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修懿大步地跑到左然身邊,跪在“血汙”當中, 喉嚨發緊, 聲音發顫, 念出台詞:“為什麽啊?!你對龍骨下手,肯定會死的啊?!”


    左然雙眼平日十分明亮,此刻卻是失去光澤,胸膛劇烈起伏,吐字有些含糊:“那一槍是……你打的嗎。”在得到了“我不相信——除非親眼見到、親耳聽到, 我不相信尹長東他無所不為、無惡不作”的迴答後, 又道,“劍飛, 不是……有一句古話嗎, 你我都很喜歡,叫作……‘士為知己者死’。”


    空曠的片場中,灰色的牆與地透著一股死亡氣息,充斥著悲愴的氣氛,“鮮血”已經成河,令人滿目都是極刺目的血色。其實, 死亡是一瞬間的事, 死亡也是永恆的事。長翅鳳蝶遊於黑白之間——對於黑道來講, 他是一個可恥叛徒,對於白道來講,他背負著無數人名。假如“長翅鳳蝶”死了,龍骨手下、打-黑小組, 人人都會舉杯相慶,而不論那個人曾經做出什麽樣的犧牲。隻有齊劍飛,認識的人不是“長翅鳳蝶”,而是尹長東,那個陪伴了他整個兒時、青春的純真的少年。


    最後,全部台詞結束之後,左然雙眼眼皮無力地合上了,並且臨時加了一句:“忽然……感覺有點困了。”


    何修懿瞬間便明白左然意思,柔聲哄道:“睡吧,一切都會好的,再醒就在醫院裏了。”在齊劍飛心目當中,尹長東的意識已經逐漸遠去、無法明白自己是個將死之人,他便輕聲安慰。


    左然闔上眼簾,隔了幾秒,輕聲說道:“劍飛……那麽,這輩子就不再見了。”他的聲音十分高遠,好像教堂當中極空靈的聖音。何修懿的眼睛猛地睜大,似在驚訝:尹長東死前仍是清醒的——清醒地知道,自己快死了。這段對話、表情全是即興發揮,何修懿很喜歡兩人間的默契。接著,左然像是失去知覺,並模仿著人類死亡前的樣子,眼角劃下兩滴眼淚。這是死亡過程當中失去意識後的反應,淚管先於淚腺關閉,眼淚無處排放,便會流出眼眶。人哭著來,又哭著走,在人世間體會一把悲歡離合。


    何修懿撲在左然身上,緊緊抱住對方,演繹著齊劍飛親眼見到結拜兄弟死亡後的不舍。他摟住了左然脖子,兩眼通紅通紅,靈魂仿佛都被抽空。過去人說,兄弟仿佛手足,失去就如截肢那般痛苦,然而,過於入戲、將這一幕想象成了幾十年後的左然與自己的何修懿卻覺得,不是的——他並不是失去了某一個部位,而是丟了主體,剩下的全是破碎的和貧瘠的。


    左然緊閉雙眸,身體一動不動,血液似已真的不再奔騰,令何修懿有徹骨的恐懼,全身上下微微戰栗。何修懿感到,手指、腳趾上的血液被帶走了,湧向心髒——手指腳趾變得冰涼,心髒卻是通通地跳;有些頭暈眼花,時間似乎已經定格、流動極慢——一直沒人喊“cut”,自己心理上卻即將堅持不住。何修懿感到很狼狽,幾乎就要維持不住演戲所必須的體麵。


    攝影機運轉著。


    這個擁抱鏡頭,會從身後拍攝。左然靠著牆坐,何修懿摟住他,而攝影師凱文則會拍攝“尹長東”定格的麵容,以及“齊劍飛”孤獨的背影,畫麵將會很有美感。


    化妝師將左然化妝成了“死者”——皮膚蒼白,毫無血色,看不出來任何還活著的痕跡。


    即使代入自己,何修懿當然也清楚,此刻隻是拍戲,左然還是那個左然。然而,在看見影帝與死亡沒有什麽區別的表演後,何修懿本能地希望確認、安心,告訴自己,都隻是戲。


    可是,究竟如何確認,安心?


