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裏,指導員方誌強和場長李昱相顧無言。


    沉默了許久,方誌強才打開了話匣子。


    “我是沒想到肖翠居然是為了這個事情才那麽拚命的,我倒是知道她父親是個懶漢,對她不好,經常打罵她,但是我萬萬不曾想到,她居然想著帶著她母親和弟弟逃離她父親……”


    李昱也隨之點了點頭。


    “我也是沒想到,今時今日居然還有這種厚顏無恥的懶漢……不對,不是懶漢,這分明是個惡漢,除了不做正事,什麽都做,喪盡天良!就該狠狠的收拾他!”


    “怎麽收拾?他又沒犯法。”


    方誌強無奈的搖了搖頭,開口道:“這在家裏逞能,毆打自家人這種事情,我見得不多,但是也有,見過男人打女人,還見過女人打男人,但是大家從沒當一迴事,直到今天,我才發現自己那麽生氣。”


    “哎喲,這可怎麽辦啊?”


    李昱撓了撓頭發,走來走去。


    “這惡漢成天在工場外頭溜達,罵也罵不走,趕也趕不走,還有人供他吃喝,我看他就是打算在這裏長期待下來了,長此以往,我怕肖翠扛不住,真要跟他走了,那可就完了。”


    “誰說不是呢?”


    方誌強坐在椅子上滿臉鬱悶:“他就是個純粹的惡人,卻沒有犯法,無法用律法懲處……我都覺得大明的律法是不是出問題了。”


    “拿個主意吧指導員,咱們不能眼睜睜看著肖翠被帶走吧?”


    李昱看著方誌強:“你說說,怎麽辦呐?”


    “我哪知道?縣複興會來人都沒辦法,我能怎麽辦?買兇殺了他?”


    方誌強沒好氣的白了李昱一眼:“除非咱們主席,大明皇帝陛下下令了,修改了律法,把這個惡漢直接送去做苦役,那才算是解決了這個事情,否則都不算。”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始終想不出辦法。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剛被派過去看守工場大門的一名男工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場長!指導員!出事了!出事了!”


    “什麽事情?”


    李昱和方誌強嚇了一跳,還以為那個無賴又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醜事了。


    結果不是的。


    是州司法分局來人了。


    泰安州州司法分局主事陶立人親自帶著幾名法卒來到了萊蕪縣國立紡織工場,找到了場長李昱和指導員方誌強,將明律修改的事情告訴了他,並且向他詢問關於肖氏一家人的事情。


    “老方!你他娘的嘴開過光啊!”


    李昱大喜過望,十分驚喜地看著方誌強。


    方誌強也是一愣,隨即大喜,立刻把這件事情全部告訴了陶立人,又把肖翠和她的母親帶到了陶立人麵前,由陶立人向她們講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得知她們的事情被上報到中都,遠在中都的皇帝蘇詠霖特意為此事變更律法以保護母女二人,兩母女呆立當場,不知所措。


    新增相關律法是嚴厲禁止家庭成員之間的內部鬥毆。


    即不允許家中任何一位成員對其他成員施以拳腳,不管是家暴男打女人,亦或是悍婦打男人,或者是父母混合雙打熊孩子,或者不孝子欺淩老父老母,都將被嚴厲禁止。


    一旦被發現被舉報,必將嚴懲。


    作為證據,肖母向陶立人出示了自己兩條胳膊上的道道傷疤,看的陶立人額頭青筋暴起。


    當時,肖父正好工場外頭遊蕩,於是陶立人立刻帶隊前往抓捕肖父。


    見人高馬大的陶立人過來,肖父略有些畏懼,但還是壯著膽子沒有逃跑。


    “幹什麽你們?想打人?我可不怕你們!我告訴你們,現在可不是以往了,你們最好直接把我打死,不然我就去複興會的民情諮詢室告你們,到時候下來的司法隊絕對讓你們工場吃不了兜著走!”


    肖父一臉無賴樣,冷笑道:“怎麽,撐不住了?撐不住就趕快把我女兒交出來,不然咱們就在這兒耗著,看看誰耗得過誰!”


    “不錯,還知道司法隊,看來對這一塊有些了解?”


    “那當然,跟你們鬥,不長點心眼兒可能嗎?不過該說別說,還真要感謝蘇皇帝,沒有他,我還真不敢這樣搞,來吧,最好打死我。”


    肖父直接坐在了地上,不動了,一副無賴樣。


    “陛下愛民仁心遍灑神州,大明律法庇護萬民,不使萬民遭受淩辱,卻沒想到也庇護了這種罪孽之人,使得良善之人受苦,律法究竟要如何修繕才能真正庇護萬民呢?”


    陶立人有了一番感慨,隨後搖頭道:“不過還好,如你這般的懶漢、惡漢終究是少數,否則我可忙不過來。”


    說完,陶立人揮了揮手。


    “抓起來。”


    “喏!”


    三名身強力壯的法卒一擁而上,把肖父狠狠地壓在了地上,又掏出繩索把他捆了起來。


    肖父使勁兒掙紮,使勁兒怒罵。


    “快放了我!你們要幹什麽?信不信我去告你們!我去告你們!”


    “我就在這兒,你來告吧,說,你要告誰,告什麽?”


