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敵刀客”秦達站在天井入口石階平台上,望著場中十幾具倒臥血泊的屍體,有一大半是偷襲者,餘下的都是秦家莊忠心的護莊高手和武林朋友。他不由滿麵悲憤地猛然抬頭,目透神光,仰天咬牙切齒的恨聲道:“好個一宮二穀三大堡中的落魂穀,無冤無仇來襲莊,我秦家莊與你誓不兩立!”


    “什麽,他們是落魂穀中人?”情難師太臉色蒼白地走過來,心中還在迴味剛才生死一線的戰鬥,若非那個從天而降的白衣少年俠客援手,麵對滿身是毒物的黑袍惡叟,恐怕自己已是兇多吉少。所以,她對白文玉諸多感激和好感。當聽到來襲的敵人,來自當今武林排行榜一宮二穀三大堡時,心下震驚不已。這七處神秘地方,堪與少林武當等諸派媲美。宮為天香宮,二穀為幽冥穀和落魂穀,三大堡卻是閻家堡、遊龍堡和流雲堡。


    秦達低頭凝視走來的情難師太,見她白皙的玉臉發青更顯蒼白,心中一緊,憤怒的神色和目光霎時溫和下來,自然地點點頭,旋即無限關切地問道:“你沒啥大礙吧?嗯,師太。”


    五十多歲的情難師太聞言,身著尼姑素服的依舊曼妙的身軀輕微一顫,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絲光彩,眼圈不易察覺地濕熱,心底感動地搖搖頭,表示自己無恙,請放心。


    “無敵刀客”秦達比師太略長幾歲,打小青梅竹馬,兩倆無猜,其各自遭遇,後來文章自有描述。他感覺到師太反應,內心黯然惆悵,不由一陣心疼無言。


    沉默間,天井院內,又湧進一批人,齊頭的一個是儒生古雲飄,一個是葫蘆臉型的禿頭胖和尚;另一個鬼臉道士和秦家莊少莊主“海峰劍”秦世凱,率著二十幾個攜帶武器的武林豪傑,聲勢浩大地跟在後麵,其中不乏帶傷的人。


    “秦兄,這裏沒事吧?剛才那聲長嘯是何人所發?”儒生古雲飄停住身子,張口欲說,不料,身旁那個可笑的胖和尚卻搶了先。


    等眾人安靜下來,情難師太便言簡意賅地說了這兒的情況。臨到末了,一旁的儒生古雲飄突然驚聲自語道:“啊,他到底也來這了。來得好,不然我們吃的虧就大了。”


    正話間,玉香驚慌地奔來,麵對秦莊主,急聲大叫:“莊主、少爺,不好了,崔姑娘剛才流著眼淚,帶著一個小包袱出莊不見了!”


    一波未平,二波又起,隻見遇春抹著雙眼闖進院中,分開人群,來到麵前,見著秦莊主,她的淚水“嘩”地淌下來,泣不成聲地道:“莊主,小姐也不見了,外麵鬧得這麽兇,我到她房中看她為何不出來廝殺。誰知,屋裏一個人也沒有,小姐平時穿的衣服也不見了。”


    眾人越發大驚失色,惶然不知所措,“無敵刀客”秦達更是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兀自瞪著一雙虎目望著兩個丫鬟。誰也沒有注意到,眼見就要做新郎的秦家少莊主秦世凱,臉色瞬間蒼白泛青,目蘊淚水,雙唇哆嗦顫抖,趁人不注意,悄悄地離開了眾人。


    殘秋了,蜀地不高的山地、丘陵,還有收割後閑置的水稻田地裏,枯黃的稻樁,都被濕漉漉的迷霧濃罩。或許,前幾天下了一場小雨,整個天地像一頭笨拙無聊的水牛,剛從渾濁肮髒的泥塘裏翻滾出來一般。愁雲般的霧霾,凝重地纏繞著枯萎搖擺的茅草,仿佛天空又將在天亮的時候,飄灑起絲絲朦朧的細雨。


    就是這種時節,從渠州城西門外出發,經過一條蜿蜒清澈的小溪,翻過兩座小山之間的埡口。沿著傍山紅泥小路,跨過一道山溝溝粱,從一座像馬鞍的大山下的一塊大石盤經過,來到與另一座山頭相碰形成的山灣裏,在一處依山傍勢的隱僻地方,有幾株挺拔的青岡樹木,幾株葉落的桃樹、李樹,伴隨著濃鬱的柏樹林,以及兩棵葉黃飄落的老槐樹中,呈露出一座倒凹形的茅屋小院。


