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渝一進趙長卿的屋子便笑了,“好香的屋子,原來卿妹妹喜歡薔薇花。”非但外頭廊外種了許多,屋子裏小盆的盆栽仍是薔薇。趙長卿的屋子與尋常閨秀的屋子不一樣,她從不剪了花枝供在花瓶中,而是零落有致的擺著鮮活的盆栽花株,整個房間裏不必熏香,已有花香馥鬱。

    趙長卿笑,“這花容易養活,不必怎麽打理,又能開很長時間。冬天我都是養水仙,也很香。”請楚渝坐,又吩咐永福去倒茶。

    趙長寧說,“那水仙開始看著像大蒜頭似的,慢慢的竟然會開花。我把大蒜泡在水裏,也會發出蒜苗來,用蒜苗炒雞蛋,很好吃的。楚大哥,你吃過沒?”

    楚渝笑,“好吃是好吃,就是吃完嘴巴超級臭,得好好的把牙刷一遍才行。”

    趙長寧對此話頗有知音之感,“是啊,用青鹽擦過後,還要用牙粉刷一迴,姐姐還要我含著茶葉片。”簡直太討厭了有沒有。

    蘇白笑,“蒜啊蔥的就是這樣,吃的時候好吃,吃完後氣味不大好。”

    “總比臭豆腐強吧。”趙長寧道,“我覺著男子漢大丈夫,要不拘小節。”

    趙長卿見柳兒送了點心來,讓柳兒放在小客廳的桌子上,對趙長寧道,“不拘小節跟邋遢是兩迴事。”

    趙長寧道,“梨果上次半個月都沒洗澡呢。”

    “是啊,要不梨花兒姐怎麽把他屁股都打腫了呢。”梨果這孩子,比趙長寧還大一歲,做什麽都慢吞吞,還特不愛洗頭洗澡換衣服,若沒人理,他能餿了。小梨花兒常為此教導他,就是教導的手段不大溫柔罷了。梨果還因此跟他姐談判,談判內容如下,“要不,你打我一頓,別逼我洗澡了。”

    小梨花兒不客氣的擼袖子揍梨果一頓,接著把他按浴桶裏一通刷洗。後來梨果覺著挨了揍也不能避免不洗澡,實在有些不合算,隻得乖乖的打理好個人衛生。隻是偶爾有時忘了,不小心餿掉什麽的,叫小梨花兒碰著,必然要揍他的。

    趙長卿拍一下趙長寧去拿糕的手,道,“先去洗手。剛剛你們又是槍又是棒的,也不嫌髒。”

    “真囉嗦。”趙長寧嘟囔一句,拉著蘇白跑出去洗手了。

    永福端來茶水,趙長卿喚楚渝,“楚哥哥,過來喝茶吃點心。”

    楚渝正在翻看趙長卿的小書架,上麵的書都是趙長卿自己抄好裝訂成冊的,楚渝問,“怎麽不買書?”

    趙長卿笑,“真是傻話

    ,整個邊城也沒幾家書鋪,隨便買幾本書就要一二兩銀子的,這還是尋常的書。若是大部頭,更貴。其實,我外祖父家有許多藏書,我就常借了來抄一遍。這樣省銀子,也能加深記憶,還能練了字,一舉三得。”

    趙長卿過去取出一本《三字經》,“這是我抄的第一本書,你看當時的字。”又拿出一頁新抄的《陸羽茶經》,指著上麵的字道,“長進很大吧。”

    楚渝也得承認,“現在的字很有些模樣了。”

    趙長卿道,“我不是很有天分的人,有時看著別人這樣好那樣好的,心裏也會覺著泄氣。不過,每每翻看這些抄過的書,還是會覺著,隻要咬牙堅持下去,總是有進步的。”

    趙長卿從師蘇先生的第一天,蘇先生就在刻意培養她的條理性,到現在,趙長卿還能翻出剛剛學畫時描的工筆,與那些抄的書一樣,攢得多了,她便一頁頁的裝訂成畫冊。從書架上取出來給楚渝看,“去年學畫的是花木,這幾張是桃花,呐,薔薇,還有茉莉,茉莉是蘇先生屋裏養的花。這是水仙,冬天有些冷,顏料不好化開,就沒畫幾頁。今年學的是魚,我外頭小魚缸裏養的金魚就是剛買迴來的,先生說要多觀察才能畫好。”趙長卿細細的同楚渝說著,她琴棋平平,畫畫上倒是不錯。雖然趙長卿一直覺著是上輩子描花樣子的緣故,不過,連蘇先生都說她畫畫上很有靈性,想來也是真的。上輩子,她繡的花比尋常繡娘繡的都好。

    楚渝道,“你才幾歲,現在畫的很不錯了。”

    趙長卿笑,“以後能畫的更好。”

    楚渝道,“等你把魚畫好了,正好給我繡個雙魚荷包。”

    趙長卿笑,“這才幾月,就把你的生辰禮訂下了?我四月份生辰,你送我什麽?”

    “真是丈二燈台,照得到別人,照不見自己。你想要什麽?”

    “除了楚哥哥,哪有人會主動要什麽啊?我是女孩子,要矜持些,楚哥哥送什麽,我就要什麽唄。”趙長卿笑,“楚哥哥不是常自稱上知五千年,下知五百載的人,難道還送不出一樣合適的生辰禮?”

