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夜清冷清冷的。一輪圓月亮掛在晴空。李思城雖然穿了上師父準備的秋衣,仍覺得冷。

    黑旦家門前的空地上圍了一大群人。他們早就聽說少林寺來了一位武林高手,年輕好武者都想看個究竟。當他們看到一個高個子帶著兩個瘦徒弟時,不免有些失望。

    黑旦清了清嗓子,用濃重的陝西潼關土話說:“老少爺們,俺今兒個請來了少林寺高手赫傑師父和兩個徒弟。現下俺村裏老是出事,學幾手是很重要的。赫師父在俺的勸說下,願意在俺們這兒成立一個武術班,教大夥兒練練拳。收費並不高,每月每人500元,我第一個報名。”人群裏嘰嘰喳喳開了,誰也沒見著赫傑的功夫咋樣兒,誰願意掏錢?常常是這樣,越有錢的地方越在乎錢。

    赫傑豈會不明白大家的意思?他站起來,大聲說:“小金,你出來給大夥耍耍!”此時的赫傑真像個耍猴的人,而老金不幸成了猴兒。

    老金走到場心,一抱拳,說聲“見笑”,馬上站了個起勢。李思城隻感覺到此時的老金已不是平日的老金,他仿佛把所有的空氣全部吸進了肚子,渾身上下頓時繃出一股殺氣。突然,老金“嗨”的一聲低喝,所有的人的耳朵都嗡嗡作響。但見老金步隨身走,手隨意行。每出一拳,空氣裏頓有一種裂帛之聲;每震一腳,人們都感到地麵在搖晃。老金身形如鷹如兔,騰挪閃展,渾然一團黑影。忽見他又大喝一聲,身子倒飛半空,雙腿後撩,連續幾個大旋子,繼而又是兩個車輪般的旋風腿,然後一個馬步穩穩地紮在地上,釘死了一般。好一會兒,人們才反應過來,掌聲如潮。

    老金大氣也不出,退到師父身後。赫傑不失時機地說:“朋友們,小金剛才耍的,隻是少林拳中最普通的拳,一般練三倆月就會。少林功夫不講好看,隻求實戰有效。不信,有哪位過來和小金交交手?”他那雙虎目直看得圍觀者都不敢抬眼。

    這時,有兩三個人悄悄找黑旦,在黑旦耳邊說什麽。赫傑也不理會,一把拉過李思城,對大夥說:“這是我剛收的徒弟,還隻會點基本動作。看身體,他比小金強,但實際格鬥結果如果,大家不妨瞧個明白。”他命令似地對老金說:“小金,你讓你師弟打!”

    老金麵無表情地垂手站在露天裏。

    赫傑又對李思城命令:“過去,猛打你師兄!照著要命的地方打,聽見了嗎!”

    李思城腦子裏一片茫亂。這場景打死他他也想不出來。可是師父命令他這樣做,怎麽辦?師兄和他無怨無仇,師父卻命令自己要把他“往要命的地方打”,這有點違反常規。看見師兄麵無表情地站在對麵,他猶豫了。要是真那樣,以後師兄會怎樣對我?打肯定是打不過師兄的,但如果自己真往死裏打師兄,師兄豈會感覺不出來?一時間李思城心亂如麻,迴身可憐巴巴地看著師父,結結巴巴地說:“師父,我……我……”赫傑十分生氣,怒道:“小金,那你打他!看他還不還手!一個練武人,一點膽氣都沒有,能行嗎?碰到敵人早把你打趴下了,想什麽鬼!”

    站在那邊的老金低聲向李思城說:“小心了!”李思城還傻傻地站著,卻見老金已側身逼近,倏地飛起一腳,正踹在李思城的肚子上。李思城隻覺自己的身體如斷了線的風箏,斜飛出去,跌坐在幾尺外的牆角裏。

    圍觀者這下真的傻了。要說老金這一腳,看不了什麽名堂,即使這師兄弟倆演戲,也不可能配合得這麽巧妙,那李思城明明是“飛”出去的。

    其實隻有李思城最清楚是怎麽迴事。老金的那一腳,他的確躲不開,所以他索性挨了一腳以便師父好收場。在老金的腳接觸到肚子的那一瞬間,他借著這一衝擊力猛向後退。即使如此,他的小腹仍如被一根木棒狠狠擊過,疼痛難忍,頭上的冷汗被逼了出來。

    老金趕忙過去扶他。他假裝站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這時赫傑又發話了:“練武幹什麽的?就是打人的。為什麽叫小李出來與師兄打?就是要讓他去掉那種書生氣。自古以來,書生是練不好武的。練武要狠,首先是要把心狠下來。不管吃多少苦,一定要挺住。吃得苦中苦,才能做人上人嘛!我從小在少林寺長大,平均每天要練七八個小時的功。前年在鄭州拿了散手冠軍,對手認為我取了巧,下了場還找我比,結果照樣打得他鼻青臉腫!我打的比賽多了,有的賽場亂給我記分,但總分還是我最高嘛!”(後據老金向李思城講,赫傑耳朵不太好使,又不懂參賽規矩,把人打倒了還攆著打。)

    李思城想不到赫傑在正式場合還真有點煽動力。但他內心一陣黑暗。師父是把自己當成犧牲品來處理的,他哪想到一個少年的身心受過創傷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平複。當然他也應該感謝老金。老金那一腳並沒有使全力。否則,他真的可能住醫院了。

    赫傑還在進行他的演說。

    當晚報名的就有四五個人。

    不過,報名最多的日子,是赫傑到太峽峪七天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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