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高的宴會廳,在一樓部分,是無數的鑲鏡。

    而從二樓開始,就是淺淺的環廊。環廊被隔成包廂,還以厚重的簾幕阻隔,提供了良好的隱私,讓包廂裏的人,可以俯視宴會廳,卻又不會被旁人瞧見。

    這些包廂,是男女私會的最好去處。同時,也是最好的監看地點。

    一個蒼白俊美的少年,正站在包廂裏最外圍的雕花圍欄旁。簾幕遮蓋了他的身形,讓樓下的人根本看不見他,而他優於常人的視力,又方便他從容觀看。

    過於俊美的臉龐跟纖細的身子,很容易讓人迷惑,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男是女。

    從剛剛開始,他的視線,就落在宴會廳的某處,沒有移開。

    驀地,包廂的門被推開,一個年約三十的粗獷男人,滿臉笑意的走了進來,一屁股就坐上椅子,還把雙腳擱上圍欄。

    他衣衫不整,連領帶都塞在口袋裏,頸間還有殘留的吻痕,看來浪蕩且不羈。

    「你終於迴來了。」少年沒有迴頭,聲調卻冷得帶刺。

    楚浪滿不在乎的一笑。

    「老三,放輕鬆點,夫人的身邊,有老大跟著,不會有事的。」「那也並不代表,你可以玩忽職守,去跟女人胡混。」柳羽的聲音更冷。

    「我剛剛就在隔壁,沒有走遠。」臉皮粗厚的楚浪,雙手插進褲口袋,還眨了眨右眼。「再說,不論發生什麽事,你都會通知我的,不是嗎?」柳羽的迴答,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知道夥伴真的動了怒,楚浪才歎了一口氣,收斂起不正經的態度,耐著性子詢問。

    「樓下有什麽進展?」「黑豹的身邊有個女人。」「他的身邊,總是有女人,而且還都是美人;」楚浪盡力藏住心裏的羨幕;「他的女人,向來都由白豔容提供。」這是全上海公開的秘密。

    「是嗎?」柳羽喃喃自語。

    楚浪挑起眉頭。

    「你應該比我清楚,白豔容送給黑豹的女人,都是精挑細選,背景幹淨、身家清白的美女。」他一直認為,全上海的情報,似乎都藏在柳羽的腦袋裏。

    柳羽若有所思,仍看著樓下,半晌之後才開口。

    「我從來沒見過,黑豹對哪個女人露出那樣的表情。」他平靜的說著,但臉色卻顯得慘白,雙手更牢牢的握住身前的雕花圍欄。

    夥伴不尋常的反應,引起了楚浪的注意。他皺起眉頭,盯

    著柳羽的側臉,看了好一會兒。

    「是什麽樣的女人,能讓你這麽在意?」他好奇的問,終於也站起身來,走到前。

    要尋見黑豹的身影,其實很容易,畢竟交手多年,他對那個男人已經太過熟悉。然而,當他見黑豹的身旁,那個窈窕誘人的背影,他立刻眼睛一亮,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那片白暫的裸背,吸引了所有的男人,而貼身的禮服,叉勾勒出曼妙的線條,連線細的腰,都在布料下若隱若現。

    黑豹的品味,果然值得讚賞。

    楚浪眯起眼睛,放肆的欣賞著那女子曼妙的背影,在心裏無聲催促著,希望她快快轉過身來,讓他仔細瞧瞧,她有多麽美麗。

    半晌之後,那女人真的轉過身來,清麗的麵容,在燈光之下,格外的清晰,即使隔著大半個宴會廳,他仍舊能看清她精致的五官。

    楚浪的表情,瞬間變得震驚。

    一旁的柳羽,伸出纖細的指,直指著黑豹身旁的牡丹,輕聲說道:「就是那個女人。」冰冷的夜風,陣陣吹拂而過。

    踏出酒店大廳那道巨大的落地玻璃門時,迎麵而來的寒意,教她微微一顫。雖然,在鮮紅的禮服外,她還穿著一件,黑仲明在同家店挑選的奶油色澤的厚軟皮草,但她仍舊冷得顫抖。

    當牡丹跟著黑仲明,一同走下酒店階梯時,等待許久的司機,早已將車子開到門口,耐心等候著。

    隻是,在他們上車之前,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匆匆走了過來,跟黑仲明寒喧攀談,一副熱絡的樣子,聽兩人談話的內容,似乎是生意上的舊識。

    但是,對方不理會她,也並不代表她能夠自上車,在黑仲明結束談話前,她隻能站在一旁,任由刺寒風,凜冽的吹過頻頻顫抖的身子。

    那些關於生意上的交談,對她來說,沒有什麽意義,她盡量不露出無聊的表情,清澈的雙眸,不自覺的看向一旁黃浦江麵。

    江上水麵,倒映著五光十色的十裏洋場,水中的緊華景致,比現實更美、更燦爛,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她靜靜欣賞著,因為氣候寒,所吐出的每一口氣,都成了氤氖的白霧。

    牡丹微微一愣,不禁抬起頭來,隻見幽暗的天際,開始下了點點的細小雪花。

    啊,下雪了!

