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在整個翼族,蟲渠隻敗在過翼後的劍下。


    正因那次失敗,蟲渠臣服於翼後,被引薦入宮做了祭司。


    翼王沒跟蟲渠交過手,甚至沒見過蟲渠的武功心法路數。他不禁開始懷疑蟲渠和翼後那場比武,究竟是翼後的實力真在蟲渠之上,還是這本身又是一個謀劃已久的局。


    翼後的修為,自然在翼王之下。


    但倘若蟲渠是詐敗,那這位已故太子在幽冥地界不知又學了什麽功法可以藏得如此之深,就連日日在朝堂之上,翼王也感知不到他的任何內息。


    因此,翼王匆匆讓尚付領著四神將離開屍陀林,自己則繼續禪定,隻有突破樂枝境,也許才有打敗蟲渠的勝算。


    翼族的中乘佛法,初禪分為八觸境和十功德境、二禪分為覺枝境和觀枝境、三禪為喜枝境、四禪為樂枝境界和一心枝境界。突破一心枝境界,才能繼續修習大乘六度心法。這中乘佛法每突破一個境界,短則數月、長則十數載。


    翼王深知如今要按照常規禪定之法突破樂枝境界必然是完全不可能的,因此他隻能鋌而走險,運用真氣匯聚屍陀林中彌漫的屍瘴之氣,通過積屍氣陣法強行突破境界,提升修為。


    他讓侍衛將少康放在禪台上看護,自己則盤腿禪定於另一側,雙目緊閉,運轉體內真氣。屍陀林裏漸漸浮現出輪廓模糊的金色圓球,巨如車輪,漸漸向翼王匯聚過來。


    那是屍瘴之氣凝結而成的瘴母。


    有的瘴母靈性較低,無法通過結界,在觸碰結界的一瞬轟然爆裂,漸漸散開,形成了色彩絢爛,如彩虹般的雲霞。


    守護少康的侍衛,被這瘴氣所擾,也運功打坐,以免瘴氣侵體。


    所有人都忽略了少康還躺在禪台上。


    一股清幽之氣逐漸匯聚過來,圍繞在少康周圍。


    那團氣中突然伸出一隻手來,輕輕摩挲著他的小臂,輕柔卻又篤定地喚著一個叫做“昊帝”的名字。


    隻見那少康肉身雖閉目躺在禪台上,元神卻在這聲音的唿喚下,從肉身被牽引出來。他懵懵懂懂地跟著那清幽之氣走出結界,進去一片黯淡無光的密林之中。


    “你是誰?”少康望著那團氣體,有些緊張。


    那氣團忽然發出輕響,慢慢朝他貼過來,在將將挨上他軀體時卻停住了。


    “你的元神裏為什麽有人族的血氣?”那團氣忽然說話了。


    “我是人族和翼族的孩子。”少康戰戰兢兢地凝視著它。


    “我竟然忘了,你已經不是過去的你了。”


    少康詫異地望著,完全不知它在說些什麽。那氣體的陰冷似有若無地侵染這他的肌膚,牽引著他的肌骨血脈,他越來越緊張。


    那股氣體忽然向下一沉,幽光照亮了少康四周的地麵。


    少康被驚住了。


    他的麵前竟然躺著一具完全沒有腐爛的古屍。


    那幽光漸漸下沉,直到融入那古屍中以後,那屍體竟然抬了抬手臂,觸到了少康腰間。


    少康倒吸了一口冷氣,差點被嚇得失聲叫了起來。


    那古屍像是陡然活了過來,緩緩站起,深吸了一口氣,仍語音澀然道:“昊帝,我尊貴的王上……”


    密林中沒有光,一片幽暗似乎是最好的掩護。少康看不清他,聲音瑟瑟地迴應道:“我是少康,你認錯人了。”


    那古屍並未多言,輕輕“嗯”了一聲,向他挪了一挪,緊緊對著他驚魂未定的臉。


    “我的王,我是奢比,你真的不記得我了?”那古屍麵目猙獰,但語氣卻萬分謙卑。


    “奢比?”少康唿吸急促,鼓起勇氣問道,“你是人還是鬼?”


