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趙長卿又出去逛燈市了,倒不是她興致就這麽好,這次是楚家兄妹約她一道去燈市玩兒。

    夕陽剛剛落山,楚家兄妹便到了楚家,楚越笑,“昨天我跟阿渝都各有差使,哪裏得閑兒逛燈市,今天正好逛逛。咱們去燈市上吃元宵,還有許多好吃的,再買幾盞花燈玩兒。”

    趙蓉沒去,趙長寧要跟,趙長卿便帶了他去。餘者,來福一道跟去看著趙長寧,柳兒也一道湊熱鬧。

    將軍府的馬車非常寬敞,趙長寧問,“楚哥哥,昨天你有沒有射花燈,李哥哥贏了一張新弓,可神氣啦!”趙長寧慣來這樣憨頭憨惱的不怕人。

    楚渝笑,“我昨天做的裁判,哪裏有空下場。今天還有許多地方設擂,咱們一道去,有許多東西好贏。”又對趙長卿道,“昨天你可真是運道好,詩做的不怎麽樣,倒得了王老夫人的賞。”

    趙長卿毫不謙虛的笑,“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有什麽法子呢,天意啊天意。”

    楚越道,“還有蓉妹妹,簡直奇異,她那麽小就會做詩,難道從娘胎出來就開始念書?我娘親都說,若蓉妹妹是個兒子,當真是狀元之才。”

    趙長卿笑,“蓉姐兒是在娘胎裏就開始念了。”

    楚越笑,“以前我都不信這世上有天才一說,見到蓉妹妹才算是信了。”

    趙長卿笑,“阿蓉做詩的確很不錯,我家先生都說她天分卓絕。”

    楚渝道,“還是鄭禦史家千金的詩風骨最佳。”楚渝近水樓台,能說這話,自然是看過諸閨秀的詩了。

    趙長卿點頭道,“鄭姑娘不但詩好,人也很與眾不同,並非尋常閨秀。楚哥哥,鄭禦史很有名氣麽?”

    楚渝笑,“鄭伯岩是先帝年間進士,隻是名次不是很好,一直在各地任巡道禦史。他先時在淮揚,屢有彈劾,江南官場的人都怕了他,便大家湊銀子幫他活動到了邊城來。”

    趙長卿有些不解,道,“巡道禦史品級並不高,既然他屢有彈劾,想必是得罪過許多人的。怎麽那些人不報複他,反是將他請走呢?”

    楚渝挑眉,有些驚訝,“你還知道巡道禦史的品級?”

    “你莫太小看我,我都是學過的。”這些書上當然沒有,都是蘇先生教給她的。

    楚渝不再多問,對趙長卿略略解釋道,“鄭伯岩這樣硬氣的人,人品令人敬服,不過,他能一路平安,自然是有人保他。”

    趙長卿道,“那天我看鄭姑娘衣飾並不華麗,鄭大人又素有清名,想來家中並不富庶。”

    “鄭伯岩出身尋常,他年前剛剛來邊城就任,聽說就是宅子都是租的。”楚渝讚許的看趙長卿一眼,“他一無出身,二無家資,保他的人是他的朋友。”

    趙長卿讚歎,“那定是鄭大人的好友。”原來官場中竟還有這樣的友誼存在。

    楚渝笑,“那是自然。”

    楚渝這等出身,對於官場帝都的了解自然遠勝趙長卿,不過,他也並未與趙長卿多說,隻是指點趙長卿道,“你們姐妹都是出眾之人,以後少不了詩會宴請,你心裏有個數。”這世上,人人皆有門第之見,但,門第之別卻也並非人們想的那般高不可攀。如趙家,雖出身軍戶,但,趙長卿算是他看著長大的,打小就是可愛娃娃,大了又出落的格外清麗,性子也十分令人喜歡。何況,這姐妹兩個都通曉詩書,不論出身,絕非尋常閨秀可比。

    趙長卿一笑應了。

    楚渝臉色一變,露出一抹自得的壞笑,“教你這許多東西,你要如何謝我?”

