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化及當先大步踏入殿內,他的身後便是司馬德戡等一班驍果軍將士,走過了已經被隔離控製住的亂軍,他們直接的來到了蕭皇後的近前,然後,被石青衣擋住。


    宇文化及的臉上露出不快,然而卻並未發作,他仔細的打量了眼前的這個宮裝女子一眼,隨後出聲道:“你,就是士及派來保護皇後的人?”就仿佛一個真正的門客所做的那樣,石青衣冰冷的臉上慢慢顯露出了一絲謙卑與恭敬:“正是,在下幸不辱命,已經在此等候閥主多時了。”雖然實際上,兩個人是見過麵,交過手的,然而那次石青衣刻意的隱藏麵貌,時間又過去了數年,宇文化及當然也不會記得當年從他手中搶走傅君婥的神秘來客。宇文化及隻是仔細的注視著石青衣的麵上神情,隨即不悅的哼了一聲:“如今正處於我宇文門閥命運的關鍵時刻,士及卻如此的怠慢,一點也不將家族的興亡放在心上,反倒是派人出來保護皇後,可真不愧是陛下的好女婿!”


    “以家主的雄才大略,家族的事業自然是不需要三老爺擔心的,反而是此間皇室危難,三爺既然已經身為駙馬,那自然也就不能袖手旁觀,即便無法挽救出陛下,那麽能夠救下皇後,以及一些皇室親眷,也是好的。”石青衣的語氣不卑不亢,卻是軟中帶刺。話語之中暗指宇文化及的不忠,蓄意謀反。


    宇文化及聞言一聲冷哼,卻沒有發作,無論宇文士及做了什麽,從他並沒有阻撓自己兵變的大計的這一點來看,他宇文化及都要顧慮這個弟弟的感受。因此,宇文化及對於石青衣的無禮雖然惱怒,但還克製著沒有發作。而是轉而轉移了話題:“三弟有心,我這個做哥哥的自然也是心中欣慰的。不過此時既然我與諸位將軍已到,娘娘的安危自然還是交與我等為好。想必陛下那裏,也想念娘娘想念的緊了!”這句話,宇文化及卻是對蕭皇後說的。石青衣聞言立刻的側身讓開,將護在身後的蕭皇後讓了出來,宇文化及的話,不是她一個客串的保鏢可以迴答的。


    “既然如此,那就有勞各位將軍了。”麵對宇文化及以及在他的身後目光兇狠的一群將領,蕭皇後有些臉色蒼白的說道。隨後在石青衣的攙扶下,從包圍圈裏麵走了出來,石青衣與韋公公自然緊隨其後,同時對於宇文化及戒備萬分,宇文化及倒是沒有暗中下手。事實上隻是一個蕭皇後,也不值得他這麽做,就這樣,蕭皇後被一大群的將領所簇擁著,一直來到了前殿。見到了已經被囚禁了的大隋皇帝陛下,楊廣。


    看見了皇帝,蕭皇後頓時放聲痛哭,反而是楊廣,雖然頹廢,此時卻還鎮定,可見即便是在後世臭名昭著。楊廣終究並非庸人,而石青衣卻與韋公公一道侍立在兩人不遠的地方,支起了耳朵,聽起了外間宇文化及與一班驍果軍將領們得激烈爭吵。


    事實上這個時候,關於如何處理皇帝的決定還沒有做出,有說要挾持陛下一同返迴長安的。也有說要立宗室子弟為新帝,推楊廣為太上皇的,反而是堅決的要處死陛下的人,是人數最少的一群,畢竟自秦漢以來。皇權的威嚴深入人心,在座的諸位都不願意給後世留下一個弑君的惡名。


    宇文化及並沒有加入這場爭吵,他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讓諸人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事實上,這位梟雄的心中也正在暗暗的思量。他宇文化及雖然出自宇文世家一脈,出身高貴,然而他如今最所以會有如此的地位,卻全是那位昏君的大力提拔之故,陛下對他有大恩,他若弑君,就是不忠不義,不僅會被諸多官軍割據所厭惡,諸路義軍也會因此而看他不起,因此就這一方麵來講,他宇文化及反而是最不希望陛下死的,然而,當宇文化及看了看正在將領之中,正在爭吵的激烈的司馬得戡的時候,這位梟雄很明智的否決掉了心中的那個念頭。原因無他,這位驍果軍大統領,身負六萬天子最精銳親軍的司馬得戡大人,正是力主要處決陛下的最堅決之人之一。


