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房間中,二十多名孩童擠在一起,睡在如同一個個抽屜一樣的床上。


    房間不大,不到二十平米。


    床上的孩童一個個麵黃肌瘦,身體長期營養不良。


    昨天,他們的晚餐隻有兩晚米粥,這還是晚餐之後仍需要工作四小時才有的待遇。


    下一秒,破舊的木門被一腳踢開,一名矮胖的男子走了進來。


    男子臉上的五官被臉頰肉擠在一起,十分油膩。


    他的名字叫喬治.倫納德,屬於管事。


    “起來,快起來!”喬治說話的同時揮動著手中的皮鞭,將睡夢中的兒童驚醒。


    這是一家紡織工廠的宿舍,地處東信標城邊緣地帶,管理混亂。


    即使是警察,也不太願意從這裏經過。


    喬治的聲音如同炸雷,聽到這聲音的孩童急忙爬起,從床上下來,光腳站在床邊,排成一排。


    這些孩童的年齡在7歲到13歲之間,正處在身體的發育期,不過,現在他們根本沒想過吃飽的問題,他們每天都在擔心自己會不會被喬治打死。


    喬治雙手背在身後,在狹小的房間中走來走去,接著,他開口說道:


    “桑德先生對昨日的產量非常滿意。”


    “今天的產量也一樣,如果你們能夠提前完成,我會讓你們多睡一會。”


    “上午,桑德先生會過來查看,到時候表現得好一些,晚上我會給你們加餐。”


    所謂的“加餐”,實際上僅僅是在米粥當中多放一些米,然而,即使是這樣,孩童們臉上依然露出高興的神情。


    房間外,天邊初升的朝陽剛將溫暖灑落大地,這些孩童已經開始在紡織機器上工作起來。


    他們的早餐時間在一個小時之後。


    工廠周圍的高牆仿佛監獄的圍牆,將這些孩童逃生的路完全堵死。


    一旦逃跑被發現,不但會被抓迴來,而且會被關在小黑屋中暴打。


    如果不小心被打死,屍體會趁夜送出去,埋在荒野當中。


    雖然喬治通常都不會將孩童直接打死,但是難免會有意外。


    ……


    肮髒的圍牆之外,默爾曼轉頭看著朝陽,天藍色的眼睛如同藍寶石一般清澈。


    他的手中拿著一塊金色的懷表,懷表中黑色的指針跟隨著時間一同轉動,仿佛永不停息。


    遠處,一名身穿黑色紳士外套的鷹鉤鼻男子正穩步走來,身後還跟著兩名仆人。


    這名男子名叫桑德.斯科特,是工廠的主人。


    默爾克不動聲色躲在一旁,草叢後方,警察已經集結。


    此時距離飛鳥號大副死亡已經過去三天,這三天中,錢倉一與羅伯特一直在調查生命之展的消息,可惜一無所獲。


    無奈之下,隻好幫助皮爾斯解決手中的案件。


    皮爾斯接到報案,東信標城西邊的一處工廠總是會傳出奇怪的哭喊聲,希望警察能夠幫忙調查。


    剛開始的時候,這件事當然不會被受理,不過再發現了一名孩童的屍體之後,事情開始變得不一樣起來。


    按理來說,這種命案必定會被重點對待。


    唯一的問題是這裏是東信標城,許多來到東信標城的貨船上都有許多懷抱著夢想的家庭。


    這些家庭可能花費了所有的積蓄才能來到這片全新的大陸。


    他們到達東信標城之後基本上都會待在外城的西側,這裏是法律不太管的地方。


    經過兩天的調查,錢倉一確定了這家名為“富裕”的工廠大量使用非法童工,於是今天準備逮捕行動。


    等到桑德進入工廠之後,默爾曼一聲令下,十幾名警察衝入富裕工廠內。


    “蹲下,全都蹲下!”亞瑟雙手持槍,目光從工廠內掃過。


    跟在他身後的警察也做著同樣的事情。


    這時候,剛走入工廠內不久的桑德正在巡視工人的工作情況。


    “你們這是幹什麽!”桑德並不懼怕亞瑟手中的槍。


    “蹲下!”默爾曼從亞瑟身後走出,將手中的槍抵在桑德的額頭正中。


    桑德頓時變得唿吸急促,雙腿也不由自主彎曲。


    “全部帶走。”默爾曼喊了一聲,接著轉身離開。


    他很忙。


    ……


    傍晚時分,皮爾斯疲憊地從審問室走出,他右手放在脖子上揉了揉。


    錢倉一與羅伯特正坐在皮爾斯的位置上,兩人正在觀看皮爾斯幫忙弄到的畫展資料。


    皮爾斯迴到自己的桌前,喝了杯水,接著對兩人說道:


    “你們說的沒錯,這些孩童全部是被偷運過來的。”


    “他們價格低廉,是工廠主最喜歡的工人,隻需要負責吃喝就行。”


    “東信標城對這些孩童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他們即使逃出工廠,也沒有地方可以待。”


    皮爾斯說到這裏歎了口氣。


    警局不可能一直留著這些孩童,詢問過後會將這些孩童放在孤兒院當中,等待著好心人士的收養。


    錢倉一將手中的資料放下,他抬頭看著皮爾斯,輕聲說道:


    “這些孩童隻是偷運過來的一部分。”


    “你讓默爾曼著重審問工廠主桑德,或許能夠順藤摸瓜發現一些新的線索。”


    “對了,你有關於生命之展的線索嗎?”


