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想活下去,其他的都無所謂

    第一次夢見我的母親。這是我離開那個城市之後第一次想起生我的那個女人。

    還是十年前的場景,我穿著白色的棉布裙子,光腳。粉色的圓領的確良短袖上衣。在皎潔的月光的野地裏跑,追逐我精神失常的她。她披散著頭發,向著最亮星星的方向。口中喊著,芍藥。別跑。讓媽媽抱抱。我就在她的背後,喊她,媽我在這。她卻聽不見。仍是跑。我問我的父親,她為什麽聽不見我說話。他瞪著我,像要把我吃掉。

    你給我滾,別讓我見到你這個雜種。

    這是一個父親對她親生女兒的斥責嗎。

    我趴在一個牆角嗚嗚的哭。長長的草葉子劃破了我的臉,小腿,胳膊一切裸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膚。濃密潮濕的頭發遮蓋著我的臉,我伏在了刺鼻的充滿春天新鮮泥土腥味的牆角裏,淚打在自己的腳丫上。一片肮髒。

    恍惚醒來,枕頭上潮濕一片。想起煙草的味道。找了半天,才知已沒有。

    母親在我的記憶裏也總是抽煙。那是她最快樂的時候。煙霧繚繞中,她臉色更加蒼白,眼神迷茫。渾身顫抖不停。微微的閉上眼睛。對蹲在遠遠的一角的我說,芍藥,來。媽媽抱。這時,父親,那個經常醉酒的男子會紅著臉跑過來,滿嘴令人作嘔的酒氣朝她喊,賤人,你別想碰她一下。他把我當作垃圾似的扔在衛生間裏,鎖上門。然後再出去喝酒,經常一關就是一整夜。兒時最深刻的印象便是經常伏在馬桶上入睡。

    十六歲那年,我決定離開。鄰居有一個叫南的男孩子,大我三歲。他清楚我的一切。他告訴我,跟我走。離開這裏。我疑惑的看著他點頭。

    深夜翻陽台離開。我看到了黑暗夜空中的天使,揮舞著翅膀向我微笑。他拉住我得手,問我想去哪?我說,你去哪我就去哪。我興奮的離開。身無分文。隻帶著一張三歲時的照片。我的母親抱著我做在一個竹子做的椅子上,背景是開的煌眼的芍藥花。碗大的花朵,翠綠的葉子,有花瓣落在母親的懷裏。我戴著銀鐲子的小手輕輕的捏者一片花瓣。我笑的如陽光般燦爛。母親微翹的嘴角,下落的眉毛憐愛的目光是我見過最慈祥的表情。

    扒火車。我利索的跳上疾弛的火車車廂。一車的煤。車是去往西安。一個古老的城市。當然,當時我還不知道目的地在哪,等待我的又是什麽。我無暇考慮,我隻想離開這裏。不想被他罵做雜種。不想每天晚上伏在臭烘烘的馬桶上睡覺。

    在半路一個到現在也不知名的小鎮上被乘警趕下車,狠很的踢下。用煤塊砸我們。南緊緊拉著我得手瞪視那個比他高兩個頭的乘警。南惡狠狠的說,我比你高時,一定會殺了你。乘警哈哈大笑,讓我們快點滾。漆黑的夜,連一顆星星都看不到。遠方模糊的黑色物事,像隨時會吞噬人的怪獸,匍匐在冰冷的地上。時間是剛到春天。風還凜冽,刺骨。我緊緊的縮在南的懷裏瑟瑟發抖。南問我,害怕嗎。我無助的點頭。南說,別怕。我們死不了。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過的很好。

    南是我見過性格最堅韌的男子,這與他少年的挫折大有關係。8歲那年。父母出車貨雙亡。奶奶在鄉下無力照顧。寄養在一個遠方叔父家裏。這個叔父收養他,也是因為貪戀他父母遺留下的少許財產。寄人籬下11年的生活,造就了他的沉默寡言,性格果斷堅忍不拔。說到的死也要做到,為了一件自己想做的事,哪怕連命也可以放在第二位。初中畢業叔父便不再供他上學。雖然品學兼優。在整個班級經常名利第一。叔父還是把他送進一家生產木板的私人企業,一個月可以賺300元錢。叔父全部沒收,南告訴我,他掙的錢大都給他叔父的小兒子買了玩具。小孩子玩夠了就接著踩碎。每踩碎一個,我的心就跟著碎一次。我一定要走。這樣用了三年的時間偷偷攢下1000元錢。決定離開,並帶上了我。

    芍藥。知道為什麽你父親總是喝酒,你母親會有精神失常嗎?

    不知道。

    因為你是你母親和另一個男子的孩子。而那個男人是你父親的父親。

    是嗎?

    是。

    他告訴你的。

    是我聽說的,全樓的人都知道。隻有你一個人蒙在鼓裏。

    我不覺得奇怪。一點也不。一切都有原因。《聖經》中的日光之下,並無新事。我16歲時就已懂得。我要生存。活下去是我當時唯一的目的。其他的都無所謂。

    在一個避風的柴草垛裏互相抱在一起。蜷縮著身子抵觸外來的寒冷。內心卻溫暖如春。夢見陽光。夢見遠方綠樹蔥蔭。

    天亮時醒來。南說,我們應該去大的城市,那樣我們才可以有生存下去的機會。我還是點頭。

    還要扒火車嗎?

    是。

    我們在到西安前。不能花一分錢。

    可是我很餓。

    堅持一下,很快就會到的。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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