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騰有一種逆境求生的本事。

    而且,他還有一般少年所不具備的堅韌毅力。

    真的仿佛應了淩太爺那句話,老淩家祖上的靈氣都長在淩騰身上去了。

    雖然趙勇不讓他們父子進去,淩騰便與淩二舅日日在門口守侯,簡直風雨無阻。哪怕淩二舅有些退堂鼓的意思,淩騰都在堅守,做為兒子的父親,見兒子都這樣,淩二舅實在說不出別的話,便陪著兒子一道守。

    至於淩二太太,淩騰初提叫她與淩三姐去廟裏給趙長卿祈福的事,淩二太太柳眉一吊,還欲吵鬧,淩騰淡淡道,“若卿妹妹有個好歹,母親不必擔心您的安危。哪怕姑媽姑丈要母親的命,我身為人子,斷不能坐視的。無非就是我替母親去償命就是了。”

    淩二太太頓時抓瞎,其實這些日子,她嘴裏硬氣,心下也很是擔心。聽兒子這樣講,淩二太太忍不住淚流滿麵,哭道,“你這是逼我去死啊!好!好!好!大不了我一條命償了那丫頭!”

    淩騰道,“母親莫要這樣說。哭鬧有什麽用,若非母親一味要強,怎會激得卿妹妹氣性若此。您想一想,卿妹妹真這樣死了,姑媽要不要跟咱家拚命!就是祖父,怎會容母親再在家裏住下去!介時母親哭鬧又有誰會聽!當下隻有盼著卿妹妹趕緊好起來!母親去廟裏虔誠些,叫人看著,也得說母親已知悔。介時長輩那裏方好為母親開脫。母親怎麽就不明白兒子的苦心呢?你是我親娘,我怎會偏著外人!”淩騰說著便流下淚來。

    淩二太太摟著兒子嚎啕大哭,她簡直悔不當初,“我怎知那丫頭氣性這般大,我若知道,再不會說那些話的。不就是十幾兩銀子麽,給她就是了……”她如何不悔,她簡直悔青了肚腸。可是,悔有什麽用,趙長卿眼瞅著就不行了。若一味認罪,她還是知是何下場呢。

    要說這人也怪,當真是一物降一物。

    淩二太太這般潑婦,偏生淩騰就能克著她。淩二太太哭了一場,便收拾了收拾帶著淩三姐去廟裏了。

    之後,淩二舅淩騰父子風雨無阻的去趙家報道。

    淩二舅淩騰父子二人天天在門外苦守,趙勇根本沒有半分同情,倒是趙蓉很是舍不得,私下勸父親,“到底是親戚……騰表兄年紀又小……天寒地凍的……”

    趙勇怒,“就是親戚才害得你姐這樣!你給我分個裏外才好!”第一個孩子對於父親的意義都是不同的。哪怕趙長卿是個女孩兒,趙勇也疼她疼的厲害,父

    女兩個自來感情深厚。想到女兒生死不知的模樣,即便趙勇鐵打的漢子,也在私下流下許多眼淚。若不是家還要他來撐著,老婆又有了身孕,趙勇強提著一口氣而已。

    被父親一聲怒吼,趙蓉嚇的小臉兒微白,再不敢多言。

    趙長寧時時想著出去揍淩騰一頓,蘇白攔了他道,“你莫中了人家的苦肉計。”

    趙長寧問,“什麽是苦肉計?”

    蘇白不愧是被蘇先生從小欺負到大的,腦袋十分靈光,給趙長寧解釋道,“像你二舅和你表兄天天在門口守著,這就是苦肉計啊。他家對不起你家,正恨不能你出去打他們一頓,他們好做個苦相。你若去了,就是中計。”

    趙長寧似懂非懂,撓一撓頭,撅著嘴問,“這麽說,還不能去啦!”

    蘇白道,“最好不要去。”拉他的手,“咱們去看看卿姐姐吧,我娘說卿姐姐的氣色最近顯好,大約是要醒了。”

    其實,趙長卿還是有幾分人緣兒的。

    自打她這病的生死不知,梨花兒梨子有空就來瞧她,李明珠也來過幾遭,難得的是楚越楚渝也來過一迴,還介紹了個大夫過來。那大夫看過蘇先生開的藥方,又與蘇先生商量著增減了幾味藥,很是讚同蘇先生用藥浴的方式給趙長卿治療。

