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鈴二月底的詩會果然熱鬧非常。

    哪怕邊城天寒,二月末的天氣也已轉暖,去掉厚重的棉衣,女孩兒們重新顯露出窈窕身量,趙長卿趙蓉都穿上了新做的春衫。

    趙家姐妹又認識了兩位王姑娘,當然,還有元宵節詩會上有過一麵之緣的鄭姑娘鄭妙穎。

    元宵會上,鄭妙穎一舉拔得頭籌,不過,趙長卿看她對於做詩的興趣並不是很大,不過,也會隨大溜做上一兩首詩唱和。好在,閨秀裏有知府千金、有將軍千金、有如王、朱、趙家這樣的書香宦族,大家對於一個七品禦史家的千金興趣也不大。

    倒是趙狀元家族的趙宓姑娘,對趙長卿趙蓉姐妹似有不爽的樣子,好在趙宓出身詩宦家族,縱使不爽也不過冷淡些罷了,倒沒什麽過激反應。這讓趙長卿微微放下心來,若是她所料不錯,應該是元宵節詩會上的事非了。

    鄭妙穎拔得頭籌,的確是詩好,沒人不服氣。朱鈴出身朱家,家裏有親戚在帝都做高官,趙宓不敢不服。倒是趙家姐妹,趙蓉小小年紀,趙長卿純粹是運道好,偏生趙家是軍戶出身,趙勇一總旗而已。這樣人家的姑娘竟強過她去,這讓狀元府出身的趙宓如何服氣。

    這次的詩會,趙蓉與王家姐妹是中心。

    王家姐妹是新近隨父親迴老家侍奉祖父頤養天年,有致仕的王老尚書的餘威,誰人敢不給王家姐妹麵子?趙蓉則完全是憑實力說話,人們對她的年紀稀奇。

    冷眼望趙蓉滿麵天真笑容的應酬八方客,趙長卿放心的在一畔吃點心喝茶,一手撐著欄杆看園中風景。一時,大家品評詩文優劣,這次王家姑娘王瑂拔了頭籌,知府千金位居榜眼,鄭妙穎是探花,至於趙蓉則排到第五位,最遜的是趙長卿,隻得末流。

    聽著一群小女孩兒們嘰嘰喳喳鶯聲燕語的品評名次,趙長卿笑笑,繼續拿了塊點心放到嘴裏。

    趙宓明眸如水,看趙長卿一眼,笑,“我看這名次排得極公,王姐姐詩詞極佳,倒是卿妹妹,又落了第。這次,合該罰你一罰。”

    趙長卿笑著呷口茶,“姐姐要罰我什麽,不如就罰我多吃幾塊點心吧。”

    趙宓笑,“剛剛就看你總是在吃點心看風景,心思都用在這上麵,自然做不出好詩。我聽說妹妹琴棋書畫俱佳,不如就罰妹妹把王姐姐的詩譜入曲內,為我們唱一曲可好?”

    趙長卿搖頭,“不妥不妥。”

    趙宓笑問,“有何不妥?”

    趙長卿道,“琴學過,實在不會唱曲啊。”

    “妹妹不是在謙虛吧?”

    趙長卿笑,“哪裏是謙辭,都是大實話。”

    楚越道,“玩笑是玩笑,唱曲什麽的就算了,我知道卿妹妹的底細,她的確是不會。咱們的詩會原也是閨閣中的玩笑,罰琴就罰的很雅。”

    “是啊。”朱鈴亦笑道,“以後不妨就定下這個規矩來,落第者必要罰一件的,隻是,不論琴棋書畫或是一件事,必要是雅事才行,也不辜負咱們的詩會了。”

    趙宓笑道,“如此,卿妹妹彈一曲就算罰過了。”

    趙長卿點頭應允。

    趙長卿對於琴上沒啥天分,待朱鈴命人取了琴來,趙長卿隻得斷斷續續的彈了一段。其實,她許久沒彈了,本想彈完一曲的,奈何這些閨秀的忍耐力太差,隻聽了一段便連聲叫停。趙長卿隻得停了。

    待大家笑話了一迴,用午飯的時間也到了。

    用過午飯,吃過香茶,詩會也就結束了,大家紛紛告辭。迴家的路上,趙蓉的臉色十分難看,卻也不跟趙長卿說一句話。趙長卿倒是悠然自得。趙蓉迴到家對淩氏道,“狀元府的趙姑娘實在是過分,因姐姐做詩不好落了第,她便要姐姐彈琴唱曲助興,簡直是不把我們姐妹放在眼裏。姐姐也是,趙姑娘一說就應了,讓她覺著你好拿捏,以後有為難你的時候!”

