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航走進廚房,打開冰箱取出有限的食材,埋頭搗鼓起來,順便,也向安忻簡單解釋了一下自己目前為止的強化。


    說來也奇怪,他自己肚子餓了,隨便弄一碗泡麵糊弄過去就算數,可是換安忻這個剛剛獲得肉身的家夥要吃東西,路航卻兢兢業業地跑去廚房認真做菜。


    他想,自己似乎多少把安忻當成了路媛的替代品。倒不是說兩人的容貌或是性格多少接近,而是路航習慣了將自己放在照顧人的大哥哥的位置上:軟萌溫柔的路媛和冷若冰霜的安忻,說起來簡直是兩個極端,但這並不妨礙他將剛剛變成人類的安忻當成自家的小姑娘來對待。


    路航在這個世界上,實在是沒什麽在乎的事情。路媛的死就仿佛在他的心口開了一個巨大的黑洞,一點點往外蠶食著他的精神。


    如果不將這個洞填上,路航深信,自己恐怕很快就會崩潰:要不是迷失在進化遊戲之中,就是被死在某隻怪物的爪下。


    輕輕鬆鬆,路航端出一盤誘人的蛋炒飯來在桌邊坐下。


    安忻捏著筷子,猶豫了一下,問道:“你不吃?”


    “吃飽了,這是給你的。”路航抓了抓頭,說完了又覺得自己這態度似乎太容易叫人誤會。


    所幸,安忻生性冷淡,根本就不會覺得路航對自己有什麽非分之想。她隻是隨口說了一聲謝謝,然後夾起一筷子香噴噴的蛋炒飯送進嘴裏。


    鹹淡正好、甜玉米和速凍青豆的味道很好地中和了蛋炒飯中的黑胡椒。


    安忻滿意地點點頭,難得地給出一句讚賞:“你的手藝很不錯啊。”


    路航怔了怔,忽然發現這麽兩個人坐在餐桌邊的感覺,真的挺不錯的。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說是敲門,那還是客氣的了。事實上,那根本就是有人在外麵錘門。


    陳光宗的大嗓門隔著門板就傳了進來:“路航,你在嗎?麻煩開開門。”


    麻煩開門麽?


    路航皺了皺眉頭,一邊大聲應著,一邊以收取物品的方式將安忻給收進了戒指裏。雖然他拜托了陳光宗調查安忻的背景,但路航並不覺得警方的動作會那麽快:畢竟現在距離會所那邊案發,還不到24小時呢。


    所以陳光宗此刻急吼吼地來訪,多少讓路航有種不好的預感。


    “陳警官,什麽事?”


    他打開了門,卻同時用腳背頂住了門框,不讓陳光宗有機會進入屋子裏。


    陳光宗歎了口氣,道:“此一時彼一時,路航,我需要你跟我走一趟。”


    “怎麽?現在才開始懷疑死者至親的人,是不是太晚了一點?”路航看到陳光宗取出的手銬,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還是說,你們有什麽難言之隱,要開始往我身上潑髒水了?”


    陳光宗聽著他尖銳的話語,卻不知道該如何迴答,隻是搖了搖頭:“的確是會所的事情,具體的你跟我走了就明白了。小路,別逼我動手銬你。警方隻是需要問你幾個問題,你配合一點,大家都比較好過。”


    路航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人卻後退一步讓出路來,然後乖乖伸出雙手。


    哢噠。


    冰冷沉重的手銬落了下來。


    路航動了動手腕,心中已經有了計較:這個強度的金屬手銬,以他現在的身體素質輕易就能夠掙開。不過不到萬不得已,路航並不想要輕舉妄動:他隱約覺得,陳光宗找他應該是為了會所內那“自相殘殺”的慘狀。


    這麽嚴格說來,路航的確是有罪的:那些人,的確是作為喪屍被他在場景內殺死了沒錯。


    陳光宗將路航帶到警車內,然後沉默地帶著他向看守所駛去。


    “不是先要把我關上48小時吧?”路航斜靠在椅背上,優哉遊哉地問道。


    “不是。”陳光宗漠然地迴答,“的確隻是要問你幾個問題而已。”


    “是詢問還是審問?”路航動了動手,故意讓手銬的鎖鏈發出幾聲輕響,語氣中不無譏諷,“審證人沒必要上手銬吧?”


