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濱將藥盒捧至皇後眼前,皇後開盒子一看,比之早前送來的,形狀更為齊整,看來是更加用心摶製而成的東西,不禁心裏有些愧疚:


    當日她這樣斥責琴袖,是否太過了一些呢?


    琴袖如此聰穎之女,不甘淪落藩王妾室之身,想要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是很自然的。皇後年輕時也曾有過鵬程之誌,她也曾問過父親:為什麽女孩子不能上學堂?為什麽女孩子不能立自己的事業?


    父親也每每斥責她不懂得安分守己。


    這麽多年過去了,當初那個憤世嫉俗的文蘋華已經遠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隱在鳳冠之下那張僵笑的臉。坐穩皇後之位就是她的事業,青史之間留下恪守女德的賢後之名就是她的誌向了。


    自以為超然,卻不知惠沾他人,忘記了當初自己是怎樣走來的,於是歎氣說:“你們給蕭琴袖這個孩子送些謝禮過去,得空兒時……我再見見她……”


    正說話間,皇後就覺得肚子裏一陣脹,不一會兒絞痛起來,以為要生產,嚇得背都弓了,忙捂著肚子道:“快……我怎麽肚子疼得緊?”


    這下把眾人都給嚇住了,急忙要找太醫,哪裏曉得皇後疼過一陣之後,隻覺得好些,微微有些刺痛便罷了,想是即將臨盆,總有少許陣痛,加之前兩天吃得不節1,所以這會子肚子有些難受,叫人攙著去更衣,方便過後肚子就好了一些。


    於是告訴下人都是虛驚一場,要了一碗奶子粥就想溫胃。


    魯尚宮知道了,忙吩咐人道:“快別將這粥呈上去,奶子吃了少消化,還是一碗白粥就是了,雖是寡淡些,倒也不必弄得肚子疼了。”


    剛吩咐完,方才來叫的太醫來了。這日成太醫並不當班,所以將太醫院裏身份高的李太醫叫來了,人才來就說皇後娘娘已沒事了。


    李太醫一臉放心不下,還是過來看了看,皇後因躺在榻上休息,所以肚子好些,便道:“沒什麽,不必把脈了。”


    李太醫問了幾句話,就道:“娘娘怕是近來飲食吃的不節,弄得肚子疼了。”


    魯尚宮道:“可不是,娘娘老是餓,所以白天夜裏總是添膳,吃兩口又不吃了,就嚼酸的東西還可多吃些。”


    李太醫道:“娘娘飲食自然是好的,就是這些天兒反而冷起來,娘娘一旦不慎吃了什麽生冷之物,肚子疼也是常有的。隻要好好地吃些溫和的東西,調養好心氣,便是一定能順產的。”


    皇後點頭道:“這話吉利,賞。”


    魯尚宮傳話:“賞!”


    於是賞了內造紫色鶴紋紙箋兩幅、尺頭數端,李太醫叩謝不提。午後,皇後又覺得肚子一陣不適,母親文張氏便道:“或許是產前多慮了。”


    皇後道:“保胎丸再給我吃一枚。”


    魯尚宮忙勸:“娘娘近來用藥太頻,焉知不是日食丸藥過多所致?”


    皇後搖頭道:“我幾日用下來覺得氣喘之症好了許多,今日也許是肚子疼了,心突突直往上跳,太陽穴上也抽痛起來,又喘起來了。”


    魯尚宮看著娘娘鳳體欠安也很擔憂,想來數日吃那丸藥倒都無事,便趕緊叫人再取一枚過來,皇後趕緊就水吃了,長籲了一口氣歪在榻上,隻覺得好些。


    正當眾人都鬆口氣的時候,忽然皇後覺得胃裏一陣惡心湧上來,宮人看她隻要吐,趕緊要把漱瓶拿來,還沒等取來,皇後已經忍不住把中午吃的吐在地上。


    眾人頓時慌了神,魯尚宮看他們嚇得麵無血色獨獨鎮定自若喊道:“快去宮外把成太醫找來!”


    凝香忙慌慌張張領命出去了,皇後卻捂著肚子疼起來,汗流浹背。文張氏一看裙底下,尖叫道:“羊水破了!”


    承乾宮上下得知此事,一片驚慌失措,秋澈道:“不好!娘娘生產要到交泰殿去,得預備軟轎送娘娘過去。”


    春濱一聽罵道:“你腦子漿糊啦!現在這個樣子還怎麽能挪得到交泰殿去!快先請內醫過來瞧瞧,比傳太醫快啊!”


    秋澈一聽急道:“是了,去請裴內醫。”


    才眨眼功夫,裴內醫到了,一進殿內,因為事出緊急,眾人不放簾子,隻叫他看。裴內醫側著身用餘光瞟了一眼,看見鳳榻之上皇後整張臉已經煞白,也不禁嚇了嚇:“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這時候宮裏沒有熟練的女醫,隻有剛從地方上挑上來的兩個女醫急忙趕來,一個姓周、一個姓顧。這時簾子才放下,女醫進了簾子觀看,文張氏急得陀螺一樣地轉,問道:“怎麽樣了,怎麽樣了?”