    “我不是人,也不是鬼。”這喚作奢比的古屍緩緩地說,“我已寂滅萬年,隻是被那翼王的真氣匯聚到了一起。”


    “我沒想到,竟然還能見到你。”他睜大了眸子,湊到少康麵前。


    少康再次差點驚唿起來。


    這奢比竟然沒有眼珠,卻又像是在黑暗中凝視著他似的。


    “王上。”奢比又低聲喚了一聲。


    “你認錯人了。”少康見他沒有惡意,唿吸漸漸平緩了。


    “雖然你變了模樣,但你身上的氣息我認得。你就是我的昊帝,我的王上。”


    少康訝異地盯著他。


    這古屍為何口口聲聲喚自己昊帝?他看著奢比,神色怔然。


    就在少康陷入疑慮之中時,奢比探出手來,向少康額上觸了一觸。


    倏地,少康周圍的環境忽然發生了變化。


    他發現自己坐在一個寬庭闊宇的大殿裏,那殿宇不像梵宮,甚至不像人間的殿宇。


    他擁著爐火,渾身暖意。


    窗外雲散月明,月光透窗而入,淡淡地鋪在窗前的琴上。


    室內亮著燭火,燭光與月光一起照著那琴邊坐著的一個少年郎。


    那少年長眉闊眼,秀發直順,皓齒紅唇,修長的手指撩撥著琴弦。陣陣琴聲響起,如夢如幻,讓人頓時感到心曠神怡。


    “昊。”那少年停了琴聲,抬眉望著少康,一雙美目像是含著水光,晶瑩剔透。


    少康看著他,眼神遲滯。


    “昊,你為何不應我?”那少年微笑著,純潔得如一朵白蓮,“難道你非要讓我喚你爺爺麽?”


    少康愕然,為何這少年跟奢比一樣叫自己昊?並且,聽著少年的語氣,按照倫理輩分,自己竟然是他的爺爺。


    “我偏要叫你昊,誰讓你們神族的前輩活了上千歲還跟我們一樣年輕。”那少年嘟著嘴,甚是可愛。


    那少年緩緩站起來,一襲白衣透出了強健的身軀。


    少康想,既然身在幻境,被別人誤認為昊,就索性暫時承認下來,看看會發生什麽事情。


    少年來到他麵前,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歎道:“昨天你教給我的那首曲子我還不會,你再教教我吧。”


    少康愕然,他何曾學過彈琴。於是他伸手就想將那少年扯著他衣袖的那隻手推開。


    就在他觸碰到少年手指的一瞬間,一股涼意傳遍他全省。


    那少年的手是冰涼。


    就在此時,那少年和幻境中的宮殿一道都化作了塵埃,在他眼前瞬間消散了。


    少康環顧四周,他又迴到了密林中,麵前站著古屍奢比。


    少康愣道:“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我隻是奢比的屍氣凝結,帶給你的幻境能量非常虛弱。一旦你觸碰幻境裏的人和物,那幻境便會立即消散。”奢比的聲音顫抖著,聽上去像是幽冥界的遊魂。


    奢比用他那空蕩蕩的眼眶注視著少康,繼續說:“王,你因那少年而寂滅,也是因那少年,才掀起了神族、人族、翼族、鮫人族和獸族之間一場長達萬年的戰亂。如今,你怎麽都忘了。”


    少康心頭一怔,忽然想起尚付曾跟他講過的故事。


    上萬年前神族和須彌聖境忽然從這時間消失,從此大陸陷入了一場長達千年的大洪水中。直到女媧以身補天,大禹祖輩三世治水,才有了如今的天下。


    那段世界的浩劫,竟然是因一個少年而起?


    他心頭的疑慮更重了。


    “因那少年而寂滅?”少康喃喃自語。這樣來看,他們口中的昊,應該是上古時代的天神,而那少年又是誰呢?


    “王,奢比有一事相求。”那奢比忽然跪在少康麵前。


    少康本想上前扶住他,又想著他是一具古屍,不免心中一跳,手停滯在半空中,然後緩緩收迴。


    “你何故跪下?”少康問道。


    “王,如今我的屍氣快被翼王吸盡,麻煩你將我的屍首帶到西岐,我的兒子不窯住在那裏。”奢比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在哭泣。


    見這古屍言辭誠懇,帶著深深的幽怨,少康沒經過半秒鍾的思索立即答應了。


    正在他還想問什麽的時候,隻聽見外麵傳來一陣豪爽的笑聲。


    那奢比的屍氣瞬間散盡了。


    少康一睜眼,發現自己已躺在翼王的禪台上,尚付正目光柔軟凝視著他,輕聲道:“少康,你還好嗎?”


    尚付的眸光,已是一片猩紅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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