    陶立人蹲下身子,輕蔑地看著肖父,開口道:“我叫陶立人,是泰安州司法分局主事,順便告訴你,所有派下鄉巡視的司法隊,我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肖父本來還在掙紮,陶立人話音落下,肖父的掙紮就略有些消停了。


    “啊?”


    “聽不懂?來,你說你要告我什麽?我來判斷一下我到底犯了什麽罪,該如何判刑。”


    陶立人居高臨下審視著肖父。


    肖父停止了掙紮,額頭上漸漸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嘴唇也有些發抖,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然後自然是沒有然後了,肖父最終被泰安州司法分局以【毆打家人十餘年且屢教不改】的罪名發配到了洮州服苦役七年。


    這是蘇詠霖要求進行的震懾懲處,即新的法令發布之後,要抓一批典型來樹立律法的威嚴,以震懾潛在罪犯。


    肖父正好撞在槍口上,被重判。


    而肖父原有的家庭財產,比如房屋、農具、家禽和土地之類的,都歸屬了肖母和她的孩子們。


    肖翠一家人終於擺脫了長久以來的夢魘。


    同時,出錢出雞鴨買肖翠迴去當媳婦兒的那戶人家聽說了肖父的遭遇,大為驚恐,知難而退,沒有繼續強製要求把肖翠帶迴去做媳婦。


    肖翠這邊倒也沒有讓他們為難,把肖父欠的錢,還有雞鴨的錢一口氣用自己的工資還給了他們。


    兩清。


    一切終結的那一刻,肖翠如釋重負,像是結束了一次長途跋涉一般,長長鬆了口氣。


    和母親之間的隔閡沒有立刻消除,肖母有些愧對她,而她在短時間內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肖母。


    所以肖翠沒有選擇迴家,而是留在工場內繼續工作,希望時間的流逝可以撫平內心的傷痛。


    現在的她沒有必要為了脫離那個混蛋而奮力買房,不需要強打精神拚命做工,但是卻感覺自己依然有必要買個房子。


    她想要遠離那塊傷心之地,從此也不想迴去居住了。


    房屋,土地,她什麽都不想要,都留給弟弟,她隻要有自己的這份工作就可以了。


    那之後過了沒幾日,肖翠的生活逐漸恢複平靜之時,一個邀約打斷了她的平靜生活。


    泰安州複興會分部主任焦俊來到了工場裏,給肖翠帶來了一封信。


    “這是咱們複興會的主席,也就是咱們的皇帝陛下寫給你的一封信,你看看吧。”


    “啊?”


    肖翠愣住,看著眼前的那封信,一臉懵。


    “給我的?皇帝陛下……給我的?”


    “嗯,給你的,親筆信。”


    焦俊笑著把信放在了肖翠麵前:“看看吧,皇帝陛下把他想和你說的話全都寫在這上麵了。”


    信未拆封,但是焦俊知道信裏寫的是什麽,蘇詠霖告訴他了,所以,焦俊感慨萬分。


    時也?命也?


    他看著逐漸拆開信封的肖翠。


    肖翠逐漸拆開了信封,把信封裏的信紙抽了出來,展開,小心翼翼的閱讀。


    她不太敢相信這是皇帝寫給她的信,她不知道為什麽皇帝會給她寫信,他和她之間明明沒有任何交集……


    難道是因為這一次的事情?


    肖翠咽了口唾沫,生怕皇帝寫的字她認不出來,貽笑大方。


    不過還好,皇帝寫的字她都認識,沒什麽生僻字。


    信的內容很簡單,說的是皇帝蘇詠霖在中都聽說了她的事情之後,對她的遭遇深表同情,非常讚賞她的勇氣,所以決定為她修改律法,讓律法變得可以更好地保護她們的利益。


    蘇詠霖希望自己所做出的決定已經很好地幫助了她脫離困境,讓那個披著人皮的惡魔受到了懲處,讓她可以和她的母親還有弟弟生活在一起,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


    然後呢,蘇詠霖有個不情之請,就是想要邀請她加入複興會。


    聽說她的故事之後,蘇詠霖非常佩服她,敬佩她的勇氣和膽量,覺得她是一個“奇女子”。


    正好眼下複興會打算接受女子加入作為會員,對於充滿了勇氣的她,蘇詠霖覺得她來做複興會第一個女子會員再合適不過了。


    蘇詠霖希望她認真考慮,前來中都參加複興會,加入複興會之後,蘇詠霖也會給她安排工作。


    就是參加一個複興會剛剛組建的叫做戲劇團的團隊,因為聽說她很擅長唱山歌,所以覺得她的功底很適合用在這件事情上。


    如果她願意的話,可以來中都看看,覺得合適那麽就加入,接著就可以在中都生活和工作,可以在中都分配一套房子,把家人都接來居住也沒有關係。


    並且將來也會有巡遊四方搞巡演的可能,她的生活絕對不會無聊,絕對不會比在工場內的工作無聊,而且非常有意義。


    看完這封信之後,肖翠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她忽然間覺得自己這幾天經曆的事情相當的魔幻,怎麽連那位遠在中都大名鼎鼎的皇帝陛下都能和她扯上關係,還親自寫信給她?


    那種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人物,難道真的會注意到她這樣的卑微小女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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