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程浩過得異常忙碌,眼見那些趁薛澄不在與自己拆台叫板的人,換了嘴臉,他不由心裏冷笑。

    現在這些人見到薛澄簡直是親到掏心挖肺,好像薛澄失蹤的這些日子,他們恨不得放下一切四大皆空,去寺廟裏常伴孤燈,就祈禱薛澄迴來。

    見到自己也立刻詛咒發誓,表示自己對公司忠心耿耿。好像那時想拆分公司的話,還不如排出的廢氣。

    程浩揣著明白裝糊塗,該和稀泥的和稀泥,該記在心裏的記在心裏。

    現在還不是大肆整頓公司的時候,公司經曆了這次非典已經傷了些元氣,又加上這次薛澄失蹤的事件一折騰,難免有些傷筋動骨。

    所以隻能忍著,養著,所有的賬要一筆一筆算。

    應付完這些,他還要麵對藍少祺和付憲龍這二位少爺的輪番興師問罪。

    藍家宴會上他是出了風頭,可是卻把這二位氣得七竅生煙。

    哪個都是他不想得罪的,還要繼續抹平。

    程浩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泥水匠,抹完這裏抹那裏。

    忙完了這些爛攤子,程浩這才想起來應該打電話告訴向小園一聲,薛澄已經平安迴來。

    可是,拿起電話他又開始猶豫了。

    不知為什麽,一向殺伐決斷的自己隻要提起她,就會開始猶豫。

    想起那天她問起薛澄的婆娑淚眼,他就更加猶豫。

    明明知道她一定會欣喜若狂,可是他還是會猶豫,隻因為一想到她對別人的牽掛,他就會覺得黯然失落。

    反正明天就是周五了,她來了自然會看見薛澄。

    終於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也終於可以不必再猶豫了……

    ****

    向小園沒想到在路口碰見了那輛沃爾沃。

    一直覺得自己和唐淵不過是點頭之交,但自從在程家碰見他之後,小園的心裏就一直埋著一根小小的引線,生怕那根引線引發不可預測的後果。

    好在這陣子唐先生都不在,她也放寬了心,但此刻那輛沃爾沃竟然直接開到自己身邊,這讓她分外不安,隻求不要和唐先生再有什麽交集。

    “聽她們說你周末去北京上學,我現在剛好迴市區,我們順路。”

    唐淵打開車門笑容可掬,但小園卻覺得不寒而栗。

    “不好意思麻煩您,我坐公交車就可以了。”

    對他的態度,小園保持警惕,客氣拒絕。

    唐淵微笑著,不說話,這樣的笑容總是讓小園束手無策。

    對於這種家教良好,彬彬有禮的人,她總不知道怎樣麵對。

    就像那時,她不知道該怎樣麵對倪琨哥哥,也不知道該怎樣麵對他。

    就在他們僵持的時候,田盼盼剛好下班路過。她看見唐淵的車停在路邊,向小園像個傻瓜一樣杵在那裏,她就快步跑了過來。

    “唐先生,您是迴北京嗎?”盼盼笑得甜,聲音也甜。

    唐淵笑道:“是啊。”

    “啊!太好了,小園今天也去北京,您搭她一段吧!”

    說罷,也沒有詢問小園的意見,並不客氣地把小園推上車。

    向小園氣得迴頭瞪她,這個家夥總是這樣,經常熱心地幹出一堆麻煩事。

    唐淵笑笑:“好的,我正有此意。”

    小園隻能硬著頭皮,坐在副駕的位置係好安全帶。

    然後迴頭望望,還笑眯眯衝著他們揮手的盼盼,心裏苦笑:

    “盼盼啊,盼盼,你可害死我了……”

    因為在唐淵對自己說:“聽她們說你周末去北京上學……”

    這一句話,向小園已經飛快判斷出幾個事實。

    不管他處於什麽目的,他一定跟樂意她們打聽過自己的情況;他知道自己住在程先生家裏,但是肯定沒有跟樂意她們提起。

    還有他是婁氏的大人物,又和程浩攪合在一起,他們都是做地產的,應該是冤家對手才是啊?

    他們圈子裏的是是非非,她弄不明白,也從來不想弄明白,隻是祈禱千萬千萬別把自己也攪合進去。

    向小園覺得有些事自己知道的太多了,這種感覺讓她隱隱不安。

    她不是那個圈子裏的人,她隻想過簡單太平的日子,她更不想別人通過她打探什麽關於程先生的消息。

    雖然隻有藍先生的那一次,但那種在忐忑不安中的焦灼感,她也受夠了。

    可是,唐先生就說了一句:“我放音樂,你不介意吧?”

    小園呆呆地點頭。

    莎拉布萊曼的歌聲響起,在封閉的車廂內空靈的聲音在反複迴蕩,被放大數倍,伴隨著車窗外飛閃即逝的樹木與村舍,這種靜與動讓人覺得有種奇妙的統一。

    當經典的《斯卡保羅集市》的音樂響起時,小園再也忍不住,輕聲歎道:

    “真好聽……”

    唐淵轉頭看看她。

    “我聽過這首歌,是《畢業生》的插曲吧,她唱得真好聽。”

    小園輕聲解釋,然後慢慢跟著哼唱起來。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

    唐淵微笑著,心裏也哼唱起來。

    車已經駛入三環,向小園解開安全帶對唐淵說道:

    “唐先生,您把我放在地鐵那裏吧,哪個地鐵口都行。”

    “你認識薛澄嗎?”

    冷不丁,一直沒有怎麽開口的唐淵突然說這麽一句。

    小園嚇了一跳,趕忙把慌亂壓下來。

    “知道。”她笑得很生怯。

    她不知道唐淵有什麽目的,絕對不能表現出和薛澄很熟絡的樣子,但如果說不認識又是明擺著撒謊。

    “他迴來了。”唐淵的語氣就像隨口一提。

    小園差點叫出來,但是又硬壓下來,繼續裝下去。

    “是嗎?”她盡量讓自己的口氣聽起來足夠隨意。

    唐淵笑笑,沒有迴答,而是慢慢把車停在路邊:“到了。”

    這裏離程家的別墅很近,是最近的一站。

    “要小心,好好保護自己……”唐淵衝小園的微笑依然是那樣溫潤明亮。

    向小園明白他的意思,她那麽聰明,怎麽會聽不出唐先生話裏有話呢。

    小園衝唐淵靦腆地笑笑,輕輕轉身。

    “等等!”唐淵叫住她,把cd盤退出來遞給她:“送給你。”

    小園接過盤,向他道了聲謝,目送著他的車離開,然後捂著心口大口喘息起來。

    一直以來向小園都以為自己很會裝。

    她會裝傻,會裝笨,可是為什麽今天卻感覺裝得這麽累。

    明明那麽想知道薛澄的消息,卻還要裝作漠不關心;明明興奮地想叫,卻還要裝作無所謂的樣子。

    她有些疑惑,唐先生為什麽會突然提到薛澄,可是他的態度那麽自然,讓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小園突然明白,自己的偽裝不過是雕蟲小技,跟唐先生這一類的人相比,自己實在是太稚嫩了。

    那究竟會是什麽樣的一個世界?有著怎樣的一群偽裝大師,那裏上演的又是怎樣弱肉強食的爭鬥。

    向小園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在露台上,程先生將頭深深埋在自己的手裏。

    他不說話,自己也能感覺到他的疲憊與無奈。

    小園歎了口氣,低頭看著手中的cd盤。

    她最喜歡的《月光女神》。

    這好像是個關於交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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