    難怪會這麽冷。

    她伸出手來,接住冰冷的雪花。但雪花入了手,轉眼就

    化了,隻留下指掌間濕潤的寒意。

    忽然之間,她的眼角瞥見一道閃光。她被磨練得幾乎等同於本能的警覺,讓她驀地收懾心神,轉頭望去。

    一輛黑色的轎車,正往酒店門前高速的行駛過來。方才那瞬間的閃光,是車窗玻璃反映路燈所照成的。

    車子轉眼間逼近,她赫然察覺,有個男人正探出頭來,手中拿著一把左輪手槍,而槍口正對準著,背對大街的黑仲明。

    危機逼近,而他並沒有察覺。他沒有看見那輛車,那完全在他視野之外,而這一時的疏忽,卻給了殺手絕佳的暗殺機會。

    暗中保護他,確保他能避閉任何危險。

    夫人的盯嚀,閃過腦海。

    但是,除了任務之外,還有某種更急切、更深沈的情緒,在看見他身陷危機時,陡然襲上心頭,逗得牡丹還來不及思考,身體就先有了行動。

    「小心!」她揚聲警告,飛身上前,搶在槍聲響起時,撲到黑仲明身前,阻擋在他跟子彈之間。

    巨大的槍響,在空氣中迴蕩著。可怕的劇痛,同時在她左肩上狠狠的爆裂開來。

    所有人都驚慌失措,抱頭驚叫著,急忙蹲下身子,閃避子彈的攻擊,就怕慘遭池魚之殃。

    「有人開槍!趴下!趴下!」人們叫嚷著,倉皇閃躲。不遠處傳來車輪胎磨擦地麵的刺耳聲響,那輛神秘的黑頭轎車,在開槍之後,就迅速加速逃逸。

    確定危機過去時,牡丹已經痛得站不住了。

    好痛,太痛了。

    她試圖要站穩,但虛軟的雙腿,已經不剩半點力氣,她中槍的身子,隻能軟倒在黑仲明懷裏,原本披覆在身上昂貴的雪白披肩,被濺上點點血花,無助的滑落。

    一雙剛強的手臂,將她打橫抱起。溫熱的氣息,熨貼著她冰冷的雙頰。她軟弱的睜開眼,看見了黑仲明眼裏,駭人的怒火。

    他扯下領帶,迅速的綁住她的肩膀,壓迫那血流不止的傷口。然後,他毫不留情的,伸手隔著領帶,重重壓住她為了保護他,而中槍的傷口。

    痛楚瞬間倍增,她難以置信,頻頻抽氣,臉色愈來愈慘白。

    黑仲明沒有因此鬆手,反而壓得更緊。他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就轉頭朝著滿額冷汗、匆匆趕來的手下,冷聲交代著。

    「打電話通知黃醫師到宅子裏。還有,查出開槍的是誰,把他的命給我留下,我要親

    自宰了他。」天際的白雪,淡淡飄落,落在他的黑發上。

    此刻那張俊臉上,有著牡丹今生見過,最兇狠的表情。

    黑仲明抱著她,匆匆上了車,剛硬的下巴緊繃著。他聲音極冷,對著司機下令。「用最快的速度給我趕迴去。」沒有人敢違抗,黑仲明在盛怒之中所下達的命令。司機心驚膽顫,緊緊踩住油門,讓車子以最快速度,在黑夜中風馳電掣,唿嘯而行。

    才剛上車,他就伸出手,摸向她的裸背。

    牡丹簡直難以置信。

    這個該死的男人,難道就沒有一點人性嗎?

    她已經受了重傷,而他竟然還想要……想要……憤怒的咒罵,已經湧到牡丹的嘴邊,但背後那隻粗糙的大手卻收了迴去,沒有繼續放肆。

    「子彈沒有穿透過去,還留在你體內。」他沉聲說道。

    原來,他觸碰她的裸背,隻是為了確認她的傷勢。她喘了一口氣,仰望著身旁的男人。

    「我知道。」她開口,聲音卻比自己想象中更加虛弱。

    黑仲明抱著她,讓她坐在他的大腿上,大手始終緊壓著她肩上唯一的彈孔,但鮮血還是不斷的從濡濕的領帶滲出,那紅色的血流了他滿身,把他的手弄得又濕又滑。

    「我以為一般人看到子彈,都知道得閃遠點。」他擰起濃眉,瞪著懷裏的小女人說道,口氣嚴厲得像是指責。

    這個男人的嘴裏,永遠吐不出好話。

    牡丹懶得理會,過度疼痛以及大量的失血,讓她愈來愈虛弱。她閉上雙眼,覺得整個世界,好像在旋轉著,而且愈是旋轉,她愈是暈眩。

    可惡,好冷!

    她究竟在這裏做什麽?

    牡丹強迫自己思考,把注意力從傷口上的痛轉開。

    對了,她得保護這個男人。

    雖然,他很該死,但他不能死--還不能死!

    「女人!」黑仲明的聲音,穿透她的暈眩,陡然響起。「把眼睛睜開!」他在命令她。

    牡丹喘息著,被他的聲音,從逐漸灰暗的世界中強拉了迴來。她睜開雙眼,卻赫然發現,那張俊臉靠得好近好近,幾乎是緊貼在她麵前。

    黝黑的俊臉上,有著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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