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刻,從走廊的樓梯方向傳來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


    封毅頓住撥電話的動作,偏頭一看,俊臉沉了,“公爵有何貴幹?”


    來人,蕭葉輝。


    身前開路的依然是他的皇家騎士。


    他沒有迴答封毅,反而看向了那扇書房的大門。


    不過幾秒,房門打開,商鬱筆挺的黑色身影從裏麵踱步而出。


    歐式華麗的走廊中,兩個男人相隔不遠的距離,但又透著涇渭分明的疏離。


    蕭葉輝踱步上前,帶著白手套的那隻手依舊垂在身側,溫聲低語:“我還以為你會阻攔我。”


    他給商少衍打電話表示要和黎俏見麵,他本能地認為他會阻止,可他竟沒有。


    眼下,商鬱和他視線交錯,單手入袋,目光犀利地勾唇,“總要給你們一個向過去道別的機會。”


    蕭葉輝臉上的笑意斂了幾分,轉身麵對那扇門的時候,他又側首迴眸,“你就這麽確定她會放下過去?”


    男人沒有看他,從封毅的手裏接過煙盒,口吻鎮定又狂傲,“你可以試試。”


    蕭葉輝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彎唇推門走了進去。


    封毅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內,有些擔憂,“黎俏的手怎麽樣了?你就讓他這麽進去,萬一……”


    男人夾著煙送到唇邊,聲音很低沉,“沒有萬一。”


    蕭葉輝和黎俏的事,勢必要有個決斷。


    ……


    書房裏,蕭葉輝站在門口,看到裏麵的景象,目光中浮現出一絲不明顯的淡笑。


    還是他認識的小七,不論麵對什麽突發狀況,都能以最快的時間恢複冷靜和理智。


    此時,她孤身坐在歐式長沙發中,裙擺曳地,雙腿交疊,正低頭摩挲著右手上的紗布,漫不經心地對他開口,“你來了。”


    從初見時的荒唐無措,到此刻的淡然從容,指針不過走了半圈,他在她的身上已經看不到任何多餘的情緒。


    蕭葉輝踱步到黎俏對麵的單人沙發落座,故人相見的寒暄敘舊,在這般場麵下顯得多餘而虛偽。


    他輕聲歎息,坐姿優雅地靠進了椅背,“手怎麽樣了?”


    黎俏扯下一根紗布線條,放在指尖揉了揉,“死不了。”


    太過稀鬆平常的對話,讓蕭葉輝有片刻的無所適從。


    他其實寧願黎俏打他罵他,甚至和他動手,也並不希望看到她這麽坦然淡定。


    蕭葉輝從她臉上移開視線,撇開眼睨著前方的書櫃,嘴角又浮現出薄笑,“小七,我說我有苦衷,你信嗎?”


    “信。”黎俏抬起眼皮,看著那張讓她愧疚了三年的臉,心頭還是忍不住收縮了一下,“但,不重要了。”


    蕭葉輝眉梢一挑,再次和她對視,“你不怨我?”


    黎俏壓著嘴角,麵色淡淡地看著他,“怨你什麽?假死離開還是對自己人下手?”


    “小七。”蕭葉輝始終不曾更改過稱唿,包括那雙眼睛,也一如三年前,總是斂著溫和的笑意凝著她。


    仿佛什麽都沒變,仿佛他還是那個溫柔體貼的大哥。


    他頓了一瞬,緩緩道:“假死我不反駁,但老三和老五出事,你為什麽不想想他們的原因?”


    黎俏的眼底終是掀起了一絲漣漪,但轉瞬即逝。


    她垂眸,彎唇,隱隱發笑,“當年的輝仔,身為七子的軍師,最擅長的就是揣摩人心和掌控別人的情緒。


    所以,你現在是想告訴我,他們受傷是自找的,與你無關?”


    蕭葉輝不是沒聽出來她的嘲弄,這幾年變迴了柴爾曼公爵,再也沒有人敢用這樣的語氣同他說話了。


    刺耳是一定的。


    尤其這個人還是黎俏。


    蕭葉輝睨著她唇邊的譏笑,慢慢抬起了戴著白手套的左手,“你中途迴了雲城,應該也調查過他們出事的真相。


    一個被收購藥企的老總,一個被拒絕接單的殺手,就這樣的兩個人,都能把老三和老五重傷,還不能說明問題?


    小七,我自是不會否認我做過的事,但你是不是忘了,當年在邊境,這也是我們最常用的手段,推波助瀾借力打力,而已。”


    黎俏唿吸凝滯,目光幽幽落在了蕭葉輝的臉上。


    邊境過往,烽煙四起,他們曾坐在篝火堆前喝著酒商討著重傷對手的辦法。


    每個人都在出謀劃策,恨不能殺人誅心。


    是了,這些都是他們慣用的手段和伎倆。


    不管過去多久,邊境發生過的每件事,她全都記得。


    可是當這些不入流的手段用在了自己人的身上,就會變得空前的諷刺。


    這時,蕭葉輝似乎讀懂了她眼神中的冷意嘲諷,他捏住左手的白手套,輕輕一拽,仿真手臂的義肢赫然呈現在燈光下,“你現在怪我對他們動手,但你似乎沒想過我為了護全你們,究竟付出過什麽。


    他們受傷不假,但並不致死。那兩個動手的人,我也沒讓他們活。


    如果我真想對你們不利,過去的三年我有無數次下手的機會。


    小七,你不如想一想,倘若老三和老五能力足夠,他們又怎麽會受傷,又怎麽會讓你連夜迴國?


    與其說你為每個人出生入死,不如說他們都在拖累你。


    同樣的事情放在你身上,我不相信你會躲不開那些不入流的暗殺和陷阱。”


    黎俏的視線,就那麽定格在蕭葉輝的仿真假肢上。


    稍頃,她闔了闔眸,伸手揉著太陽穴,“柴爾曼公爵是在給我洗腦嗎?”


    “嗬……”蕭葉輝輕笑出聲,他撐著扶手站起來,又不緊不慢地重新戴上了白手套,“你啊,和以前一樣,認定的事誰能給你洗腦?


    我隻是在告訴你,你我如今隻是立場不同,你比我更清楚,這麽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


    你認定我錯了,那我說什麽都沒用。


    但你還是要記住一點,倘若有一天你和商少衍分開,那我仍然是你們的邊境大哥……蕭葉輝。”


    黎俏揉著額角的手指猛然停了下來,她眼裏波瀾四起。


    一陣壓抑的對望後,她揚手把手機丟在了桌上,屏幕上顯示出一條兩天前的短信,“你把自己說的這麽偉岸,可是你的手段並不高明,我倒是寧願你開誠布公的與我們為敵。”


    蕭葉輝整理著手套,瞥了眼手機屏幕,眸子倏然眯起。


    他看著那寥寥幾字,嘴角的笑弧逐漸加深,目光卻愈發陰涼。


    見他不說話,黎俏的心,沉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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