    陳光宗從車頂的後視鏡裏打量著路航滿是譏誚的模樣,然後很快收迴視線,公事公辦地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隻要你沒做過錯事,就沒什麽好慌的。”


    路航冷哼一聲,囂張地翹起二郎腿,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要說這種無聊話了。你們真要對我怎樣,難道我還有那個人權和你們講道理麽?要審就審,不過,拜托以後不要再找我做臨時臥底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了。我不信你們編內就找不出一個可以用的人。”


    “你不用這麽如臨大敵。”陳光宗停下車來,帶著路航往警.局大廳內走去,一邊走一邊說,“即便你真的做了些什麽,也是我們的汙點證人,不會有問題的。”


    路航嗤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懶得再說話。


    汙點證人,那就是已經認定他有罪了。這樣也好,他剛好能夠看看進化遊戲對現實世界的影響到底有多少。


    陳光宗將路航推進裝著單麵玻璃的審訊室,然後解開他的手銬,隻是將他的左手靠在金屬椅子上。


    路航坐在原地調整了一下姿勢,好整以暇地目送著他離開審訊室。


    不多時,一名刑警便走了進來。對方自顧自地在路航對麵的座位上坐下,然後便一言不發地翻看著手中的筆記本。緊接著,兩名幹警進入房間中,一左一右地在路航背後站好,一旦他有所異動便會立刻飛身撲上。


    路航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冷冷勾著嘴角,在腦中與安忻進行溝通:“依你看,這是唱得哪一出?”


    雖然失去了引導者權限,但是安忻自身仍然保留了不少天賦:比如隱藏進化水晶的能力,又比如、通過意念與路航這個持有者進行通話的能力。


    “我怎麽知道,你們人類鬧騰些什麽?”安忻的聲音依然漫不經心,就好像很可能被捕入獄的人不是她的搭檔兼希望所在的路航一樣。


    路航也不在意,隻是繼續以意念道:“最可能暴露出我的行為的,應該就是我從現實世界購買的工具了。你不是也說過,進化遊戲會自動覆蓋遊戲的痕跡,比如說喪屍、或者戰鬥的痕跡,但是對於從現實世界中購買的物品所留下的痕跡,係統是不會管的。”


    “很有可能。”安忻應了這麽一句後,又立刻沉默下來,那樣子,就好像她正忙著在做什麽事一樣。


    路航愕然,忍不住挑了挑眉頭,最終決定不打擾安忻,無聊地抬眼盯著天花板。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進審訊室。畢竟他的本行是私人保鏢,雇主所經營的又是處在灰色地帶中的高級私人會所,因此,被招待來喝茶這種事情真是一迴生二迴熟。


    就比如,他清楚地知道麵前這刑警的作用隻是通過單方麵掌握談判節奏的方式來給自己增加心理壓力的而已。不過,這種行為對路航而言非但沒有效果,反而透露給他重要的信息:不論現在警.方手裏掌握著怎樣的線索,他們都沒有把握、或者說並不想要將他定罪。從陳光宗今天的態度來看,應該是把他當做知曉內幕的人了,所以才大動幹戈將他“押送”到審訊室來,試圖從他口中撬出一些重要的情報。


    可惜對路航而言,這些雕蟲小技根本不起作用。


    路航轉過頭去,快速開啟了靈魂視野之後,輕易地鎖定了陳光宗所在的位置。


    站在單麵玻璃另一邊的陳光宗頓覺身上一激靈,忍不住後退了一步:路航的視線如此銳利,仿佛能夠直接看穿單麵玻璃的阻隔,直接與他四目相對。


    看到視野中藍色的靈魂火苗心虛地竄了一竄,路航滿意地裂開嘴,露出頗為囂張的笑容。然後他收迴視線,繼續對著天花板發呆。


    他很清楚,自己對麵的刑警熬不了多久的。等對方看到路航完全不被審訊室內的氣氛幹擾之後,就會放棄這種小兒科的虛張聲勢了。


    果然,對方坐直了身體,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個文件夾往路航麵前一推:“路先生,麻煩你解釋一下這是怎麽一迴事。”


    文件夾從桌子那頭滑到路航麵前,幾張照片因為慣性從裏麵散了出來,照片中凹陷的後腦勺和被匕首刺穿的前額血淋淋的觸目驚心。


    路航隨意地抬手翻看了一下這些照片,然後麵無表情地將東西都放迴了文件夾裏,露出一臉迷茫:“警官說的話,我怎麽不太明白?”


    審問的刑警砰的一聲,狠狠一巴掌拍在桌麵上,同時撐起威武的身軀,怒道:“這些傷口的形狀,與你日前購買的兇器完全吻合——這麽說,你明白麽?”


    路航輕笑一聲,抬眼看著居高臨下的刑.警,道:“警官您可不要冤枉好人,‘兇器’這個詞是能亂用的?”


    “小兔崽子,別給臉不要臉!”


    “我倒是不知道,現在協助警方調查原來是這麽不討好的事情。”路航撇了撇嘴,每一句話都經過細細的推敲,“怎麽,是我帶迴來的錄音分量不夠重,諸位想要翻臉不認人了麽?”


    那名刑警將桌子拍得啪啪作響:“你殺了人,還不承認?”


