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老宅的後院裏,文亦可站在池塘邊,望著在水裏遊來遊去的那幾尾錦鯉,笑容有些澀然:“我原來一直不明白,為什麽好好的一個家,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奶奶突然就病得這麽重,二哥也開始不再迴家,家裏大多數時候都變得靜悄悄的,一點生機也沒有,直到剛剛聽見你和奶奶的對話,我才突然明白過來,不是大家都變了,而是我一直看到的,都是我自己想要看見的東西,你們也隻是把麵上那層和諧的偽裝撕去了,露出了本來的麵目而已。是我一廂情願地以為以前大家都相處的其樂融融。”


    肖誌平站在她的身後,沉默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還好,過了年我就要去英國了,”她突然轉過身,故作輕鬆地開口,“眼不見心不煩,那樣的話,不管你們鬧成什麽樣子,我都不會傷心難過了。”


    “亦可,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良久,他才忽然出聲。


    “那是怎麽樣呢?”文亦可出聲打斷他,“你一步步地算計文氏,想要將文氏占為己有,逼得二哥沒有辦法最後將公司拱手讓給你,其實這些我都覺得沒什麽,是我們文家的人自己沒出息,保不住文氏,敗給你了也理所當然,可是你有必要這樣趕盡殺絕嗎?二哥都退讓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要把他逼出局,讓文家徹底從文氏裏消失,我們和你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怨,你要這樣不留餘地呢?”


    肖誌平歎了口氣,神色複雜地看著她:“亦可,那可是你奶奶提出來的,我從來沒有這樣說過。”


    文亦可語塞,過了一會兒,才苦笑一聲:“奶奶那是氣二哥沒保住文氏,又不再聽她的話,可是你敢說你心裏沒有一直盤算著怎麽將二哥從文氏的董事會裏趕出來嗎?”


    “亦可,別對我這麽不公平,”他微微歎息了一聲,“你二哥遠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你奶奶,也不是你記憶裏的那麽慈祥,所有的一切,都不隻是表象呈現出來的那個樣子,我也有我的苦衷。”


    “無論怎麽樣,”她麵色蒼白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開口:“誌平哥,我隻希望你能看在我們兩家曾經交好的份上,放過文家吧。”


    肖誌平後退了半步,低頭看著她,恍惚間,竟頭一次覺得,進退兩難。


    這時口袋裏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連忙接了起來,轉過身低低說了兩句後,然後背著她,低低地說了句:“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就頭也不迴地快步離開了這裏。


    文亦可絕望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淚再也無法抑製地流了出來,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剛剛在病房外聽見他不願意娶自己的事情,她心底有多難受。


    肖家和文家在她兒時的記憶裏,關係是非常密切的,每次放暑假時,不是肖誌平來文家玩兒,就是奶奶會帶著大哥和她迴舒家,文家和舒家都在一個大院裏,所以他們幾乎天天都玩在一起。那時大哥嫌她小,又是女孩子,都不願意帶她玩兒,隻有肖誌平會來和她玩兒,並容忍她撒嬌胡鬧,兩個人會玩兒公主和騎士的遊戲,騎士排除萬難救了城堡裏的公主,最後公主嫁給了騎士。


    那個時候她心底就悄悄地決定了,以後長大也要嫁給他,後來,他就出國念書了,他們也很少見麵了,長大後,對兒時的這些孩子氣的想法雖然也是一笑置之,但心底,卻總有一絲若有似無的執念。


    再次見到他時,他已經長成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了,談吐風趣,舉止優雅,那時奶奶極力要將他們湊作一對,她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裏卻是高興的,可是沒有想到,在幾次奶奶的安排下,他並沒有表現出對自己的絲毫興趣,反而喜歡上了自己的表姐胡佳琳。


    她不是不嫉妒,也不是不失落,但是在他麵前總是極力地掩飾著,扮演著一個乖巧妹妹的角色,似乎這樣才能名正言順地和他親近,隻要能待在他身邊,不管什麽樣的身份,她心裏就是歡喜的,甚至他對文氏下手的那段時間,她也恨不起他來,極力安慰著自己,這是文氏本身的問題,如果不改變,就算不是他,也會敗在其他人的手裏。


    可是就在剛剛聽見他那麽毫不猶豫地,就拒絕了奶奶向他提出的娶自己的建議時,她心裏一直以來抱有的幻想和希望忽然間全部破滅了,心裏還生出一種怨氣來,她真的就這麽糟糕嗎?