    趙長卿不以為然的笑笑,“趙宓無非就是為元宵節的事嫉妒咱們罷了,今天叫她出口氣,以後她也會收斂些。”

    趙蓉問,“若是她得寸進尺,不知收斂呢?”

    趙長卿笑,“無非我不去詩會就罷了,反正依妹妹的詩才,永遠落不了第的。”這什麽詩會,她早就興趣不大。

    淩氏聽的十分擔心,問趙長卿,“狀元府的姑娘為難你了嗎?”

    趙長卿並不在意,細致的將來龍去脈同淩氏說了一遍,淩氏微怒,“明明是自己沒本事做不出好詩,元宵節上才沒出彩,如今倒怪到你們姐妹頭上。”

    趙長卿反是笑勸淩氏,“不必跟她一般見識,她也不過欺軟怕硬罷了,為了一點小事,與她翻臉也不值當。再者說了,她那些小心思也沒得逞,有楚姐姐鈴姐姐為我說話呢。”

    淩氏餘怒難消,道,“虧得狀元府還自詡書香門第,調理出的姑娘也不過如此。”

    雖是生了一場氣,到底也不能將趙狀元府如何

    ,隻得憋氣忍了。

    趙長卿是真正沒放在心上,她們姐妹風頭正盛,想給她們下馬威的恐怕不隻一個兩個。人的心思就這麽詭異,露個怯給她們個說嘴的地方,心中的嫉妒有個可訴說處,便會平靜許多。

    就是王瑂王瑕迴到家,給王老太太請安時,王瑕亦忍不住笑道,“那位趙家二姑娘的確是天資過人,小小年紀,詩做的有模有樣。倒是趙大姑娘,詩做的一塌糊塗,琴也彈的亂七八糟,聽說不是自小就琴棋書畫樣樣都學的嗎?”說著又是一場笑。

    王老太太問,“瑂兒說呢?”

    王瑂接過丫環送上的茶,柔聲道,“今天看,趙二姑娘詩才過人,趙大姑娘似乎對詩會不大熱衷,看她吃了不少點心。今天趙大姑娘詩文落第,狀元府的趙姑娘提議說罰她彈琴,她也彈了,就是彈的不大好。”

    王老太太道,“你們閨閣中弄個詩會,玩笑而已,就是罰,也該罰一件人家擅長的事,怎麽偏生罰人家不大擅長的事,這豈不是有意叫人家出醜麽?”

    王瑕摸著腕中金鐲,笑,“祖母,就是玩笑一二罷了。”要是她看得沒錯,趙大姑娘頭上的首飾都是銀鎏金的。

    王老太太道,“都是詩會的姑娘們,借這個名頭兒聚會也好,說笑也好。你們雖各自出身不一樣,實不該輕賤她人。須知,寧欺白發翁,莫欺少年窮。若落第的是將軍府的姑娘,誰會說罰她呢?就算罰了她,想必你們也不敢這樣取笑於她。”

    說著,王老太太歎口氣,“你們姐妹以往都是住在帝都,同帝都的閨秀來往,想必是輕視邊城閨秀的。我看趙大姑娘行止談吐都很不錯,她雖是軍戶出身,卻是個明理之人。我問你,你們這樣取笑她,可見她惱怒了?”

    王瑂道,“趙大姑娘頗好涵養,憑人取笑,未見惱色。”

    王老太太道,“你們以後莫學那些小門小戶的作派,對誰都要禮數周全,此方是做人的道理。”教導了姐妹兩個幾句,王老太太便打發她們下去了。

    王老太太輕聲一歎,人生如此漫長,誰人能夠一帆風順?今日你笑人,明日人笑你。真是公道唯白發,春風不世情了。

    梁嬤嬤過來換過新茶,笑道,“好端端的,老太太怎麽又歎起氣來?”

    王老太太笑,“看她們這些女孩子,青春正好,年華正好,不禁感歎罷了。”

    梁嬤嬤是王老太太的陪嫁丫環,終身未嫁一直侍奉在王老太太跟前,故此頗得王

    老太太信任。梁嬤嬤亦深知主子心事,笑道,“那位趙大姑娘,不過軍戶罷了。”

    王老太太笑,“你跟著我這許多年,什麽時候學得勢利眼了。”

    “倒不是奴婢勢利眼,奴婢也知趙大姑娘不錯。隻是看老太太歎氣,才多一句嘴罷了。”梁嬤嬤笑,“隻看出身,咱們家姑娘的前程遠勝趙家姑娘。再者說了,咱家姑娘這等身份,難道要紆尊降貴同個軍戶家的姑娘交往?”