    楚渝彈她額角一記,“包管是你喜歡的了不得的東西。”

    “我根本沒什麽喜歡的了不得的東西。”

    “等你見了肯定喜歡的了不得。”

    趙長卿終於有些好奇了,問,“是什麽啊?”

    楚渝一笑,故弄玄虛,“不告訴你。”

    趙長卿白楚渝一眼,看他麵色已經很不錯了,方抿抿嘴道,“有件事,我想問你。”

    “什麽事?你父親升官的事麽?”楚渝簡直一猜就中。

    趙長卿早對他這種本領見怪不怪了,老實的點頭,“我爹這幾天雖說高興,也很是忐忑不安。”

    楚渝並未吊趙長卿的胃口,“衛所與我父親手下的邊軍不一樣,邊軍是征募的兵員,各地都有。衛所是當地軍戶抽調組合的衛隊,這裏麵,不論是總旗、百戶、千戶,都是邊城人擔任。所以說,邊軍與衛所軍的山頭是不一樣的。偏偏百戶是正六品,官階不高不低的,既出缺,當然會一層層的往上報。青遠在我父親身邊做事,你與我們都熟的,咱們對你家的家風也知道些。趙大叔是個實在人,做總旗也有些年頭了,當差勤勉,再升一步,也不為過。青遠看到文書時,順嘴提了一句。父親也問了我。你隻管叫趙大叔認真當差就是。”

    趙長卿笑,“總之多謝你們美言了。我爹這人,沒什麽野心,朱百戶出缺的事,我們都是後來才知道的。他根本沒往上活動,竟有餡餅掉頭頂,心裏真是又驚又喜。”她家覺著天大一般的事,於楚渝梁青遠,不過一句話。隻是,她未料到梁青遠會替她家說話就是,畢竟,她跟梁青遠隻是麵熟而已。

    “若真要謝我,不如給我做個香囊正好過些日子戴?”

    趙長卿笑,“那你以後要小心被我訛了。”做個香囊她爹升正六品,那她多送幾個呢?當然,這隻是玩笑。

    楚渝一笑,對趙長卿道,“朱百戶留下的缺是宋千戶的手下,趙大叔之前都在趙千戶這邊,這百戶的缺,如今是落到趙大叔頭上了。不過,還是要往宋千戶那裏打點一二才是,別叫他心裏不自在。”

    趙長卿悄悄對楚渝道,“已經送了一大筆銀子,我家的積蓄去了一半。”前些天請客吃酒,其實也收了不少禮物,折合起來也有幾百兩,算下來並不太虧。

    楚渝笑,“莫這般短淺,趙大叔把百戶的位子坐穩了,這些銀兩不算什麽。”

    “我爹那人我知道,該拿的他拿,不該拿的,他從不會伸手。”趙長卿笑,“我也是現在才知道做官的門門道道,不說我爹,就是我家裏大舅,在知府衙門做個書吏,每年也有些油水。以前大舅在家閑著,我外祖父要麵子,不想大舅做吏員,如今大舅做的順風順水,他為人老實,不會那許多彎彎繞繞,不過,日子也過的比以前寬敞許多。”

    “怪道人們這樣拚了命的奔官場前程,明麵兒上的俸祿有限,好處都在俸祿之外呢。”趙長卿總結道。

    “有好處,自然有壞處。”

    趙長卿抿一抿唇,半晌方道,“做什麽都是一樣,要不也不會有塞翁之說了。做官有利有弊,做民更不自在,若要萬事如意,恐怕天上的神仙都不成的。”

    楚渝不禁一笑,“你一個小丫頭,倒說這樣沒朝氣的話。”

    趙長卿瞟他一眼,“我是少年老成。”

    楚渝把畫冊合上,重新放迴原位,見趙長寧蘇白跑迴來,就與趙長卿一道出去喝茶了。

    楚渝脾氣很不錯,同兩個小家夥說了不少話,待得片刻,楚渝便告辭了。

    晚上,趙長卿同趙勇說了楚渝的話,道,“果然就是咱們猜的,楚將軍還算知道咱家一些。楚哥哥說,衛所是邊城人的地頭兒,邊城軍是外來兵的地盤兒,各不相同。楚將軍跟楚哥哥打聽過爹爹的品性,後來便點了爹爹補這缺。楚哥哥說,隻要咱家把宋千戶打點妥當了,便沒什麽問題。”

    趙勇摸摸趙長卿的頭,笑,“爹是沾我閨女的光啊。”

    “看爹說的,與楚姐姐認識的又不隻是我一個。”趙長卿笑,“爹爹還記不記得,母親剛生了阿寧阿蓉,我和爹爹去平安寺給他們算卦,那天是遇到過楚將軍的。爹爹那時說話不卑不亢,可有氣度了。說不得,楚將軍還記得爹爹呢。”

    “這都多少年的陳事了。”

    “若是兩家沒往來,可能會忘記。咱們兩家本就來往的多,楚將軍不大可能會忘記。再說了,要是爹爹平日裏似隔壁趙大似的,我再跟楚姐姐認識也沒用啊。”趙長卿笑,“總之,這就是爹爹的運道,爹爹天生就有百戶的命!母親天生就能做百戶太太,我就是百戶姑娘。”

    剛升了官,趙勇本就高興,再給趙長卿這樣一奉承,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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