    所以她剛剛故意將所有的事情都怪在他的身上,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找迴一點點的尊嚴,也隻有將話說的徹底不留餘地了,她才能真的對他死心吧?


    文亦可捧著臉,眼淚順著指隙慢慢流了出來,她緩緩地蹲在了地上,這一刻,隻覺得抑止不住心中的那種疼痛,不能言語,無法控製。


    確實已經到了自己該放手的時候了。


    a市著名的律師事務所位於所謂的cbd黃金地段的寫字樓,潤生坐在李律師的辦公室裏,看完自己手上的文件,有些困惑地抬起頭來:“你是說朱麗萍不僅撤訴了,還願意反過來替我證明,我奶奶當時立遺囑時是神智清醒的?”


    李律師點點頭,高興地開口:“本來這個官司還有點麻煩,因為卿老太太去世前一直由朱麗萍照顧的,要證明這一點很容易,當時有醫生和護士都可以證明,所以她要用這一點來剝奪你的繼承權,還是有站得住腳的地方,因為畢竟老太太去世前,確實也修改過幾次遺囑。”


    “但是她當時修改遺囑也隻是做了些調整,將我作為繼承人是她很多年前就立下的。”


    李律師無奈地攤攤手,“可是最後法院認可的肯定都是最後一個日期的那一份,而你的那份遺囑日期又是卿老太太最後臥床時的時期,所以真要打起來,還確實挺難辦的,還好,朱麗萍願意反過來為你作證,這樣一來的話,要打贏官司,基本就沒什麽懸念了。”


    潤生聽完後,就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麵前這份證詞,朱麗萍一直對自己就不滿,肯定不會善心大發地來幫助她,能改變她的想法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卿隆武了,可是他為什麽會願意幫自己呢?兩人原來不過也隻是合作關係,卿隆武又是一個無利不起早的人,所以他這樣做,背後一定是有原因的。


    她歎了口氣,緩緩合上文件夾,看來有必要去會一會卿隆武了。


    卿氏附近有一家環境很好的咖啡館,潤生原來就喜歡到這裏來喝咖啡,兩年過去了,這裏基本上沒有什麽變化,桌椅似乎換了一批,更符合時下文藝複古風的潮流。


    她端著杯子低頭呷著又苦又澀的咖啡,然後抬頭看向坐在她對麵的卿隆武,嘴角勾了勾:“能告訴我你這樣做的原因嗎?我可不會認為你是突然良心發現了。”


    卿隆武微微笑著看她:“這怎麽看都對你有利無害吧,你又何必要追問到底,其實畢竟從血緣上來說,你仍然是我侄女,就當我這個做叔叔的不忍再為難你吧。”


    潤生不可置否,冷笑了一聲:“我們就別再兜圈子了,你是什麽樣的人,我心裏很清楚,如果你不說清楚,我可不敢這麽輕易地接受你的好意。”


    卿隆武歎了口氣,有些無奈,“我是在幫你,不是害你,這件事怎麽看,我也害不到你吧,又何必戒心這麽重呢?”


    潤生看著他,心裏微微一動,脫口而出:“是文亦琛給了你什麽好處嗎?”


    卿隆武眼皮一跳,笑笑不語,站起身來,“是什麽原因,是誰,你就不要再問了,問了我也不會說的,過完年我打算移民,不想再和大哥和肖小晴他們有什麽牽扯了,這麽多年了,我也累了,你就當作是對你之前的補償吧,好了,今天就到這裏吧,再見。”


    說完他就離開了,潤生沒有動,仍然一個人坐在那裏,從剛剛卿隆武的表情,她幾乎已經可以判定了,一定是文亦琛許給了他什麽好處,他才會願意來幫自己打贏這場官司,本來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當事人以外,也就隻有他了。


    她突然有些心亂如麻,他做這些事情到底是為了什麽呢?因為她肚子裏的孩子?還是因為他以為他們即將結婚了,自己馬上就要成為他的妻子了,所以才順手替自己解決了這些麻煩?


    推開咖啡廳的大門,潤生站在台階上,望著遠處的卿氏大樓,神色有些複雜,隻見它仿佛如怪獸,佇立在寒風中,這棟大樓曾經吞噬了她的所有青春和熱情,最後讓她不得不捧著一顆支離破碎的心離開這裏。


    這份情感的缺失,必須要親手毀了它,才能彌補迴來了,她在風中眯了眯眼,冷冷地笑了笑,攏起大衣的領口,轉身朝停車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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