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修為沈墨瞳打製的兵器,外觀像一根古樸而精美的簪子。

    鞘上有凸起的花紋,尾端是鑲著紅寶石,打磨得極光滑的一朵銀梅花,下麵垂著條步搖般細美的鏈子。

    拔出刀,細而窄,但把手處暗藏機關,輕輕一撥,便從兩邊隨意彈出一條條鋒銳的刀片,所以這兵器合起來是根簪子,展開來是把扇子。

    那條步搖般的細鏈也藏有玄機,手把處一個小米粒般大的凸起,輕輕一按,刀子便彈出去。所以這把兵器,看似小巧,卻匠心獨具,其收合自如,寬窄長短,皆隨心所欲。

    葉修教了她其中的關節訣竅,便讓她練。手指要極為機巧,腕子要極是靈動。

    他把那簪刀插於她的發間,笑微微地打量,說,“好看!”

    沈墨瞳動了動腦袋,小聲道,“有點重。”

    葉修苦口婆心地諄諄教導,“兵器要靠養,日廝夜磨,點點滴滴才漸至嫻熟,慢慢地成為你的肌肉唿吸一般運用自如,方有神通。”

    沈墨瞳似懂非懂地望著他不說話。

    葉修道,“刀劍看似冷硬,其實也是有靈的,你與它磨合熟稔,它熟悉你的溫度氣息,被你的肌膚血汗所養育,你要把它當成心有靈犀的人,對它笑,給它愛撫,跟它說話,和它商量,它有了性靈,甚至會比你還敏銳地感知到殺機危險。”

    沈墨瞳的眼睛亮盈盈的,但表情迷惑。

    葉修道,“要和它寸步不離,與你一起吃飯,一起睡覺,切削砍砸,它也無處不可用,讓它成為你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沈墨瞳於是極其認真地問道,“會夢裏殺人嗎?”

    葉修望了她半晌,切齒笑哼道,“你敢!”

    沈墨瞳每日淩晨,和葉修一起去擔水挖野菜。迴來後葉修澆水,她修花。葉修煮粥讀書,她練刀法步法。完了葉修一旁指導,她切菜,下鍋,做熟。

    有時葉修吃了她的菜,以手揉額輕歎道,“我這是罰你,還是罰我自己啊!”

    他雖抱怨,也總是和她一起勉力吃光。

    練功一天很是辛苦,晚上散步沐浴後,葉修為她按摩身體,這廝找穴極為精準,一按下去,惹得沈墨瞳齜牙咧嘴大唿小叫,他嗬斥道,“噤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殺妻!”

    沈墨瞳從不偷懶,但偶有賴皮。

    她的步法底蘊頗深,再經葉修悉心點撥,突飛猛進提

    高極快,逐葉飛花般輕靈變幻,蹁躚柔美。

    但是葉修眼毒,哪裏生硬凝滯了,乃至腳下與全身體的配合哪裏出了微乎其微的小叉子了,他都能明察秋毫地指出來。他們於花間練習騰挪躲閃,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可有時花扶葉搖了,葉修搖頭,沈墨瞳無辜地道,“相公,是刮風了。”

    葉修道,“不關風事。”

    沈墨瞳嘴硬,“就是刮風了。”

    葉修道,“風是從西向東刮的,這花怎麽由南向北動。”

    沈墨瞳,“……”

    葉修道,“再練半個時辰。”

    於是,葉修靠在花間,曬著太陽漫不經心地看。沈墨瞳穿花擇葉,馬不停蹄氣喘籲籲地練。待最後沈墨瞳跌坐花間,額間鼻尖皆閃著汗珠,伸著胳膊昂著頭,理直氣壯地唿喚道,“相公,背我!”

    葉修唇角有點抽搐,然後走過去蹲□,讓她伏在背上。

    晚風,斜陽,遍地繁花。葉修背著她慢慢悠悠地走,柔聲問她,“相公背著,墨瞳兒開心幸福嗎?”

    沈墨瞳用汗淋淋的頭蹭著他,在他肩上重重地“嗯”了一聲。

    葉修笑得如園林一角搖曳的小白菊花,柔軟清雅。

    沈墨瞳卻是指著前邊的一叢花,喚道,“相公,停一下!”

    葉修道,“怎麽了?”

    沈墨瞳悠悠然道,“那花間有隻小粉蝶,相公,你看啊!”

    葉修“哦”了一聲,當真背著她看了半晌,直到小粉蝶翩然遠去,才繼續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迴到院子,要上樓梯,葉修扶著護欄停住,彎腰直兇狠漫長的一陣咳。

    沈墨瞳悄然下了地,扶住他,撫著他的背,低頭擔心地柔聲喚,“相公?”

    葉修說不出話,隻是咳。沈墨瞳頓時覺得自己不該任性妄為,將他累著,忙著撫背端水,小心喂藥。

    葉修於是將半身力量壓在她身上,由她攙扶著一步三咳上了樓,靠在床上,沈墨瞳殷勤地喂水,葉修一連串地咳嗽道,“橘,橘子……”

    桌上有新鮮的蜜桔,甘甜可口。沈墨瞳忙拿過來,葉修劇咳稍歇,有氣無力地靠在枕上,虛弱地道,“墨瞳兒給為夫的剝開……”

    沈墨瞳洗好手,纖白的手指剝開蜜桔,香氛氤氳中,葉修清澈的眼神安靜而柔弱,等著沈墨瞳喂。

    直安靜地將一個橘

    子吃了大半,沈墨瞳不敢給他吃了,問道,“相公你好點了沒?”

