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10月底。李思城突然接到邢瀚的一個電話,說明日迴京,讓李思城去接他。

    邢瀚在李思城的生活中總是出現得很突然。自那次相識後,邢瀚似乎很關心李思城,時不時來電話鼓勵他寫稿,並給李思城介紹了一些新聞界的朋友。邢瀚在1992年初春於人武部辭職,隻身南下深圳,於某期刊供職。此次返京,是迴來答謝以前幫助過他的朋友。

    一年多不見,邢瀚又有了變化。邢瀚似乎永不知疲倦,坐了幾十個小時的火車依舊神采奕奕,說話快如機槍子彈,讓人根本無法插嘴。剛一出站,邢瀚藏在黑風衣裏的大哥大便響起來。邢瀚把密碼箱交給李思城,用李思城根本聽不懂的廣東話“伊啦伊啦”地同對方應答。那架式,使那群專門強行拉客上門住店的男男女女紛紛躲開,不敢去拉。打完電話,邢瀚招手打了一輛“桑塔納”,直駛向師部大院。

    這一晚金李二人在部隊招待所長談。邢瀚此次迴京除答謝朋友外,主要是為深圳某集團公司在京設立駐京辦事處。邢瀚的南方之行帶有傳奇色彩。當初離京時,邢瀚隻帶了在部隊時的作品,憑借那幾本厚厚的剪貼本敲開了一扇扇陌生的大門。深圳這個由小漁村崛起的現代化城市,是英雄不問出處的,拉關係走後門那一套在這裏不好使,邢瀚說南國才是年輕人的世界。邢瀚先在一個雜誌社當記者,後跳槽到一家集團做管理。雖然邢瀚講得極輕鬆自然,但李思城還是不明白邢瀚在舉目無親的深圳是怎麽生活的。

    邢瀚說:“我誰也不信,就信鄧小平。倘若不實行改革開放,我們這些農民的兒子別說可以走南闖北,連溫飽也難解決。你想,一個退伍兵,沒有文憑,沒有城市戶口,卻能在城市裏施展自己的才華,這在過去是不可思議的事。過去,從這個村到那個村,還得開證明,像我這些東奔西走的人,抓住了就當盲流處理。所以,這個時代對我們年輕人來說是幸運的,處處都潛藏著機遇,就看你是否有真本事了。”

    接下來邢瀚問李思城有何打算。李思城直言不諱地表明自己想在部隊提幹。邢瀚說:“你今年已經25歲了,如果明年能提幹,26了才是少尉。這樣算下來,你混上科長一級最快也要到36歲,到正團恐怕得40了。而且,還麵臨著婚姻家庭問題。我們部隊是不準在當地找對象的,在老家找得兩地分居。這些都很實際。我倒不是勸你別在部隊幹了,其實這些年我能夠到外麵去打天下,還不是仗著在部隊的那股子勁?部隊是一個錘煉人的地方,但一塊鋼如果煉得久了,反而鈍了,沒了鋒芒。現在是和平時期,上戰場打仗的可能性太小,各國都在抓經濟,隻有經濟上去了,國家才能強盛,才有能力搞好科技。而未來的戰爭將以高科技競爭為主,誰的武器先進,誰就是老大,肉搏戰已經退居曆史舞台。況且,體現人生價值也不一定要在軍營,是金子,放哪兒都閃光。”

    邢瀚滔滔不絕地講著。李思城的心裏泛起了波瀾。他迴想到自己的幼年,因為貧窮,連學也上不起,被迫孤身流浪,過著非人的生活。他相信邢瀚的話,一個沒有經濟實力的國家是沒有外交的;而一個貧窮的人,又有誰會去管他呢?莊子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有時候,人是把自己束縛起來了,封閉起來了,卻固執地堅持自己已經陳腐得發臭的觀點。曆史的潮流總是向前湧動著,順應曆史潮流,為曆史的前進推波助瀾,才是時代的寵兒;孤芳自賞,怨天尤人,則被曆史所擯棄。

    邢瀚極富煽動力的語言讓李思城的思想受到震動。但他那種說不清的、難以割舍的情結仍然困擾著他。他很矛盾。倘若自己像邢瀚那樣義無反顧地向前衝,能否有這個能力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生活下去?能否創造出生命中的輝煌來?

    邢瀚走的時候,給李思城留下一句話:既然所有的一切原本都不屬於你的,你為何割舍不下?

    我為什麽割舍不下?

    李思城反複地追問自己。踩著又一年的落葉,迎來又一個不眠之夜後的黎明,李思城沒有想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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