    周女醫褪下皇後的褻袴2一看,不禁叫起來朝外頭喊:“裴內醫,真是怪了,娘娘羊水已經破了,可是看樣子卻未見紅。”


    裴內醫道:“這也原有的,羊水破了就要生了。現下移駕至交泰殿已是來不及了,快在這裏預備產室,給娘娘接生!”


    裴內醫說話之前,魯尚宮早已叫人開始預備了。可是周女醫剛叫預備接生之物,皇後忽然“哎呀”、“哎呀”得叫起來,周女醫忙問:“娘娘可有什麽不適?”


    皇後捂著胃隻道:“胃中極痛。”


    魯尚宮一聽,覺得不對,周女醫也納罕:娘娘小腹疼痛是可以說的,怎麽說胃疼呢?於是便問:“裴內醫,生產可會引致上腹疼呢?”


    裴內醫方要迴答,這時候顧女醫方在查看娘娘身體,剛檢查至下半身,不禁嚇得差點昏過去:“裴內醫!娘娘羊水不流了,門戶已閉,如何是好!”


    裴內醫一聽,不禁“啊?”了一聲,一拍手說:“這下……”剛想說“糟了”,忽然心裏一想:這麽不吉利的話,怎麽能在娘娘宮裏說?於是閉嘴不說,隻道:“你們快將娘娘送去產室!”


    這時候產室已經火速布置好了,文張氏與宮人扶著皇後,將皇後置於軟塌之上,合力將她抬到了產室。裴內醫剛要進去,成太醫來了。


    裴內醫遠遠看見成太醫,趕緊起手拜了拜。成太醫看都不看就直接進了產室。


    產室內,皇後在四麵紗幕中生產,裏頭是兩個女醫和親近的宮人,成太醫剛想診脈,皇後忽然大叫道:“成太醫!啊……”底下還有吩咐,可是因為疼得眼淚像是瀑布一樣流下來,根本吩咐不了。


    成太醫急忙上前把脈,這一探下去嚇了一跳:脈象著實不對,於是忙問:“娘娘產前可吃過什麽?”


    一旁春濱急道:“娘娘吃了您看過的那個保胎丸,別的也就是用些粥飯,什麽都沒吃。”


    成太醫道:“這也不對啊,怎麽這……”


    話還沒說完,皇後已經叫起來:“腹疼!”


    成太醫大驚失色,急忙搭脈,又請入了簾幕看了看皇後氣色,叫道:“娘娘腹中胎兒,恐怕保不住了!”


    皇後一聽,胸口極痛之下,大哭昏倒,不省人事。顧女醫一看,羊水又流了出來,這時斷時續,更嚇得七魂去了六魄,成太醫大叫道:“快取我的藥箱來!”


    於是眾人忙把藥箱取給他,成太醫將裏頭一味藥拈了一些,往皇後鼻孔裏吹了口氣,皇後咳嗽了兩聲,稍稍有了些神智。這時候成太醫又在皇後身上急忙施針,一陣急救之下,皇後漸漸恢複了氣色。


    其時,今上問詢急忙趕來,進宮就大唿:“皇後何在!”


    眾人將今上引至產室,成太醫聽聞今上來了,哭著從裏麵出了來,拜了拜皇上道:“娘娘不知何故,腹中胎兒已失了動靜,臣以為,娘娘可能……娘娘可能……”


    “哎呀!你快說呀!”今上急痛叫罵,“再不說先割了你舌頭!”


    成太醫哭拜道:“皇上,娘娘腹中胎兒可能已經夭亡了。”


    “什麽!”今上一聽此言如同五雷轟頂,頓時淚若湧泉,痛不欲生,“皇後!皇後!是朕何以失德,遭此天譴啊!”


    哀痛欲絕之下,踉踉蹌蹌進去看她,皇後雖哭,仍在被眾人勸說努力生產,若是死胎不能產下,在腹中更為事大。今上忙道:“你說皇後腹中胎兒已死,可能確認?”


    成太醫哭道:“以臣……行醫數十年所見,確實已夭亡了……今上待娘娘分娩以後,自可知道。”


    “前些日子你還說皇後一切無恙!你如今竟敢用此言誆騙於朕,朕不殺了你,如何對得起皇後?”今上怒目圓瞪,就要喊人來抓。


    “皇上!”皇後一聽邊哭邊叫,“並非……成太醫……之過!妾……今日……”


    剛想說,又是一陣痛,把她話生生打斷了。


    今上隻覺得天欲絕之,奔至皇後榻前,哭著握住皇後的手道:“皇後!是朕之過!”


    皇後咬牙忍痛哭道:“皇上,是妾亂吃了東西……”


    今上聽聞,隻恨起來,對周圍宮人罵道:“你們是怎麽照顧皇後的!朕恨不得一發把你們都殺了,你們才能知道!”


    宮人們一聽,嚇得連連跪地求饒,皇後搖頭道:“他們侍奉勤謹,又有何辜,若……若賊人作釁,我兒……豈可身免?”


    這話提醒了今上:好端端的,怎麽突然胎死腹中?難道說,有人故意謀害龍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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