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俏斂神踏進門廳,腳步清淺地來到客廳入口處,一陣交談聲徐徐傳來。


    “小岩沒什麽壞心思,他憑借一己之力當上了南洋秘書處的副秘書長,論能力和人品,至少說明他比你強。”


    這道聲音,格外的溫婉,像是江南的吳儂軟語,哪怕言辭輕蔑,依舊擋不住綿言細語的溫柔。


    黎俏停下腳步,唇角邪揚,眼裏冷意交織。


    原來是,蕭夫人。


    黎俏從邊境脫身到現在,一路上都在著手調查衍皇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她是真的以為他因公歸來,屬實沒想到今晚的驚喜這麽大。


    當初在商鬱的書房,第一次在電話裏聽到蕭夫人極具辨識度的嗓音,至今都讓她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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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般溫婉的音色出口傷人,像是鈍刀磨肉,不鋒利,卻寸寸摧折人心。


    就比如此刻,她所謂的小岩,是陷害過大哥黎君的繼子蕭葉岩。


    明明手段卑劣,人品低下,偏被她形容的卓爾不群。


    黎俏突然間就明白了一件事。


    商鬱的偏執,或許就是因為她長久以來用這種‘循循善誘’般的引導,在心理和精神層麵折磨打壓著他。


    很難想象,她曾親手教授過商鬱醫術,那麽她第一次言語中傷他的時候,在他心裏一定留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跡。


    黎俏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滿目寒霜,凜著騰騰的怒意。


    那麽好的男人,她是怎麽昧著良心顛倒黑白的?


    這時,茶杯放在茶幾上的清脆響動吸引了黎俏的注意。


    隨後傳來商鬱低緩輕嘲的嗓音,“蕭夫人既然認為他能力出眾,那麽再憑借一己之力重迴南洋副秘書長的職位應該也不是難事。”


    “那是自然。”蕭夫人端端坐在沙發上,脊背挺直,雙膝並攏,坐姿是標準的名門貴婦風範,“所以我這次送他迴來,以後你們就各憑本事。另外,我也要給你一句忠告,別再妄圖傷害他。”


    商鬱雙腿交疊,側身靠著椅背,聞言挑起眉峰,眸深似海,“您也說了各憑本事,即便受傷也是在所難免。”


    蕭夫人雙手疊放在膝蓋上,摸了摸自己的指甲,柔柔笑道:“說的也對,畢竟你也不是沒做過手刃自己弟弟的事情。”


    刹那間,客廳的空氣仿佛都靜止了。


    黎俏更是猛然抬眸,眼底掠過一絲淺淺的驚愕。


    手刃自己的弟弟……


    商鬱嗎?


    蕭夫人談笑風生般說出來的這句話,卻不難聽出其中暗藏的恨意。


    ‘手刃’兩個字,被她說的尤為清晰。


    所以,這才是他們母子反目的成因?


    沉寂持續蔓延著,像一堵牆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黎俏壓下所有的猜測,抬腳準備進門,卻聽到蕭夫人再次笑著開口:“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也想起了你弟弟當時死的有多慘?手斷了,腳斷了,血淋淋的一灘,還真是讓人過目難忘。”


    這一刻,黎俏竟渾身泛起了細密的疙瘩。


    蕭夫人用言笑晏晏的語氣,把她兒子的死狀給描述了出來。


    仿佛事不關己,卻更加恐怖如斯。


    蕭夫人在一步步用她溫柔的保護色把商鬱拽進了地獄。


    她不厭其煩地給他套上手刃弟弟的枷鎖,從身心折磨他,摧毀他。


    黎俏閉了閉眼,一種前所未有的保護欲從心底滋生而出。


    她俏臉寒霜,眼眸漆黑裹著冷意,邁開腿徐徐踱步,清淡的語調乍響在客廳入口處,“聽起來確實很難忘。”


    黎俏的出現令人始料未及。


    客廳裏,除了商鬱和蕭夫人,還有一排神情肅穆的黑衣保鏢負手站在蕭夫人的背後。


    璀璨的水晶燈下,商鬱孤身麵對著蕭夫人。


    燈光很亮,沒有暖意,落了他滿身,卻愈顯得他形單影隻。


    黎俏把手中的公文包丟在茶幾上,信步上前坐在沙發正中間。


    她疊起腿,偏著臉看向蕭夫人明岱蘭,兩人目光交匯,皆是一怔。


    黎俏沒想到,她這麽美。


    蕭夫人也沒料到,她那張臉……如此熟悉。


    明岱蘭年過五旬,依舊美得惹人側目。


    歲月和年齡並未讓她美人遲暮,反而愈添優雅的風情和雍容的韻味。


    而商鬱和明岱蘭,有七分相似。


    她曾為商鬱的容貌驚為天人,如今在明岱蘭身上找到了出處。


    與此同時,明岱蘭同樣在端詳著黎俏,唇邊掛著清淺笑意,讓她看起來格外溫柔典雅。


    商鬱在黎俏出現的那一刻,氣勢突變,雖然沒有看她,可攤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卻緊握成拳。


    他半垂著頭,姿態看似慵懶閑適,卻又透著難以自持的僵硬。


    到底沒能阻止她迴南洋,到底還是被她聽到了那些不見天日的過往。


    “難怪商縱海不顧長老堂的反對也要把你的名字寫進族譜,原來……如此。”這時,明岱蘭從黎俏身上移開視線,意味深長地發出一句感慨。


    黎俏不動聲色地彎唇,靠著沙發眸光微眯,“蕭夫人說話向來喜歡故弄玄虛嗎?”


    明岱蘭笑意不減,聲音依舊緩慢而輕柔,“小姑娘,既然聽不懂,又何必問我自取其辱呢?”


    黎俏暗暗發笑,直白而坦蕩地揚眉,表情幾分張揚幾分恣意,“您確定我聽不懂麽?您應該也認識景意嵐才對。”


    明岱蘭麵不改色地望著她,數秒後,略帶悵惋地歎息道:“確實認識,可惜……鋒芒過露必留隱患。”


    這話,一語雙關。


    黎俏在麵對明岱蘭時,絲毫不敢掉以輕心,連麵部表情都維持著始終如一的淡然從容。


    她不會小看任何一個對手,更不會小覷善於玩弄心理戰術的明岱蘭。


    她能成為商氏主母,又能二嫁公爵府,除了美麗的皮囊,定還有智慧的加持。


    何況,她還是商鬱的母親。


    倘若商鬱恨她,斷不會一直使用敬稱。


    而明岱蘭無所不用其極地打壓摧殘,想必倚仗的就是商鬱的愧疚。


    那個被他‘手刃’的弟弟,大概就是他們關係崩盤的開始。


    千般思緒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實際上也不過眨眼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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