    皮爾斯聽到錢倉一的話眉頭緊皺,搖頭答道:


    “沒有,畫展一般都需要宣傳,比較隆重,可是我從沒有聽過。”


    “也許生命之展完全不同,或許它是會員製?畢竟內容如此奇特。”


    皮爾斯說到這裏的時候,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飛鳥號大副渾身上下被火焰包圍的慘狀。


    特別是大副身上傳來的肉香味,讓皮爾斯這幾天對肉敬而遠之。


    皮爾沒等錢倉一迴答,壓低聲音說道:


    “我怎麽敢和默爾曼局長這麽說……”


    “實話實說,整個警局也隻有馬歇爾先生你有這樣的膽量。”


    這時候,一名警察走了過來,對錢倉一說道:


    “外麵有一個叫尼古拉斯的小孩找你。”


    錢倉一點頭,向警局外走去。


    尼古拉斯正站在警局前方街道的路邊,他看見錢倉一之後,臉上露出開心的表情。


    “有什麽發現嗎?”錢倉一開口。


    尼古拉斯點頭,抬頭看著錢倉一的眼睛說道:


    “生命之展還沒有任何消息,不過我有一個新的發現。”


    “我的小夥伴告訴我,他們曾經在內城入口見過一幅詭異的畫。”


    “畫上是一個漆黑的山洞,當時拿畫的人曾經將畫掀起過一角。”


    “我想這說不定是馬歇爾先生你想要的線索。”


    錢倉一聽完若有所思,接著問道:


    “拿畫的人叫什麽名字?長什麽樣子?”


    “他叫桑德.斯科特。”尼古拉斯說出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桑德……現在正在警局。


    “帶我去找你的小夥伴。”錢倉一想要了解得更仔細。


    ……


    審訊室中,錢倉一與羅伯特坐在一排,桑德坐在桌子對麵。


    目前桑德的律師依然還在交涉當中,根據皮爾斯所說的進展,明天之前,桑德將會被保釋出去。


    錢倉一上下打量了一眼桑德。


    從各方麵看,桑德身上都是標準的上流社會裝扮。


    區別在於桑德並非貴族,而是新晉貴族,也可以理解為暴發戶。


    金錢在東信標城是非常重要的衡量標準,對身份並不太看重。


    錢倉一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身前,說道:


    “桑德.斯科特。”


    “我過來並不是為了詢問你關於非法童工的事情。”


    “我想問你另外一件事,你聽說過生命之展麽?”


    錢倉一問話的同時眼睛緊緊盯著桑德的臉,不打算遺漏任何細節。


    桑德聽到錢倉一的話之後,淺藍色的眸子中出現了一絲驚慌,不過馬上恢複正常。


    這根本無法作為追問的線索。


    桑德麵色平靜,微微搖頭,答道:


    “警察先生,我沒有聽過什麽生命之展。”


    “雖然我現在被你們關在這裏,但是並不代表和我無關的事情我也要迴答你們。”


    錢倉一右手輕輕敲了下桌麵,心中已經有了些想法,他悄聲說道:


    “我有一幅名為‘窒息荒野’的作品,畫裏麵那種詭異的風格我非常喜歡,想要與這名畫家交流一番。”


    “畫的後方寫有生命之展,我想,這或許就是天才畫家塞繆爾的獨特展覽,可惜我卻沒法參加。”


    “桑德,如果你能讓我參加生命之展,我能夠讓你提前出去。”


    “前提是你不再雇傭非法童工。”


    錢倉一拋出誘餌。


    塞繆爾不可能將手稿一事告訴桑德,同樣,桑德也不可能認識錢倉一。


    藍色珍珠號的事件已經說明了許多事情。


    邪教徒並非與世隔絕,而是以正常人的身份隱藏在人類社會當中。


    他們會與正常人打交道,同時趁機發展同類,並且會利用自己掌握的獨特力量來牟取更多利益。


    塞繆爾與桑德便是這樣一種關係。


    知道,但是不清楚。


    桑德聽到錢倉一的話之後,眼神閃爍。


    剛才,錢倉一透露出了幾個重要的信息。


    畫家的名字塞繆爾,展會的名字生命之展,作品的名字窒息荒野。


    再加上畫的風格詭異。


    這幾點加起來,已經足夠拚湊出一個愛畫人的形象。


    桑德看著錢倉一,眼神警惕,他答道:


    “我似乎聽過塞繆爾這個名字,不過暫時想不起來。”


    “這裏空氣不太好,如果我出去走走,讓腦袋清醒一點,說不定能夠想起來這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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