    葉修的唇邊漾出微微的笑,“以後墨瞳兒不欺負我,我便好了。”

    沈墨瞳拿著剝殘的橘子怔住,一時悶氣,扭頭道,“相公耍我,我不理你了!”

    沉默了片刻,葉修俯身抱住她柔聲細語地央勸,“墨瞳兒別生氣了,今晚相公做飯好不好?”

    “不好。”沈墨瞳依舊扭著頭。

    葉修笑,“那以後都是我做總行了吧。”

    沈墨瞳“嗯”了一聲,勉強迴過頭來,對著葉修猶自怒“哼”了一聲。葉修伏在她的腿上抱著她的腰,偷笑著,嘴上故作不甘地小聲嘟囔,“夫人,這事不公平呐,明明是你先欺負我,怎麽最後我認錯?”

    沈墨瞳練刀,由承影做陪練。

    因為那東西非常鋒利,承影要全神貫注地盯著,才能及時阻止她不小心傷了自己。

    承影一貫要求嚴格,他往那兒不動聲色地一站,氣場頓時沉凜肅殺,沈墨瞳立刻便加起一萬個小心來。

    自然她很聽承影的話。

    承影從來不責備她,隻是有一次她收手不及,險些讓刀子割了喉,承影把她救下,狠狠瞪了她一眼。

    雖未嗬斥,但委實嚴厲。沈墨瞳有點心虛害怕,承影走過去拿過她的手一看,原來一個血泡被驟然碾破,正流出血來。

    遂知悉因緣,承影道,“夫人,練功不能怕疼的,以後生死存亡,皆源之於手,護疼還是喪命,孰輕孰重,夫人心裏得有衡量。”

    沈墨瞳低頭稱是。承影見她疲累,便早兩刻鍾下了課。

    葉修瞧著她低著腦袋跟在承影身後出來,待承影告辭,遂笑語道,“怎麽了,犯錯誤了?”

    沈墨瞳低著頭,湊在他近前坐下,將帶著好幾個血泡的手指血淋淋伸過去,低聲道,“相公。”

    倒是抱委屈,求取安慰憐惜的。葉修拿過手指,用帕子擦了,用銀針挑破剩餘血泡,上了藥,為她揉吹著。

    藥滲進去,泛著清爽止痛的涼意,葉修柔聲問她,“今天挨承影的罵了?”

    沈墨瞳小聲道,“我操刀時因手疼失了分準,差點割了脖子,承影哥生氣了。”

    她說話時頗有點低頭認罪的架勢。葉修笑道,“你個小笨蛋,命都要丟,還敢怕疼啊?幸虧是承影好脾氣,要是你二哥,非狠狠打你手,再逼你練不可

    。”

    聽著真血腥恐怖,沈墨瞳苦著臉,縮了手藏在背後。葉修道,“你二哥帶人最狠,問心閣全都知道,來,”葉修拍著自己的腿,笑語道,“上相公這兒來,讓相公好好疼疼,壓驚消災。”

    沈墨瞳偎了過去,葉修撫著她的頭,柔聲道,“墨瞳兒辛苦了,咱今天加菜,爆炒肉絲,好不好?”

    沈墨瞳說好,葉修道,“那墨瞳兒把肉切成細細的絲,別的什麽都不用管,好吧。”

    沈墨瞳舉著自己的手指嬌聲道,“相公,手疼。”

    葉修點著她的眉心笑,“一給寵,就撒嬌。”

    承影第一次用泥丸裹著白粉攻擊沈墨瞳,沈墨瞳是耷拉著腦袋出來的。

    她的黑衣上皆是星星點點的白粉,散亂著頭發,首如飛蓬不說,還儼然半個白頭翁。

    葉修先是怔了一下,然後再忍不住,哈哈大笑。

    沈墨瞳自是狼狽,可被葉修笑得實在久了,雖是承影在,她也忍不住惱羞成怒喚道,“相公!”

    葉修笑著招手道,“來,墨瞳兒過來。”

    手撫上了沈墨瞳的頭,他親昵地撥弄著,斂笑不止道,“不用清點墨瞳兒也是賭輸了吧,快去換了衣服,乖乖煮茶吧。”

    沈墨瞳對他做了個鬼臉,一溜煙跑開。葉修的目光追送著她的背影,眼底蘊滿了笑,比上午的陽光,還要清燦明亮。

    承影在對麵坐下,抿了口茶,笑著道,“先生和夫人打賭了?”

    葉修道,“嗯,我說今天她若中標多於五十下,便認我使喚三天。如今你也算是她師父,中午讓她端茶做飯好好侍奉侍奉。”

    承影把著杯子笑而未語。他可不想摻和人家夫妻閨閣情趣,但見葉修十分開心,氣色也似乎比往年更好些,這讓他十分愉悅。

    不多時沈墨瞳換了衣服出來,很是溫婉賢淑地在一旁煮茶,低眉伏耳地為他們斟上,然後葉修一個眼神,她乖乖地在他身後為他按揉肩膀。

    承影低頭喝茶,笑。用餘光見沈墨瞳低頭和葉修耳語了一句,便聽葉修道,“不行,不再賭第二次,誰都知道我的墨瞳兒聰明絕頂,再賭我定然會輸,要輸我如何肯賭。”

    沈墨瞳耍賴,“你總得要我贏你一次。”

    葉修道,“你好好央求我,多喚我幾聲相公,我便也給你一次使喚我的機會。”

    三個人於是都笑,承影道,“

    黑靈若見了先生夫人這般安寧恩愛,定會活活氣死。”

    八月中秋將至,皓月清光,桂子飄香。黑靈來書邀戰,說,恰逢滿月共此嬋娟,墨水黑靈思念故人,渴求一見。

    葉修迴書道,候君於中秋夜,萬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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