    左然動作凝固,表情凝固,皮膚蒼白並且透著青色,眼角、嘴角完全僵硬,眼球在眼皮下靜止不動,口鼻沒有唿吸,胸腹沒有起伏。


    沒有一絲破綻。


    何修懿垂著眼睛看。


    他的唇在距離左然脖子非常近的地方,連三厘米都還不到。左然脖子有著美好線條,十分舒展而且優美。


    脖子……何修懿想:皮膚下邊埋著動脈,動脈直通心髒,那顆在有力地跳動著的心髒。


    因為凱文帶著攝影機在身後,鬼使神差般地,借著身體遮擋,何修懿低下頭,心髒通通地跳,將雙唇移動了兩厘米多,並在感受到熱氣後,毫不猶豫地印在了左然一側脖頸上麵——頸動脈所在的位置。


    冰涼的兩片唇壓住左然頸部。何修懿似乎終於可以感覺到,動脈當中還在奔湧著的血液。他想確認這點,通過這種方式抑製悲傷,對方沒有出事,左然……還在身邊。


    左然脖子上的脈搏一跳一跳,何修懿能感覺得到兩邊心跳漸漸共振,最終,節奏似乎彼此纏繞、融為一體。


    一下,一下,一下……


    跳得很快。


    這是一個不帶情-色意味的吻。何修懿渴望著左然,渴望著陪伴,渴望著愛情,渴望著靈魂的共鳴。


    即使被搭檔“騷擾”了,左然依然盡心盡力扮演著“死者”的角色,麵無表情,一動不動,任由何修懿的雙唇親吻自己脖頸。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某現場副導演高叫一聲:“好——cut——左導,您去瞧瞧?”左然演戲,便讓現場副導演幫盯一下。


    理智迴籠,何修懿猛地恍過了神兒,極為尷尬,在內心中質問自己幹了什麽。他連忙站起身子,遠離左然,不懂自己為何突然發瘋——竟然會趁左然扮演“死人”一動不動之時主動強吻對方脖子?!


    他有一種極為羞恥的刺痛感。


    嘴唇依然發燙。左然皮膚觸感一直留在雙唇上麵,何修懿捂著嘴,半晌之後才說:“抱歉……冒犯……”


    左然沒有立即動作,依然靠牆坐著,仰頭注視著何修懿,半晌未發一言。


    何修懿說:“嗯,就這樣。”他無法麵對左然,隻想趕緊落荒而逃。


    “……”


    何修懿繼續強撐著說道:“那麽……我去卸妝。”


    左然卻是慢條斯理地說:“別急,我看眼監視器。”


    “……行。”


    於是,何修懿便站在四層門口等待。左然走到監視器前迴放了兩三遍,一點頭:“好,可以。”


    何修懿點點頭,快速轉身,邁步飛一般地躥下水泥樓梯,三腳並作兩步逃入三樓簡陋的化妝室。他打算利用這段時間平複心情,同時也將麵上潮紅壓下——等到再打開門,方才那隱秘的、羞恥的恐懼便會被隱藏起來。不過其實,就算再次臉紅,也很容易解釋——用於卸去“血漿”的材料裏存在許多細小顆粒,演員將其按在臉上用力揉搓時其實非常疼,臉紅是正常的。


    這場已經拍完,他可以卸妝了,“齊劍飛”的戲份也剛好殺青了。等下劇組再去三樓將張局殺龍骨的鏡頭拍攝完,便全劇殺青了,自己可以離組,蘇洋可以離組,飾演張局、劉局的兩位老戲骨同樣可以離組。


    至於劇本上的結尾,已在此前拍攝完畢。在劇本中,故事的結局是,被撞成植物人的劉局醒來了,並公布了長翅鳳蝶真實身份。長翅鳳蝶出殯那天,由齊劍飛為他扶靈。而後,因為有功,齊劍飛被授予了二等功,加銜加級。授獎儀式那邊,齊劍飛穿著整齊的警服,脖子掛著吊墜,而且是十分詭異的兩個吊墜。龍骨那些手下,也全被高等法院依法判處了刑期。


    何修懿背靠著化妝室的房門,努力地平定著偷吻成功後的心跳。


    然而,僅僅過了幾秒,靠著的門便被敲響!門“叩叩”地響著,節奏冷靜,不急不緩,卻帶著種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氣勢。


    何修懿拍拍臉,專門將門打開。


    門外麵是左然。


    何修懿問:“左然,怎麽……”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左然突然擠了進來,迴手把門關上,摟著何修懿的腰一把將他按在門板上,狠狠吻了下去!