    王老太太搖搖頭,“哎,我是見慣了一夜之間平步青雲,也看慣了一夜之間跌落雲端,到咱們這把年紀,哪個還真就這般看重門第出身?人這一輩子,各人各命罷了,並不在出身。”

    王老太太笑著呷口茶,“我早看破了,許多事勉強不來,我也並不強求。”她是真的挺喜歡趙長卿的涵養,不是誰都有唾麵自幹的本領。趙長卿出身是差了些,隻是,誰能料得到以後呢?如同一塊石頭,你說裏麵必有美玉,引以為珍寶;我不過視為尋常土石,亦是人之常情。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如此而已。

    罷了。

    王老太太的感歎尚且不提,小梨花兒家的包子生意已然開始,用趙長寧學著趙梨子的話說,“生意火爆的簡直了不得,天天收錢收到手軟。”

    趙長寧這樣的絮叨,無非就為一件事,趙梨子請他跟蘇白去他家早點攤子吃早點,趙長寧特別想去,又怕母親不允,所以來磨淩氏。

    淩氏肚子一日大似一日,自然是不能同他一道去的。趙長寧退而求其次,道,“娘不去,叫姐姐跟我們一起去吧。有姐姐看著,娘總能放心吧。”

    兒子磨了這半日,淩氏笑,“去吧。長卿帶著你弟弟妹妹們一道去。”

    趙長卿笑,“早聽說他們支起早點攤子來,還一直沒去過,明天去也好。阿蓉要不要一起去?”

    憑趙蓉的性子,絕不會做出有辱身份的事,果然,趙蓉道,“我不去,姐姐同大哥一起去吧。”

    趙長卿笑,“那我叫著蘇先生阿白一起去。”

    待得第二日早起,一行人不急不徐的過去,果然趙梨子的牛皮不是吹的。早點攤子的生意當真是好,尤其是包子,賣得格外火熱。而且,早點攤子不僅僅是賣包子這樣簡單,還包餛飩,賣豆腐腦,炸油條,烙大餅,鹵肉,小米粥,齊全的很。因為生意好,事也多,小梨花兒多請了兩個三四十歲的婦人跟著忙活。

    趙長卿他們一去,小梨花兒

    笑著擦一把桌椅,招唿道,“先生、卿妹妹、阿白、阿寧,都隨便坐,要吃什麽跟我說,莫跟我客套!”

    大家各自說了,小梨花兒很快端了上來,趙長卿打趣,“果然是發財了啊。”

    小梨花兒抿嘴一笑,“不夠吃再要啊,可別跟我瞎客氣,到時吃不飽。”

    趙長卿笑,“你趕緊忙去吧。”

    趙長卿沒吃包子,拿了一角餅吃豆腐腦,一吃就笑了,小梨花兒真是會做生意,想必是鹵肉的肉湯用來拌豆腐腦,這豆腐腦便格外的滋味兒好。她這攤子擺著五六張長桌,俱坐的滿滿,生意真是很不錯。

    看趙長寧大口吃鹵肉,趙長卿道,“吃飽就行了,別吃撐。你想吃,明天再來是一樣的。”

    趙長寧鼓著臉頰“嗯嗯”點頭,間或喝口小米粥,吃得開心不已。

    趙長卿正照顧著弟弟吃飯,眼尾掃見一角綠裙坐在自己身畔。這桌子是長條桌,所以,他們一行四人也坐不滿。趙長卿不禁抬頭,見竟是熟人,不禁笑了,“趙姑娘也來吃早點。”竟是趙妙穎。

    鄭妙穎笑著指指前麵買早點的丫環,“看到你在這裏,跟你打聲招唿。”

    趙長卿介紹蘇先生趙長寧蘇白給鄭妙穎認識,鄭妙穎微微欠身,“先生好。”見丫環已買好早點,鄭妙穎笑,“我家就在這附近,等哪天你有空,我請你來我家玩兒。”

    趙長卿道,“我天天都有空。”

    鄭妙穎唇角一翹,起身道,“你家在哪兒,一會兒我派人給你送帖子,明天你來我家吧。”

    趙長卿忙說了,鄭妙穎頜首,起身道,“我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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