    不過,趙長卿何時能醒,當真要看天意了。

    那天,自早上天氣就陰的厲害,剛過早飯便天降微雪,及至中午,雪越下越大。

    淩二舅與淩騰站在趙家屋簷下凍得臉色發青,淩二舅實在心疼兒子,輕聲道,“騰哥兒,你先迴去,我來等著就行了。”

    淩騰笑,“爹,我穿的厚,不冷。”

    淩二舅握住兒子冰冷的手,再摸摸他冰涼的臉,眼圈兒微紅,“怎麽不冷呢?都凍成這樣了。聽爹的話,先到車裏去,也擋些風雪。”

    淩騰跺跺腳,“在車裏坐著可就要凍僵的,還不如在外頭時不時走動好受些。”

    淩二舅自責,“都是爹沒用。”

    “爹說這個做什麽,我娘那個脾氣是天生的,誰能管得了她那張嘴。”淩騰微微皺眉,“這一輩子,少不了遭難的事,挺一挺便過去了。何況這事的確是咱家理虧,若卿妹妹有個好歹,咱們父子受得這些罪也不算啥。”

    淩二舅歎,“是啊。”他並非沒良心的人,趙長卿是親外甥女,出了這樣的事,他心裏也極是不安。

    兩父子說著

    話,就見趙家門忽然打開,裏麵鑽出個小小身子。趙蓉穿著一身大紅綢子襖出來,淩騰知道這位小表妹素來待他親近,連忙問,“蓉妹妹,可是卿妹妹有信兒了?”

    死了才好!

    趙蓉心下冷哼,臉上揚起一抹笑,把手裏的小手爐遞給淩騰,道,“這雪愈發大了,表兄和舅舅拿著取暖吧。”

    邊城的冬天實在太冷,淩騰也沒硬骨頭的拒絕,想著給父親用也好。剛接過趙蓉的手爐,就聽趙家院裏大唿小叫的聲音響起,淩騰手上不穩,小小手爐啪的掉在了地上,他顧不得撿手爐,撒腿就往裏麵跑去——

    莫不是卿妹妹出事了!

    淩騰臉色雪白,一路直跑到趙長卿的屋裏,他完全沒有時間多想,亦無暇去顧及餘人臉上的神色乃喜非悲。

    淩騰跑到趙長卿屋裏,正看到趙長卿披著襖子倚著引枕坐在炕間說話。淩騰心中的滋味兒簡直就不必提了,他剛剛以為趙長卿死了,突然見趙長卿醒來,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之時,淩騰的眼淚刷就下來了。

    趙長卿心下唏噓:此生此世,竟能見到此人為她落淚。

    淩氏趙老太太也都在,趙勇臉上帶笑,“可算是醒了可算是醒了。”

    趙長寧大嗓門兒嚷道,“姐,你可嚇死我了!”

    淩氏趙老太太皆是喜極而泣,尤其淩氏,握著蘇先生的手就撒不開了,一麵抹眼淚一麵笑,“多虧了先生,多虧了先生。”

    趙家人高興了一陣,才發現了淩騰。淩騰眼淚嘩嘩的流,這些天他每天都在趙家門口苦等,風吹日曬冰雪交加的,人較先時憔悴不少。眼淚在臉上衝出兩道小泥溝,嘴卻是向上咧的。那種神色,叫人瞧見亦是唏噓。

    趙長卿一醒,趙勇好姑丈附體,想到趙家父子日子在門外守侯,也算有幾分苦心,何況平日裏父子兩上待人都不差。趙勇拍拍淩騰的肩,歎了口氣。

    淩氏擦擦眼淚道,“這是祖宗保佑啊。騰哥兒,你怎麽來了?”

    淩騰袖子抹一把淚,“我擔心卿妹妹。我,我爹也來了。”果然,淩二舅說是遲了一步,也進來了,見到趙長卿清醒,淩二舅喜不自禁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長卿無恙就好。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看是不是開幾幅補藥,好生調理調理。”終於不用償命了。

    淩騰笑,“爹糊塗了,卿妹妹的先生就是好醫理。這樣的大喜事,祖父祖母大伯大伯母定也惦記著,我這就去說一聲,也叫

    長輩們放心。”

    淩二舅卻不想兒子風雪裏跑,笑道,“我去就行,你多陪著你妹妹說說話。”

    趙長卿既醒,淩氏先前的怒火就消了八成,如今,哥哥還是哥哥,侄子還是侄子。淩氏笑,“不必二哥去,這樣的大雪天,叫來福跑一趟就行了。”

    趙長寧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他瞧著淩騰,再瞧瞧淩二舅,問,“表哥不是在門口耍苦肉計麽?怎麽進來了?不耍苦肉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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