    寒冷的濃霧沉濁迷茫,茅屋小院蒙蒙朧朧,院壩前麵梳理著整齊的幾壟青翠菜地,有小白菜、青菜、蘿卜、小蔥、蒜苗等。左後側有一大片高垂輕蕩的深深竹林,傍邊壘著兩堆朝東的無碑墳塚,整修得幹幹淨淨,沒有一絲雜草。墳前香火的殘渣,說明年年都有人在此虔誠祭拜。


    天明了,這兒本該寧靜祥和,此時卻發生著慘絕人寰的人間悲劇。


    但見屋前空壩上,一條大黑狗腦袋歪斜死在地上,人類激烈相鬥的唿喝聲,轟然爆響空中,其拚鬥的勁氣,也唿唿排空厲嘯迴旋,原來是兩個功力悉敵的武林高手,在兇險絕倫地生死搏鬥。人影往來騰挪閃躍,一個灰衣粗布老農,狀如瘋虎,出手的招式全是拚命的絕招,企圖逼退或者速敗紫衣中年漢子,好趁機脫身衝向家門口。而敵人卻是緊紮緊打,防守嚴密,絲毫不給他有可趁之機。


    除了兩個拚鬥之人,場中還有六個黑衣勁裝武士,一字排開擋在茅屋正門的台階前,臉上神情充滿奇詭淫邪色彩,滿眼不在乎地看著打鬥,腦袋微向後側,雙耳大張地偷聽背後茅屋門裏發出的諸樣聲響。


    “砰、砰、砰……”屋子裏連續不斷地發出易碎品砸落地麵的響聲,一個少女悲憤恐懼的呐喊,以及一個蒼老得意的淫笑聲。隨之,少女一聲驚悸的尖叫,傳來衣裳連續撕破的裂帛聲音……


    驀地,紅泥夯築的茅屋裏,破空驚起一聲少女哀絕人寰的短促慘叫,使周圍空氣驟然抽緊,讓人深深感受到了無端的恐怖與怨憤。那聲慘叫瞬息消失,想必那名無辜的少女,已經暈厥過去了。


    接著,茅屋裏傳出一個男人興奮沉濁的唿哧唿哧喘氣聲,以及破木床痛苦的咯吱咯吱**聲,使房門外偷聽的六個黑衣勁壯武士,滿足般地舒一口氣,然後相互富有深意地對視一眼,仿佛說:大功總算告成。


    “畜生,老子跟你們拚了!”灰衣老農雙目赤紅如火,浸出點點血絲;被牙齒咬破的嘴唇,流淌著陣陣的鮮血,染紅了胸前的衣襟;皺紋的臉麵,更是淒慘悲憤欲絕,形同厲鬼一般駭人,又慘不忍睹。


    那灰衣老農想到屋中親人遭遇摧殘,轟然神智大失,整個身形像受傷的猛虎般瘋狂,完全放棄了防守,渾身湧出一股強大無匹的力量,拚命狂攻紫衣漢子,其威勢比先前又自不同。


    幾招下來,頓使那個臉上有一道傷疤的惡漢子,一時招架不迭,手腳忙亂。無奈勉強抵擋一陣,便晃身欲退。誰知,由此招式破綻百出,空門大開,冷不防胸脯上連挨幾記重掌,心脈具碎,口噴鮮血,整個身子把持不住,倒地而亡。


    老農一掌斃敵,毫不怠慢,看也未看地上的屍體,就急慌慌地猛撲一字排開的攔路的六個武士,以排山倒海的兇猛之勢,打了敵人一個措手不及。正中一人首當其衝,“啊喲”挨上一記巨掌,一時支撐不住,狂噴血箭,倒飛而起,轟然撞塌了草房右邊的一隅泥牆,立馬那處草房垮塌,將其掩埋不見了動靜。


    餘下五個藍衣勁裝漢子,被老農勢如破竹的狂猛威勢,嚇得本能地閃開一旁,讓老農趁機闖關而過衝向大門。那五個漢子見老農擦身而過,猛地想起什麽,不由幡然醒悟,打一個激靈,紛紛怒喝,揮掌向老農背後拍去。


