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城這孩子,唉!”老魏在政治部老兵送行宴席上像一個老父親,為出行的兒子們倒酒,夾菜。但碗裏的菜已涼了,也沒人動筷子。李思城沒有來。

    “這孩子咋那麽強?我已經跟孟副參謀長講過了,政治部已同意他留下來,他還是要走,真是。”老魏心情很複雜。李思城是他一手培養的兵。

    李思城還是沒有來。這送別酒,一點味道都沒有。

    機關裏照常上班,有參謀幹事對李思城退伍的話題感興趣。有的說:“小李看似聰明,實際上笨透了,幹了五年,連個嘉獎都沒有,眼看有希望提幹了,他卻要走。”有的說人家看清了形勢。部隊有啥幹的,待遇那麽低,到地方可以拚命掙錢,據說小李在一個什麽公司聯係了工作,一月一千塊哩!有的說:“不是有人說嘛,如今都靠撞運氣。前年,就有一個退伍兵開著大奔迴部隊來;還有啊,一個科長轉業後去上班,發現自己的頂頭上司是自己當年的兵。”有的說:“扯蛋,這都是傳說,你親眼看見了?像小李這樣,能當個保安算不錯了,你以為北京那麽好混?全國的人才都往這兒擠,小李拿什麽與人家競爭?別說他,就連我們這些自命不凡的人,真正到社會上去,你們捫心自問,能幹啥?人家小李還可以幹保安,而我們,高不成低不就,可能啥工作也找不到!”

    不管怎麽說,李思城義無反顧地走了。 沒有遺憾是假的。李思城這段時間的思想鬥爭很劇烈,畢竟,這些年他為部隊做了貢獻,他的內心深處是感謝部隊的。部隊這個大家庭的溫暖,足以烤熱偶爾受傷的冰涼的心;部隊的陽光,足以讓官兵們理解那少部分的陰暗。正因為像魏國全、孟中魂、牛連長、孫建虎這些領導和幹部做支撐,軍隊的綠色才得以長期保持;正因為像趙東偉、伍鐵軍、張風友、劉濤、馬威這些可愛的戰士,最前沿的連隊才永遠彌漫著青春的活力,才是一個真正的連隊。李思城現在才體會到為什麽每年老兵退伍時,這些平日流血流汗不流淚的老兵們會抱頭痛哭。這是一種純真的感情,這是對軍營的一種眷戀。事物往往是這樣,當你身在其中時,你感到它是多麽的平常,甚至運行無序、矛盾重重;但當你真正離開它,你就會覺得失落,覺得自己沒有好好珍惜。“假如讓我再當一迴兵,我絕對不會像再這樣傻幹!”這是老兵們共同的感慨。

    李思城終於悄悄地走了。他不敢見魏國全,他覺得自己對不起多年的老首長。馬威把他送到郊外。這裏,有伍鐵軍為他安排的一間小屋,是伍鐵軍已很少使用的老房子。李思城握著前來相送的老孫的手說:“過幾天我再去騎那輛破車,先放你那兒。”老孫說:“操,隨時來隨時歡迎。到了地方,放開幹,拚命幹。我相信我老弟能幹出名堂來。噢,我那小姨子的事……”馬威笑了:“現在人家退伍了,又沒有當成幹部,你發啥善心?”老孫就踢了馬威一腳,怒道:“你以為我在乎幹部?我是看李老弟人品好,才打算幫忙!就你小子這德性,當了官也是人民群眾的不幸!人家思城雖然退伍了,卻會比你小子有出息,信不信?”馬威說:“那是,那是。”老孫說:“李老弟滿腹詩書,能說能寫。我們老家有句話,叫‘螺螄有肉肚皮頭”。人家李老弟不出三年,包管自己開個大奔迴來,你以為你開這個公家的桑塔納就牛逼?滾一邊去吧!“馬威又笑。

    李思城看著他們打鬧,心情倒好起來。便把退伍費全部掏出來,對馬威說:“我這湊了一千,你路過郵局時按這地址幫我給老爹寄迴去,仍然寫師部的地址。要來了信,你打電話給伍鐵軍,讓他轉給我。”馬威接過那張寫了地址和電話的紙,便與老孫向李思城告辭。

    馬威開車迴到師部,正碰見老魏在大院轉悠。老魏當然明白馬威又出了私車送李思城,便過來問李思城的情況。最後老魏說:“小李會後悔的。軍區新聞班的命令今天下午剛下,已經到軍裏了。我們師隻有他有資格。”

    馬威苦著臉說:“思城的命咋那麽苦?剛走就下通知!”

    老魏踢飛一顆石子,說:“這大概就是命吧!”

    冷風掃盡枝頭的最後幾片樹葉。

    一隊訓練完畢跑步迴營的士兵踏著落葉,齊聲吼道:“一、二、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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