滎陽郊外是寂靜的,舉目望去,四野之中一片荒涼,荒廢的田地裏是隨處可見的茂盛的雜草毫無疑問,田地的主人已經不知所蹤了,如果在沒有人清理這片土地的話,要不了多久,這些良田就會紛紛的被大自然所同化,不複存在。一條廣闊的官道貫穿了這片土地,筆直的向遠方延伸著,一眼也望不到邊際,隻是在這條官道上麵,一個行人也沒有,給予人一種分外孤寂的感覺,凜冽的風聲“嗚嗚”的吹著,更加加深了這種感覺,又似乎是在宣告,這片土地原本就應該是這樣孤寂而蒼涼的。


    然而,不是的,就在不久的從前,滎陽的官道也並非如此時的情景這邊孤寂,那是在開皇後期、仁壽及大業初年的時候,運載著糧食、布匹及各種貨物的車隊自各地而來,路經這條道路,在紛紛奔向各地,進行著商業買賣,十分的繁忙,農夫們則辛勤的在自家的土地上麵耕作著,不時的會停下手中的活計歇息片刻,順便與停在道旁暫作歇腳的車隊夥計們說著些話,那個時候的這片土地上,是一幅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的情景。


    可惜,這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戰火一起,那些平和安逸的日子自然也就不在,民眾四散逃離自不必說。何況自滎陽被李密的瓦崗義軍奪取之後,朝廷連發諸路大軍進逼討伐瓦崗軍,雙方在洛陽-興洛倉-滎陽一線之間接連數場大戰,生生的將這片已經逃離大半人口,已經人煙稀少的地區打成了無人區,即便後來李密連連獲勝,一直將戰火推到了洛陽的大門口,但是已經荒無人煙的這些地方,卻也不可能立刻的就恢複到從前的時刻。隻有依稀還能夠分辨的阡陌小徑,證明著這裏有過欣欣向榮的情景。


    石青衣就藏身於這一片田野裏,用齊人高的荒草將她的身形完全的遮掩,她最開始是站在草叢裏,後來就變成了坐著,然後便是現在,隨意的躺在了草叢裏,毫不在意自己的樣子會損失自己的形象,當然了,對於形象這迴事,石青衣原本就不是很在乎。她隻是望著蔚藍的天空之上,朵朵的白雲飄過,嗚咽的風聲噪雜的響個不停,然而聽久了的話卻又感覺耳邊仿佛寂靜無音,仿佛是一個靜止的世界,也唯有著這天上飄過的雲朵,證明著這個世界還在不停的運轉。


    人的聲音打破了風聲的噪雜,石青衣耳朵一動,雙目便危險的眯了起來,一雙眸子裏麵懶散的神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精光的閃現,石青衣自草叢中直立起了身體,向著發出聲響的方向看去。


    此時在官路上的翟嬌,卻已經遭遇到了巨大的危機。


    翟嬌是個粗魯的女孩,對於儒生嘴裏經常蹦出來的那些所謂的“仁義孝悌”之類的東西也是一竅不通,但是這並不妨礙這個女孩想要與自己的父親一起,共同的麵對危難,隻是在自己的父親的強勢之下,女孩不得不屈服,她聽從了父親的話,跟隨著父親的親信王儒信,管家屠叔方以及二十幾名對龍頭府忠心耿耿的手下悄悄的從滎陽城中遛了出來,沿著官道向東北而去,打算投奔在河北威勢正盛的竇建德部,然而,就在他們想要在一處官道旁的小樹林休憩一下的時候,變故突生。隻聽一聲箭鳴的聲音,正在整個隊伍的前方為大家警戒的人被突如其來的一箭射中咽喉,立時斃命,隨即,一個男子的聲音自林中傳了出來:“大小姐好不容易才迴到滎陽,如今如此慌慌張張,又是要向哪裏去。”隨著話語的落下,樹林中霎時閃出了幾十條人影,為首的一人做青衣文士打扮,正一臉笑意的看著被他們所阻的翟嬌一行,對於這個人,大龍頭府的眾人可以說是非常的熟悉。


    “祖君彥!”王儒信一把攔住了一臉怒色,想要衝上去的翟嬌,沉聲說道:“不知祖軍師帶人此次前來擋住道路,又有何意,在下奉大龍頭之命護送大小姐離開滎陽,如果祖軍師還是瓦崗軍的一員的話,就請不要阻攔。”祖君彥聞言神色不變,但卻微微的搖了搖頭:“王兄明知故問,還是不要在為難於在下了,在下奉密公之命,無比要將大小姐帶迴滎陽,還請王兄方便,不要讓我等為難。”王儒信聞言,臉上卻是顯出怒色,恨聲說道:“李密,忘恩負義的小人,當年若不是大龍頭好心收留,焉有他今日的地位,不知恩圖報便也罷了,居然還搶奪大龍頭的基業,他一定不得好死。”祖君彥未及答話,自他的身後便傳來一聲冷哼,一個青年大步流星的自祖軍彥的身後走出:“軍師何必和他們廢話,將他們都殺了,也好過在這裏編排父親的壞話。”


    青年身材挺拔,體格健壯,麵容也極具男子氣概,隻是臉上的表情高傲至極,一副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的樣子,微微眯起的三角眼又仿佛兇惡的毒蛇在注視著獵物一般,不自覺的讓人不寒而栗。


    “李天凡,連你也來了。”王儒信的牙咬的咯嘣響:“看來李密是真的想把我們一網打盡,一個不留了,哼!也好,就讓我們拚個魚死網破,列陣!”王儒信一聲大喝,大龍頭府中的眾人立即布成擅於突進的鋒矢陣型,王儒信站在最前充當楔子,其他人依次排開組成側翼,屠叔方則保護著翟嬌站在了陣型的最中間……祖君彥並沒有在這個時候下令攻擊,反而是繼續的向王儒信說著話:“王兄忠義,小弟也是萬分敬仰的,隻是翟讓終非明主,這天下間雖然豪傑並起,然而能成大事者唯有密公一人,軍彥來時,密公早已有言,如王兄能夠歸降,密公必將王兄視作心腹,王兄何不棄暗投明,歸順於密公。待到密公一統天下之時,王兄定然也會以從龍之臣之名流於後世,如此美事,不正是我等文人士子畢生所求之心願。王兄難道還要依然拒絕嗎?”