    與此同時,虛掩的草房大門,嘎然打開,從裏麵射出一條黑影,劈頭就是兇狠一掌,把失去理智的老農打了個冷不防,一聲悶哼,忍不住口吐鮮血,不由己的身子往後直退。熟料,五個勁裝漢子的掌力,從背後接二連三狂襲而到。他重傷的身體如何能夠躲避?隻得硬生生挨掌,被打得當場萎頓在地,狂吐鮮血掙紮不起,落得個別人砧板上的肉,任他宰割了。


    黑影倏斂,倒退幾步停立屋門前,露出身形來:原來是個相貌猙獰的老騷棍,一襲金黃色的綢袍,胸前掛著幾根被撕爛的布條,像招魂幡似地飄飄晃晃,仿佛恬不知恥地展露他那肮髒齷齪又惡毒荒淫的靈魂,令人望之既怕又恨,又莫可奈何。此時,他發冠歪斜蓬亂,一張爆豆般的麻臉上,赫然印著幾道血跡斑斑的新爪痕,由此頻添了更加獰惡與恐怖的氣氛。


    “嘿嘿,‘水龍神’,這就是不說出‘昊天神玉’的下場!”金袍老者冷酷地獰笑,口裏陰森怪氣地說。


    “王祖基,老夫與你落魂穀無冤無仇,今日害我女兒,老子與你拚了!”“水龍神”搖搖晃晃地終於掙紮站起,滿臉是血,圓瞪雙目,口裏似受傷的野獸怒吼,積聚殘存的一絲真力,不要老命地向仇人猛撲過去。


    “嘿嘿,‘水龍神’,你不行了,枉自跟了‘劍王’白正南這麽多年!”落魂穀穀主王祖基冷嘲著單臂一揚,右掌心唿然吐出一股黑煞勁氣,毫不費力地接住撲來的一掌,勁力迴吐,猛然反震得重傷的“水龍神”又狂吐鮮血,身子顫抖站立不穩,打一個迴旋,“噗通”跌坐在地,渾身軟弱疲乏,再也沒有反擊之力了。


    “嘿嘿,‘水龍神’,你說是不說白正南把‘昊天神玉’藏在哪裏?”王祖基再次惡狠狠地問道。


    “水龍神”還沒有說話,草房門口人影一晃,一個衣履陳舊破爛的妙齡少女,披頭散發,玉臉蒼白如紙,美目怨毒悲憤,淚水滴滴滾落,赤著蓮足飛快地撲出來,口裏發出受傷害的淒慘哭叫:“爹呀——”。


    王祖基快捷地側身閃動,右手奇詭地一伸,一把抓住少女秀麗的長發,毫無憐香惜玉地猛然向後一拖,“啊!”少女痛的鼻子發酸,眼淚直流;一張嬌美的麵龐仰麵朝天,前衝的嬌軀被大力拖得倒退一步,再也無法動彈。


    少女痛苦地倒仰身子,突挺著剛剛被摧殘**的胸脯,她狂怒得喉嚨噴火般的發熱發幹,一雙美目浸流出帶血的淚水,充滿無盡的悲哀與絕望。她看不見粗暴抓著自己秀發的淫惡的老賊,隻看見空中冷漠無情的厚厚的濃霧,仿佛透過霧層,她看見了高高在上的老天爺對自己的漠視。天道何在啊?難道這世間就沒有天理嗎?


    “臭娘們,休想過去!”王祖基加勁抓住她的頭發,顯得殘忍**冷喝道。


    “王祖基,放開我的女兒!放開她!玉蓮,爹對不起你!”“水龍神”目睹愛女痛苦無助地落入魔掌,胸膛猶似萬箭攢心,五髒俱焚,他怒喊著掙紮欲起,卻徒勞無功。


    “放她?嘿嘿,可以,說出‘昊天神玉’的下落,本穀主就放了她。”


    “你,你,你這惡魔!畜生!休想得到神玉!你會不得好死!”“水龍神”憤怒得渾身劇烈地顫抖,心胸裏宛似有無數的火藥在爆炸,卻又宣泄不出來,唯有瞪突的雙眼在燃燒,在炙灼,就像三年前,發生在江邊莊園的那一場無法撲滅的熊熊火焰。


