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我如遇不測,勞煩你帶信給內子。”天易門之主從懷裏拿出一隻信箋,隔桌遞給秋練雪。

    “你說什麽?什麽內子?”她聞言玉容蒼白,語音顫抖,哐啷一聲,手中酒杯落地粉碎。

    “朱雀,你很驚訝麽,內子和我已結縭十載,卻總是聚少離多,無怪你會有此反應。”天易門之主將她的反應當作純然驚訝,心中別無他想。

    “是麽?”她強自鎮定,假裝低頭收拾破杯碎片,狀似隨口問道:“既然你夫妻成婚多年,為何門中無人知曉?”

    “這是內子的意思,她有難言苦衷,我能體會得。”

    一向嚴肅的男性麵容,此刻竟是溫柔含笑。

    秋練雪見他如此神情,胸中如遭重擊,共事多年,從未見他露出如此溫柔笑意。此刻她心中的淒冷苦澀,無法盡言,臉上表情卻仍是淡然無事。

    “大嫂不知道你赴約之事嗎?”艱難地吐出“大嫂”二字,她當真是情何以堪。

    “她知道,但是無暇分神。”

    低沉的男聲,溫和內斂的微笑,令她心如針刺。

    他到底娶了個什麽樣的妻子,丈夫臨赴生死決戰,居然還“無暇分神”?有什麽會比夫君的性命更加重要?

    她已決意為他赴險,正主兒居然連個影兒都不見。她心中有著說不出的苦澀和淒涼,覺得自己可憐又可笑。

    天易門之主見她目光閃動,手臂橫過桌麵,大掌拍拍她的肩說道:

    “朱雀,你我情同手足,肝膽相照,你心中有何難言之隱,不妨對吾言明。”

    我不要和你情同手足,我不要和你肝膽相照!

    秋練雪心中痛苦呐喊,卻是神色淡漠說道:“明日一戰,門主請多加小心。”

    “朱雀,你知道麽,蒼鷹是梟幫中第一流人物,自他出道以來,六大派劍客紛紛前去挑戰,卻無人能敵。他行事獨特,究竟是正是邪,目前還難論定。唯一可確定的是——他是我此生所遇最強的對手,明日一戰,真是令人期待哪……”

    蒼鷹、蒼鷹,為何一直提起這惡名昭彰的殺手?

    他算哪號人物?

    就連此時,也淨在談論蒼鷹,連一句溫存話語都沒有,今晚可能是她和他此生最後一麵了啊!

    她不動聲色的將蒙汗藥倒人酒壺中,心中淒然。

    ※  ※  ※

    “大名鼎鼎的朱雀果然好氣魄,挨了我一記重手,居然連哼也不哼一聲。”七殺之中排名第二的禿鷲,此時麵露猙獰之色。

    “說!天易門之主此刻人在何處?”他一手抓著秋練雪的肩,一腳踏著她的背,兩下一使勁。

    禿鷲這一下,正好抓在她傷口上,舊創迸裂,鮮血直流。她痛得玉容蒼白如紙,仍然不發一言,眼睛炯炯光亮,絲毫無屈服之色。

    隻見她冷笑道:“這就是你們所謂一對一的約戰嗎?好光明的手段!”

    她一到達約戰地點,還未見到蒼鷹現身,就遭三名蒙麵人襲擊,這三人皆身手不凡,她以一敵三,加上舊創未愈,終於落敗被擒。

    “廢話少說,天易門之主究竟在哪裏?”

    “哼!”她咬著牙,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兩人都沒發覺,一陣似煙的青影,無聲無息地掩入崖邊的大石後,亮湛湛的青藍色眼眸,略帶嘲弄地看著這一切。

    “看不出你這娘們兒長得如花似玉,卻生了一副硬骨頭,看來,這點痛還磨不了你。”禿鷲手上一使勁,分筋錯骨,是痛入骨髓的酷刑。

    她哼了一聲,身子因劇痛而抽動,明豔的容顏由蒼白轉為泛青,額上滲出冷汗,紅唇給咬破了,血滴沿著那美麗的唇形在白皙的下巴綻出紅花。

    一雙鳳眼仍是亮炯炯地,那倔強的神情,仿佛再大的苦也不屑放在眼裏。

    暗處的青眸,凝視著塵土中昂然不屈的秋練雪,嘲弄的眼神漸去,取而代之的是讚賞的神色。

    “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如此為他賣命,堅持不肯透露他的行藏?”禿鷲有些惱怒。都用了分筋錯骨手,還擺不平這娘們兒?真是前所未有。

    “我護他……隻為‘義’……”

    秋練雪從帶血的牙縫裏迸出這句話來,心中淒然——她不是為了“義”,而是為了“情”……

    “好!那我就成全你的義氣!”禿鷲怒火中燒,一掌朝她天靈蓋擊下。

    她閉目等死,心中想著:別了,娘親;別了,無念;別了……門主……

    突然一掌輕靈飄動,無聲無息地襲來,輕鬆擋下禿鷲,毫不費力地抱起她,一招之間化敵救人,顯示來人武功之高。

    她隻聽得頭頂禿鷲驚聲道:“你……”

    仿佛此人的出現,使禿鷲大感驚詫,更多的是恐懼。

    轉瞬間,她的身子已然騰空而起,隨著幾下跳縱,輕巧地下了搏命崖。

    在她痛得渙散的神智下,仍能感覺得出是個強壯溫熱的男子手臂抱著她的身軀。

    “你……是……門中的……弟兄嗎?”她艱難地轉動頭頸,想看清楚男子的麵容。

    身上負傷,迎風一吹,手腳逐漸冰冷,話聲也有些顫抖了。

    男子突然停下腳步,空著的手一揚,青色的披風揚起、張開,仿佛大鷹的羽翼,包覆住她逐漸冰冷的身軀,帶來男子氣味的暖意。

    她整個身子讓披風包住,偎在男子懷中,隻露出頭臉。這是她生平首次如此貼近男子軀體,卻無任何惡心不適之感,隻覺他身上熱力陣陣傳來。

    略顯破舊的披風護著她,男子陽剛體溫活絡了她受傷失溫的身軀。

    她從男子厚實的肩上,望見沿途往後飛逝的草木,不一會兒就暈眩了,長而密的睫扇不支地往下合,從眼縫邊邊覷著了藏青披風上有個破洞。

    待會兒等我有精神了,定要拿針線幫恩公補補。

    她腦中胡亂想著,漸漸失去神智,在溫暖的羽翼保護下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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