    “這個家夥,看起來另有打算啊!”宇文化及心道,說到底,雖然官職不同,但同為殿下之臣,弑君之後,司馬得戡也一樣的會被原本屬於同僚的官吏割據勢力所厭惡,然而與他宇文化及不同,司馬得戡隻是一位親軍將領,並不被世人看作是暴君的鷹犬,加上他身為驍果軍大統領,有六萬驍果軍作為籌碼,無論是投靠哪一方義軍割據,都是司馬得戡在義軍之中立足的資本。而在諸路義軍當中,當屬李密的瓦崗軍聲勢為最盛,聯想到司馬得戡最近挑動驍果軍敏感神經的傳言:返迴長安,保護家鄉,以及他的一係列的小動作,宇文化及臉上就是一片冷笑。


    宇文化及清楚的知道,在此次的江都宮變之中,自己隻不過是名義上的領袖,真正推動著這次宮變的,則是對皇帝日益不滿的天子親軍驍果軍,而對於這一支的軍隊的恐怖戰力,宇文化及比誰都知道它的可怕,雖然這些年來,宇文化及花費大力氣將自己的人安插在其中,然而直到今日,他所能夠掌控的驍果軍勢力,也僅僅不到三成而已,不僅是因為司馬得戡等驍果軍實權統帥對他宇文化及心中忌憚,還因為楊廣雖然昏庸,但並不傻,不會放任任何一個重臣在軍隊的影響力無限的擴大。所以,直到眼下,真正能夠控製著這六萬天下最強軍的人,還是出身於驍果軍,以司馬得戡為首的一班將領。


    毫無疑問,司馬得戡雖然是驍果軍的大統領,然而即便是他,也不能完全的掌控驍果軍全軍,所以他才會拋出返迴關中故鄉,與入侵的李淵決戰的謊言,以煽動思鄉情切的驍果軍將士發動變亂。並且,為了以防萬一,為自己脫罪。他還千方百計的拉上了他宇文化及,並且將變亂的首領位置讓了出來……從這幾點來看,司馬得戡也還是有著幾分聰明的,隻是可惜。他太不勇敢,事實上單憑這六萬驍果軍將士的支持,司馬得戡也有著足夠的把握成功發動變亂。然而事到臨頭,他畢竟還是要尋找一位盟友領頭,而這一點,就是造就司馬得戡未來敗亡的伏筆。


    在最後的最後,拿不出應有的魄力,這就是一介匹夫,與亂世梟雄分隔開的最大壁障。


    宇文化及當然是梟雄,所以在經過了短時間的思索之後。他已經做出了決斷,在麵對著司馬得戡的臉上,便已經掛上了親切無比的虛偽笑臉:今時今日,就不妨在讓他得意忘形一些吧!


    “諸位如果此時還沒有商量出一個結果的話,那麽不妨先聽我宇文化及一言。如何?”即便僅僅是名義上的領導者,宇文化及的聲音還是不容忽略,於是在片刻之後,眾將領的聲音停止了下來。“陛下是殺是留,我們先放在一邊不管,然而我所要說的是,此時的我們既然發動了兵變。那麽是繼續的侍奉陛下為主,還是另立新帝,推陛下為太上皇呢?畢竟陛下這些年來漸漸昏庸暴虐,早已無昔日英明神武的氣象,隻有另立新君,才是大隋朝扭轉乾坤。實現中興的唯一出路!”宇文化及說道:“在這裏,我推薦由秦王楊浩登基為帝,秦王一向仁義孝悌,諸位推舉秦王為帝,想必以秦王的為人。是不會忘記諸位今日的功勞的……”


    宇文化及侃侃而談,明麵上是說著與楊廣的生死毫不相幹的問題,然而實際上,卻是已經開始為了設計司馬得戡,而將楊廣送入了死路,之所以這些軍中將領不敢殺害楊廣,就是因為他的身份是皇帝,是天子。而如果當他退位成了太上皇的話,那麽他也就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太上皇罷了,一個太上皇死了的話,那又算的了什麽呢?