    趙長卿跟他們兄妹認識了這好幾年,早便知曉楚渝的性子,跟楚渝若一味講理能氣死你,趙長卿翹著嘴巴道,“我以為你是憋的難受,特意找個人聽你念叨的,煩得我耳朵冒油。”趙長卿裝模作樣的挖挖耳朵,問楚渝,“我還沒找你收銀子呢,你還好意思叫我謝你?”

    楚渝哈哈大笑,“真是過河就拆橋啊,可是見著真真兒的了!”

    趙長卿想了想,說,“要不,我請你跟楚姐姐吃元宵就是了。”

    楚渝讚歎,“不錯,良心尚存。”

    “不要吃就算了,我還省下了呢。”

    說著話到了夜市,四人下車,楚渝將自家的侍從與來福柳兒都留在車畔看著車,並不需他們隨身服侍。走了片刻到青石牌坊的燈市入口處,就見梁青遠不知從哪兒鑽出來,含笑的望楚越一眼,同楚渝趙長卿趙長寧打過招唿,楚渝揮揮手,“你們自己去玩兒吧,記得亥初來這裏集合,不要太晚。”

    梁青遠與楚越便離開了,趙長卿目瞪口呆,這,這是怎麽迴事?她看向楚渝,楚渝食指豎於唇間,搖搖頭什麽都沒說,帶著趙長卿趙長寧逛燈市。楚渝問趙長卿,“出來的早,吃過晚飯沒?”

    趙長卿老實的說,“吃了,特意沒吃飽。”燈市上肯定都會吃小吃的啊。

    楚渝笑,

    “走,帶你們去吃好吃的。”

    趙長寧問,“楚哥哥,是要吃元宵嗎?”

    楚渝道,“元宵有什麽好吃的,咱們這次吃些別的。”

    楚渝已經十五歲,生的蜂腰猿背,手長腳長,身量高大,趙長卿隻能到他肩膀,趙長寧更是豆丁一枚。楚渝顯然早訂好地方,自酒樓包廂往下望,正可看到燈市盛景。

    楚渝點的東西也格外豐盛,原本趙長卿覺著,自己昨天做詩時吃的席麵兒已算豐盈,但跟這個一比隻有兩個字可以形容:寒磣!

    先是上的果子,要知道,這個年代的果子並不是指的水果,而是點心。果子有六樣,分別是澄沙團子、十般糖甘露餅、玉屑膏、二色灌香藕、糖碗豆芽、烏李酪麵。接著才是十二樣下酒菜,紅絲水晶膾、軟羊、旋炙豬皮肉、鮓脯、山菇青菜、涼拌水蘿卜、炒田雞、三珍膾、南炒鱔、潤雞、潤兔、蓮花鴨簽。再加一樣果術翅羹,一樣血羹。

    隨著小二將一桌子菜擺上,趙長卿的眼睛已瞪的溜圓,趙長寧更不必說,張大的嘴巴裏能塞下一顆雞蛋去。趙長寧很實在的問,“楚哥哥,我們吃得下這些嗎?”

    待夥計溫好酒,楚渝便令其退下了。

    趙長卿心說,真是太浪費了,要是叫她請客,真得心疼死。楚渝給趙長寧夾了一筷子,笑道,“無妨無妨,你姐姐請客。嚐嚐味道如何?”

    趙長卿剛撈了一碗果術翅羹給趙長寧,聽楚渝這話,唇角抽了抽,白眼道,“一會兒把你押在店裏洗兩個月碗。”

    楚渝笑,“看你那心疼的樣兒,又不是花你的銀子,好生享用就是。”

    趙長卿道,“我興許是窮慣了,看到這麽些吃不掉的東西,還沒吃就先心疼了。”夾一筷子青菜,趙長卿讚,“冬天青菜太少了,我聽說都是從暖房裏種出來的。”以往冬天隻能偶爾在朱家看到。

    “好吃嗎?”