    天光完全大亮了,濃霧變得慘白無力,有形有質的在空氣中四處彌漫,無規則地流散,逐漸地稀薄了,能見度更加廣了,能看見天邊隱現升起的一片模糊的紅色芒焰。


    “嘿嘿,姓喬的,這可是你說的,到時休怪本穀主心狠手辣,殘忍得緊!”王祖基惱怒無比,咬牙切齒地說,一副三角眼又射出淫邪惡毒的光芒,直落在喬玉蓮突挺的胸脯上,不知在打什麽毒辣的鬼主意。


    “你,你這**不如的惡,惡魔,你,你會遭,遭報,應……”“水龍神”心如刀割,語無倫次地顫聲喊著,強運真力,掙紮又想站起。不料卻牽動難以治療的內傷,一句話未完,就再也支撐不住,一口氣上不來,渾身力量猛然被抽走,一下子仰麵倒翻在地,發出最後一聲嘶吼,口中便湧出大團大團烏黑結塊的血,四肢一陣抽搐,颯然停止動彈,大睜著死不瞑目的眼睛,望著天空,仿佛是說:老天爺,不公呀!不公呀!為什麽讓我遭到這般悲慘的命運?我的女兒才雙十年華,她是無辜的,無辜的呀……


    玉蓮聽聞父親臨死前的悲喊,霍然驚醒,將她從悲恨怨毒包圍的苦海中,拉迴現實。心頭狂濤般升起頑強抗爭的力量,倒傾的嬌軀全然忘記疼痛,一陣扭動掙紮。恰值王祖基目睹“水龍神”意外死去,壞了自己計劃,心中一怔,手一鬆,玉蓮不慎,倒翻在地。又不顧一切地躍起,撲在已經魂歸天外的父親身上,驚恐地來迴撫摸他胸口,期望爹爹醒來。


    可是,盡管玉蓮如何使勁撫摸,喬大爹紋絲不動。她絕望了,心中萬千悲忿,淚下如雨,可嘴裏卻發不出絲毫哭音。然而,她的胸腔裏那沸騰欲堵塞的血液,如有一星火光,她會將自己整個軀體炸裂成無數碎片,淒涼的碎片呀,與仇人同歸於盡。


    “臭娘們,快說‘昊天神玉’在哪?到時別怪老夫辣手摧花!”王祖基閃身過來,一把又抓住她頭上的秀發,向下兇狠地一扯,麵對麵,口沫四濺,臉相猙獰惡毒如魔鬼。


    喬玉蓮恨從中來,喉嚨裏一陣咕咕響動,體內殘存的一絲真力一逼,櫻唇怒張,一口濃痰快如閃電地打在王祖基臉上。然後,雙手劇烈劃動,嬌軀扭轉就要與仇人廝打拚命。


    落魂穀穀主王祖基勃然大怒,殺機頓起,顧不得抹掉臉上的濃痰,揚掌就往玉蓮的臻首拍去,口裏還恨聲大叫:“打死你,你這……”。


    關鍵時刻,破空傳來驚震寰宇的一聲長嘯龍吟,震得場中諸惡人,耳膜炸響欲裂,使得王祖基駭然住手抬頭觀望。


    說時遲,那時快,嘯音未歇,一條白色人影,快的無法形容地穿過菜地上空,神乎其神地淩虛直射而到。人未至,一股摧枯拉朽的強大的罡氣勁風,帶著刺耳的低嘯,掠過眾人空擋縫隙,向王祖基劈頭當胸闖到。


    到底是落魂穀的穀主,身手也算不凡,情勢不對,慌忙丟開喬玉蓮,來不及思考,自恃內功深厚,抬臂就硬接飛來的無數掌影。


    “轟隆!”一聲滾雷炸響,接著王祖基發出痛徹心扉的慘叫,右手骨折,整個身體撞跨茅屋泥牆,跌進屋旁空豬圈的糞坑裏,立馬聲息不聞。接著,院壩內數聲慘叫,同時傳來喬玉蓮的驚唿,她被一股洶猛的迴旋勁力,掀得離地而起,飛跌數丈外。她滿以為這下非死即傷,遂流著眼淚合目待死,這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現在活著,實是生不如死。


    念頭剛起,一個嬌軀勢盡將落,誰知,一股濃鬱的清香撲鼻生春而來,身體猛地一頓,颯然一條強健溫暖的手臂,將她攔腰托起,飄飄墜落地麵。同時,耳畔傳來一個既熟悉又非常遙遠遙遠的激動唿喊:“玉,玉蓮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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