    司馬得戡聽聞宇文化及的話,知道這是宇文化及有意的將與自己親近的秦王推上皇位,然而他也同樣的聽出了,宇文化及的提議對自己的好處,因此當即他也投桃報李,對於宇文化及的提議大加附議。而在驍果軍中的一大群將領的心中,卻也是同樣的因為這個提議而心動。當今的天子楊廣一向冷酷,背叛過他的人從來都沒有好下場過,由他來繼續當皇帝,在場的諸位將領又有哪個能夠安心睡的了覺,但是如果他不再是皇帝,而僅僅是一名太上皇的話,那麽諸位將領的問題就再也不會是問題了,更何況另立新君,還有諸多的好處,也由不得這些將領的心神動搖,於是,除了在新君的人選上有所異議之外,很快的,宇文化及的提議便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同意。


    於是,雖然還沒有經過正式的程序,秦王楊浩,卻已經被在座的諸人一致確定為天子。既然秦王已經確立為天子,那麽當今的太上皇陛下,又將如何處置呢?不出宇文化及的意料,在緊隨其後,當司馬得戡再次極力的鼓動擊殺楊廣的時候,繼續反對的人已經寥寥無幾,於是宇文化及和司馬得戡各帶幾名心腹進入內室,宣告了對於楊廣的最終處理決定。


    雖然死到臨頭,身為一代君王,楊廣還是非常的鎮定,他自付雖然負了天下,但是卻從沒有負過這些自己一直所信任的將領,然而叛軍心意已定,楊廣又能說得了什麽呢?“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怎能刀劍加身,取毒酒來!”當司馬得戡的心腹馬文舉拔出佩刀接近楊廣的時候,這位帝王如此說道。


    蕭皇後頓時放聲大哭,跪伏在了楊廣的背上:“諸位卿家,難道即便陛下退位,也不能留下一條性命嗎?”她又看向了宇文化及:“宇文卿家,陛下對你不薄,難道此時你也要袖手旁觀嗎?”


    楊廣坐困於揚州醉生夢死,蕭皇後卻不想坐以待斃,因此她才會與宇文世家的家主宇文化及結成同盟,希望能夠借助著這位梟雄的手來挽救自己的性命,即便她也知道這是與虎謀皮,會斷送大隋朝最後的基業也顧不得了,隻要能夠保全他們夫妻二人、以及一群兒女的性命便已足夠!作為一個女人,妻子與母親,蕭皇後其實並沒有太多的要求,然而直到此時此刻,她才深深的明白,與虎謀皮的最終結果,是多麽的慘重。


    對於蕭皇後的懇求,宇文化及做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將士忿怨,不殺陛下不足以平定軍心。”便退開一旁,不在理會。身為司馬得戡的部將,馬文舉倒是毫不顧忌,舉刀便要上前,然而石青衣卻擋在了他的前麵。拔劍出鞘,目光冰冷的與其對峙。


    石青衣此時是宇文士及的人,司馬得戡顧忌宇文化及,於是便問道,“宇文兄這又是何意。”宇文化及的臉上微微一笑,但卻並未迴答,反而是石青衣,冰冷的聲音自口中傳出:“陛下的生死不是我家主人可以幹預的,但是皇後,三老爺說過一定要保全!”司馬得戡了然,畢竟宇文士及是宇文世家的人,但是同樣的也是陛下的女婿,如今站在了謀逆者與皇族兩方之間,能夠做一些盡量的保全皇族的人的事情,並不奇怪,一個皇後罷了,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人物,司馬得戡於是決定賣宇文士及一個麵子。


    “既然如此,那就請閣下將皇後拖走吧!”司馬得戡一邊對馬文舉示意,一邊說道,然而蕭皇後竟然死死的抱住楊廣,不肯離去,反而是楊廣,溫言撫慰著自己的結發妻子:“生死有命,又何必故作悲傷。”反而是解下了自己的腰帶,交在了皇後的手中:“我是天子,不能刀劍加身,就用這個,將我勒死好了。”蕭皇後聞言,再次的失聲痛哭,而在場的諸人都早已不耐煩,馬文舉目露兇光,惡狠狠的對視著眼前的女子,石青衣的眼睛危險的眯了起來,隨後,她突然轉身,向著皇帝夫婦靠近。


    “皇後既然不願,那麽便由我來好了!”石青衣說道。


    從皇帝與皇後在相會開始,楊廣其實就一直的沒有注意到她,此時聽到了石青衣的聲音,楊廣立刻的抬起了他的頭,看向了麵前的這個宮女,與楊廣對視,石青衣卻沒有一絲的畏懼和退縮:“陛下還是早日安息的好,有的人在下麵,應該已經等了您很久很久了!”石青衣說道。楊廣還是隻是注視著石青衣的臉,許久,他的臉上突然的露出了欣慰的表情,甚至還摻雜著一絲幸福的味道, “也對,的確是有人,已經等待著我,太久太久……”


    於是石青衣肯定,他認出自己了。然後她就用手抓住了楊廣的腰帶,用力的勒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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