    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加上從龍之臣的誘惑,文人的最大美夢,不正是這一點麽?祖軍彥的這一番話可謂是誘惑力十足,然而,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祖君彥等到的隻有王儒信冷冷的三個字:“不必了。”他說:“固然,大龍頭並不是可以當皇帝的料,但儒信又怎麽能夠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險大龍頭於危險的境地,更何況大龍頭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若是為了一己之性命而背叛,豈非不忠不義之人。所以,祖兄小心了。”話畢,王儒信就開始以自己為鋒矢矢尖。指揮著大龍頭府中的眾人發起了對祖軍彥的人馬的衝鋒。


    自己的提議被拒絕,祖君彥在歎了一口氣之後向著身後將手一揮,立刻,原本立於祖君彥身後的李密的手下也隨即結成了一個用於防禦的半月型陣型,祖君彥隨即退入陣中,等待著兩隊人馬的相互碰撞。


    雖然人數比對方少的太多,但是王儒信卻依然毫不猶豫的向前突進,鋒矢陣型本就是衝鋒的陣勢,隻要能夠衝破對方的陣勢,屠叔方便可以護送著大小姐安然離開,至於王儒信自己的生死,他早已置之度外。雙方隨即兇狠的廝殺在了一起。雖然祖君彥的手下也都是身手不錯的好手,所布的半月陣型也是防禦鋒矢陣的最好方法,卻依然被王儒信自陣型中心節節突破,眼看完全穿透陣型也隻是時間的問題。然而,無論是祖君彥還是李天凡卻都沒有露出意外的樣子,他們也完全的沒有出手,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已經可以看到對麵的道路了,王儒信正準備一鼓作氣突出的時候,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利刃破空之聲,王儒信察覺不妙急忙閃避,卻因為前麵的敵人牽製的緣故,躲閃不及,被一刀抽中左臂,鋒矢陣型中也同時傳出幾聲驚唿。卻是一直在陣型之中充當後衛的幾人突然發難。在這個關鍵時刻將手中的兵器揮向了昔日的同伴,毫無防範之下,不但瞬間便死傷多人,更重要的是鋒矢陣型立刻大亂,瞬間便被四麵包圍的敵人分裂成為幾個小圈子團團圍住,在優勢的祖君彥的人手的圍攻之下,這些小圈子迅速的便被推平,隻是短短的一個瞬間,能夠在場中繼續拚殺的人,就隻剩下了王儒信,屠叔方以及圍在他們身邊的寥寥數人而已。


    翟嬌此時也已經揮舞起了一根沉重的鐵棒加入了戰鬥,翟嬌的武藝平平,但天生神力,在此時的混戰中反而能夠發揮出更大的作用,一根鐵棒被她揮舞的唿唿作響,但凡有擋在她前麵的敵人就是狠狠的一棍砸下去,挨著即死碰著即傷,祖軍彥所帶來的人竟然沒有一人能夠擋得住她,屠叔方則緊跟在翟嬌的身後,密切的關注著翟嬌的安全,就在方才內亂的時刻,有兩名叛徒想要趁亂劫持翟嬌,卻被時刻警惕著四周的屠叔方發覺,隨即兩人連一招都沒有擋下,便雙雙死於屠叔方的一雙肉掌之下,翟嬌的安全有其保護,自然無慮。因此她隻顧著拚命向前,在無人可以擋住她的情況之下,居然被她硬生生的打出了一條通道,眼看著就要殺出重重圍困。


    李天凡早已按耐不住衝了上去,卻被因為受傷而退到隊伍末尾的王儒信死死纏住,此時的王儒信手握一柄精鋼鐵扇,正在與李天凡死命的搏殺著,方才衝陣時所用的長刀則已經被他隨意的丟棄。王儒信本來並不擅長用刀,之所以會使用也隻是因為刀這種兵器更適合於衝鋒陷陣,但是單打獨鬥,王儒信還是擅長於使用鋼扇對敵,尤其是在麵對李天凡的時候。


    王儒信自知自己絕對不是他的對手,因此,王儒信隻攻不守,拚著以傷換傷也要給李天凡製造麻煩。俗話說的好,一個人下定了拚命的決心,一萬個人也得繞著走,李天凡武功雖高,卻依然被王儒信死死的纏住,無法越過他去追趕翟嬌,更何況,鋼扇一類兵器又是與尋常的刀劍一類有所差異的奇門兵刃。李天凡一時間也無法摸清王儒信的武功路數,因此也無法以力破巧從而脫身。


    祖君彥依然沒有出手,繼續的保持著觀望的樣子,不過看到翟嬌即將殺出重重圍困,這位李密的心腹智囊的眼中也不禁閃過了幾絲的焦爐,然而他的麵色卻依然保持著平靜,而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祖君彥的身旁,一名身著華麗的幹瘦老者出現在了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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