,浸入了逍遙肩上的衣衫上。

    此時同心永結,卻不是天地無棱、才與君絕的承諾!

    ※   ※   ※   ※

    次日清晨——

    天色方曉,我按照往常慣例一樣睜開眼睛,起身,推開房門走出去。

    聖姑家門外,站著白衣少年,他站在藥圃的旁邊,看著幾隻雀鳥們在藥叢中蹦跳著尋找著早飯,可愛活潑的模樣讓少年冷峻的臉部線條柔和了許多。

    屋門被推開,少年迴頭,與門口來人目光一接,嘴角邊露出一絲笑意。

    我沒想到有人起得比我還早,推開聖姑家的房門,見到門外站著的禦辭。他迴頭一看,見到是我,不知是不是我眼花,竟然覺得他對我笑了一下?

    我上下一打量他,他已經換了另外一件衣服,雪白的衣服上繡有淡紫色的花紋,腰間束著一條白底綠紋盤龍腰帶,白衣外還套了一件透明鮫紗,頭發不像以前那樣隨意地放下來,而是規規矩矩地束著。他這樣一改裝束,立增靈秀俊雅,自然清新,讓人眼前一亮。同一個人,兩種裝束,竟然穿出了不同的味道。

    我呆呆地看著他,絲毫沒有注意到這已經是第三次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了。

    禦辭的聲音淡淡地響起來:“起得好早。”

    “呃……”反應過來,臉上頓時一紅,丟臉啊,怎麽又盯著他看個大半天……“是……啊……好早……”

    禦辭見我的反應,笑了笑,轉過身,往靈山那邊走去,道:“告訴聖姑,我去大理一趟。”

    “……”我沒說話,大腦已經完全停止了運作。

    他他他……

    他剛才……

    笑、笑了???

    我失神地看著遠去的白影,使勁揉了揉眼睛,我,我沒眼花吧?

    直到白影隱入了樹林裏,我才記起來要問一句:“你去大理幹嘛?”可惜,人已經不見了,才說了個“你”字,剩下的幾個字便被咽了迴去。

    我站在原地,抬頭看蒼天,無語。

    老天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為什麽他笑起來會這麽好看?為什麽我每次看著看著都會呆掉?為什麽每次我都會那麽丟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讓我禦蝶穀的麵子往哪兒放?!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仙劍奇俠傳之一縷心香逝天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揚熠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揚熠雪並收藏仙劍奇俠傳之一縷心香逝天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