    趙長卿眉開眼笑,“好吃。”

    楚渝給她倒一盞薔薇露,笑,“這是果酒,並不大醉人。”

    趙長卿道,“我生在邊城,都不知道邊城有這樣的地界兒。”

    楚渝笑,“這有何稀奇,我來的也不多。第一次來的時候當真是開了眼界,說是江南繁華,其實,邊城富庶絕不讓江南,這裏好些菜都是南菜,真難為他們怎樣快馬加鞭運來的食材。”

    有許多菜,趙長卿既沒吃過也沒見過,楚渝並不笑話她,反

    是細心的為她介紹。趙長卿大開眼界,覺著楚渝雖然平日多有不正經,卻當真是見多識廣。

    他們三人吃到飽這些菜也隻用了淺淺一層下去,望去跟沒吃似的。

    趙長卿喝了兩盞酒,臉上紅撲撲的,眼睛亮的仿若辰星。趙長卿再三讚道,“這酒味道真好,平日裏都沒喝過這麽好喝的酒。”可惜在外頭不能多喝,若是醉了怪丟人的。

    楚渝笑,“給你家送兩壇子如何?”

    趙長卿笑,“吾所願也。”雖然也很心疼這些菜,但,這時候若要求打包什麽的,就太丟楚渝的臉了。

    楚渝叫了夥計來,告訴夥計將軍府馬車的位置,叫夥計送兩壇薔薇露過去,夥計連忙去辦了。趙長卿並未看到楚渝付銀錢,直接簽的賬單。想來酒樓會定期到將軍府結賬之類,楚渝望著趙長卿的神色,笑著點點頭:就是你想的那樣。

    趙長卿別開眼,拿起小鬥篷給趙長寧係上,自己也穿好鬥篷,免得出去受寒。

    吃飽喝足,楚渝帶著他們姐弟逛燈市。

    有昨日將軍府與知府設的燈樓為例,燈市上也有許多燈樓,不一定是為了賺錢,主要是賺人氣。譬如,好幾家青樓也跟著效仿出了題目,拔頭籌者便能與樓裏姑娘一夜風流啥的。

    這樣的地方,自然是不能去的。趙長寧人小,到人多的地界兒便不能叫他走了,不然很容易被人踩到。先是趙長卿抱著趙長寧,楚渝看一眼這姐弟兩個的個子,幹脆接過趙長寧,曲起一臂叫趙長寧在他胳膊上坐著。趙長寧讚道,“楚哥哥,你力氣真大。我姐抱我,勒得我喘不過氣。”

    趙長卿心說:還不是你小子太胖的緣故!

    趙長寧指著一處熱鬧的青樓,天真的問,“姐,那是什麽地方啊!好多人去玩兒,也有好多漂亮的姐姐。”

    趙長卿臉一黑,不知要如何跟趙長寧解釋秦樓楚館,索性謅道,“那裏就是吃小孩兒的地方!你可不許去,去了會被人煮煮吃掉的!”

    趙長寧不大信,朝熱鬧處看了又看,問,“那怎麽還有那麽多人去啊!”

    趙長卿接著謅道,“裏麵的小孩兒都煮熟了,那些人是進去吃小孩兒的!”

    趙長寧立刻緊張起來,道,“那我們趕緊跑吧。”

    楚渝哈哈大笑。

    迴家的時間並不晚,倒是楚越,梁青遠送她到集合的青石牌坊處,楚越臉上微紅,如染胭脂,一派情思朦朦之意

    。四人一路到了停馬車的地方,楚家兄妹先送了趙長卿趙長寧迴家。

    趙長寧歡快的同母親道,“楚哥哥請我們吃了好多好多好吃的,我有許多都沒吃過。後來我們一起去射花燈,楚哥哥送了我一個,送了姐姐一個。”趙長卿與楚渝都叮囑了趙長寧,一句話不要提楚越。

    淩氏隻以為自家兒女是隨著楚家兄妹吃的夜市小攤,笑道,“又叫人家破費。”

    趙長寧美滋滋的說,“楚哥哥還送了姐姐兩壇酒,姐姐說到時也叫我嚐嚐。”

    淩氏皺眉,“怎麽還吃酒了?”