    “……!!!”何修懿的大腦嗡地一聲一片空白!他感覺到炙熱的吻落在自己唇上——左然狂亂地用舌尖試圖撬開他的兩排牙齒,沒有慣常的自持,反而如十七八歲的少年一般毫無章法。


    何修懿放對方進來。


    左然用力卷著何修懿的舌尖,用力摩擦,將他舌尖裏裏外外舔了個遍,然後又掃遍了何修懿口腔當中的脆弱粘膜,最後,舌尖壓向懷中人的喉嚨,占有欲非常強,強悍、霸道。何修懿口中的津液全被對方掠走,還有一些銀絲順著嘴角流下。其實這不是個十分舒服的吻,但何修懿努力地迎合著對方,伸出胳膊緊緊摟著左然的肩,在他襯衣外麵反反複複撫摸。他有一種心理上的快感,如波濤洶湧的海水一般,仿佛可以將他徹底淹沒。漸漸地,何修懿站都有一些站不住了,幸虧左然用胳膊牢牢地抱著。


    他們兩人用力相擁,似乎要把對方融入骨血。


    一吻結束之後,何修懿用濕漉漉的眼神看著左然,麵色宛如可以滴血,嘴唇也是,兩片唇之間急促地吐著唿吸,讓人想要再次掠取。


    左然又是難耐地親吻了上去。


    何修懿用力地攬著左然脖子,送上自己舌尖。片刻之後,他開始嚐試主動了。何修懿將舌尖伸出,想要探進對方口中,也嚐一嚐對方粘膜、舌根、咽喉。不過,由於天生舌頭係帶較短,何修懿將舌尖伸出去後,隻能在自己嘴唇外一點點的地方晃動,什麽都碰不到,反而像是邀請。他努力地勾著,舌頭僵硬,還是不行。左然輕笑一聲,抵著何修懿的舌尖壓迴對方口腔,又是長驅直入,舔-弄何修懿口腔內的敏-感地帶,直把何修懿舔得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呻-吟。


    兩人一會兒接吻,一會兒停幾秒,而後再次抱在一起,索取對方唿吸熱度。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何修懿的雙唇和舌頭全麻了。某個十分難以啟齒的部位竟也有了些變化。兩人抱著、吻著,好像要把多年來的情感全部都讓彼此知曉。


    何修懿感到很不可思議——親吻,竟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


    他推開了左然胸膛,上氣不接下氣,輕喘著說:“好了。”


    左然問:“這算是……打算白頭到老?”


    “嗯。”何修懿也大方地承認了心意。過去,在感情還是一顆幼苗時,他總不敢令其經曆考驗,而是等它成長為參天大樹後,才終決定讓它麵臨風吹雨打。娛樂圈中的愛情,尤其娛樂圈中的同□□情,可想而知,沒有最堅定的決心絕對無法走到最後。他不想讓左然單方麵地堅持,他也希望自己可以毫不動搖。


    此時,此刻,何修懿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了。


    “修懿,”左然伸出拇指,摩挲著何修懿白皙的臉頰,“是我的了。”


    “嗯,是你的。”何修懿笑,“左然,也是我的了。”


    “當然是你的。”左然望著何修懿的眼睛,“八年之前,遇見你的那天,我就明白,今後,我是群演也好,是影帝也好;貧窮也好,富裕也好;在逆境中也好,在順境中也好,我是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撒花!!!


    這章評論再少可就不科學了!!!


    ps:晚上會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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