    路航看著對方,好笑地搖了搖頭:“殺人?我那叫自衛。不信的話,您可以問問陳隊。當時那些人藥物攝入過量完全失去了理智,自相殘殺的慘狀您在檔案裏難道沒有看到?那種情況下我不反抗,難不成乖乖等著他們撲上來從我脖子上撕掉一塊肉?”


    那刑.警被他這麽一噎,漲紅著臉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那模樣活像被掐住脖子的青蛙。


    這時,路航忽然頓了一頓,隱約做出側耳傾聽的樣子,然後道:“還是說,諸位覺得發現了更有價值的汙點證人,所以準備過河拆橋拿我做替罪羊了?”


    “你個小兔崽子,胡說八道什麽!”


    “我說……隔壁房間裏坐在沙發上喝著咖啡的那位,不是我的老板麽?”路航調整了一下坐姿,囂張地將雙腿直接翹到了桌子上,臉上的表情卻十分微妙。


    他忽然意識到,即使失去了引導者的身份,安忻仍然在各方麵都是個了不起的萬能小幫手。就比如現在,根據她的說法,她調整了自己的波長直接接入了警局的監控係統。


    明明路航才是主導地位的工匠,可是在靈魂波段的實際應用方麵,他不得不深深地給安忻跪了:什麽叫天賦,這才叫天賦啊!


    “你也沒必要自怨自艾。”安忻一邊在網絡中高速移動,一邊居然好心地安慰起路航來,“我們引導者除了給玩家提供信息之外,本來,就是為了在現實中協助玩家們處理因為遊戲而產生的麻煩事的。當然,目前我也就隻能當當你的電子眼,如果你想要我采取再進一步的行動,就需要支付相應的進化點數了。”


    本來就是因為這該死的進化遊戲惹出來的事情,為了將他的現實生活恢複正常,現在居然還要他付出進化點數?


    路航一聽這話,臉上頓時憋得五彩繽紛,忍不住在心裏大罵係統坑爹。


    “你誤會了。”安忻在戒指裏搖了搖頭,依舊以毫無起伏的語氣解說道,“今天的事情,說到底是你自己惹出來的:我早就提醒過你,不要將人類世界的造物帶入進化遊戲中,否則,如果玩家在現實中原本就身份不凡、一揮手就能弄到飛機大炮的話,豈不是完全打破了遊戲的平衡性麽?在現實中,你們想要怎麽互相傾軋係統都管不著,但是在場景之中,就得乖乖地一步一個腳印用點數兌換裝備和技能來通關,什麽把點數換成現金再從現實中帶道具進去之類的歪門邪道,就會像這樣遭到懲罰。”


    安忻說到這裏頓了一下,喘了口氣之後,繼續說道:“而且,你也不要覺得係統是在坑你。你為了處理現實的問題而付出的點數並不是‘被扣除’,而是‘解決問題所必須的投資’,換言之,是給了我任意支配那部分點數的權利。”


    “然後,你再通過適當地分配這些點數,將我從困境中解救出去是吧?”路航會意過來,輕輕點了點頭:這樣說來,係統倒的確是公平的。


    想到這裏,路航忽然發現一個問題:“安忻,你現在到底算是個怎麽樣的情況?”


    “我也不清楚。”安忻的聲音裏終於透出一絲迷惑,“按理來說,我已經不是引導員了,可是引導員能做的:比如替你解決現實中的問題、和我的電子天賦倒是都還在,唯一消失的,好像就隻有係統加諸引導員程序的限製。”


    所謂的限製,也即必須百分百無條件服從持有者的最優先程序。


    路航想不通這其中的道理,便暫時將這個問題擱置一旁,轉而擺出一副理解體諒的表情,好聲好氣地說道:“其實這位警官,我能告訴您的已經都說了。我是個良好市民,能夠協助你們辦案的地方當然會竭盡全力,可你們現在這種做法,也實在是太叫人寒心了。”


    那名刑警不知該說什麽,卻聽得單麵玻璃上傳來兩聲輕輕的敲打。他連忙轉過身來,警告性地瞪了路航一眼後,轉身向外走去。路航見狀,仍舊保持著囂張的坐姿,實際上卻是和安忻繼續進行著激烈的討論。


    片刻之後,安忻終於道:“我知道該怎麽做了!你聽我說……”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長串,直說得路航漸漸坐直了身子、然後低下頭去來掩飾他臉上的震驚:安忻所說的話簡直匪夷所思,但是細細想來,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雖然她的提議非常冒險,但是那樣做,總好過白白支付珍貴的進化點來處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權衡利弊過後,路航的眼神頓時變得堅定了起來:“安忻,打開中轉站。我們一次性,把這棘手的麻煩事處理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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