    趙長卿笑,“吃飯的時候喝了一點,是果酒,並不醉人,我嚐著味兒挺好的,就提了一句,楚哥哥送我兩壇,正好明天也叫母親爹爹嚐嚐。”

    淩氏笑,“別總叫人家送你東西。”

    趙長卿笑,“真是冤枉,讓阿寧說,我有沒有要?”

    趙長寧立刻道,“娘,是楚哥哥主動要送給姐姐喝的。”

    淩氏摸摸女兒粉嘟嘟的臉,笑道,“既是喝了酒,就早些歇了吧。今天李百戶家送了帖子來,說正月底是明珠的生辰,請你們過去玩兒。”

    趙長卿笑,“這個我早料著呢,李姐姐的生辰禮年前我就備好了。”

    淩氏點點頭,“早些去歇著吧。”

    淩氏打發白婆子給趙長寧洗漱,待趙長寧去東耳房歇了,淩氏悄悄對丈夫道,“你說,咱們長卿是不是挺招男孩子喜歡的?”也就是夫妻二人說私房話,淩氏才會這樣說。

    男人與女人看問題的角度是不一樣的。趙勇渾然沒有淩氏的擔憂,笑道,“那還不好,女孩子嘛,就得像咱們長卿這樣大大方方的才好。”趙勇是男人,他心裏清楚,女兒早晚得嫁人。再說了,女人賢不賢惠在其次,關鍵得得丈夫喜歡,包管這一輩子的日子好過。

    淩氏雖是擔憂,其實心裏也是很竊喜的,做為一個母親,當然是一女百家求才體麵。淩氏又悄悄對丈夫道,“我看明寶很喜歡咱們長卿。”

    趙勇將臉一板,惡狠狠的老丈人口氣,“這小子平日裏看著老實,不想竟有這等賊心!以後莫叫他來咱家!”

    淩氏笑,“看你這臉變的也忒快了。咱們長卿才幾歲,明寶那孩子秉性不壞,為人也老實,我看他也就是小孩子喜歡漂亮的意思。一時間也論不到親事上去,他本就是你的表侄,慢慢看唄。李百戶夫妻都不錯,明寶又是獨子,這親事其實也

    還湊合。”李趙兩家門第相仿,事實上李家更勝趙家一籌,但也勝不太多。要是女兒生的尋常些,能結李家的親事,淩氏再沒有不樂意的。隻是,如今就能看出趙長卿必是個美人胚子,何況,女兒自小琴棋書畫的長大,待得再大些,說不得有更好的親事。淩氏自然並不拘泥於李家。

    趙勇並沒想這許多,隻是磨著牙道,“魯莽的臭小子,倒是挺有眼光。不過,咱們長卿還小的很,等十五及茾再議親也不遲。”邊城人成親的年紀會比內陸州府早一些,但,肯定也要過了十五歲才好成親的。

    淩氏笑,“我也是這個意思,話趕話到這兒,跟你提一提罷了。咱家閨女,以後絕不愁婆家,隻是一樣,孩子們漸漸長大,外頭有出息的小夥子,你也留些心。”

    趙勇極是自信,“咱們閨女平日裏多有交際,隻要是有眼光的人,誰會不喜歡咱們閨女。”

    淩氏笑倒在炕上,說,“我肚子裏這個若是女兒,你可不許嫌棄。”

    趙勇摸了摸妻子漸漸隆起的肚皮,稀罕無比,笑道,“你生多少我都一樣喜歡,咱們已經有了寧哥兒,我倒是喜歡女兒伶俐乖巧。”

    淩氏倚在丈夫肩上,夫妻兩個細細的說了許多柔情蜜意,直至夜深,方才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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