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


    “不過一小小仙門,長生境都無,貧道出手有些不妥,”純陽子瞧了眼王升,“將這仙門留給非語曆練不正合適?”


    瑤雲皺眉道:“既你在此,彈指可滅天風,為何還要等他?”


    “十三你將此事想的太過簡單了,”純陽子張開右手,掌心有一抹黑紅光芒交織,歎道,“這是一種遠古咒法,隻要我出手,施咒之人便可知我下落,不消幾日,便會有數十成百高手蜂擁而至。


    此地太過於敏感,太容易波及小仙界與那顆星辰。”


    王升聞言忙道:“祖師還請放心,這天風,弟子來滅就是。”


    “善,”純陽子飲了口仙釀,“非我不得出手,隻是出手需有合適的對手,權衡代價得失;這般仙門,當真有些得不償失。”


    瑤雲注視著純陽子掌心的黑紅色光芒,嗓音有些輕顫。


    “當年活下來的人……還多嗎?”


    “帝君隕落那日,軍心離散,各路兵馬四散突圍,殺出重圍者應當有些,也不知具體幾何。”


    純陽子用那般溫和的目光注視著瑤雲,低聲道:“十三,天庭已逝,這是不爭之實。


    殘兵遊勇若再聚,麵對千倍百倍之敵,也無法再起波瀾。


    四禦五老隕落的隕落,離散的離散,仙界已被那些異族割據,三界再無往日之安寧,歸於上古亂局。


    這些已是無法逆轉,你心底執念早早放下才是。”


    “若執念能放下,如何還是執念?”


    “既已知是執念,心有所解,又如何放不下?”


    瑤雲與純陽子對視著,後者那雙目光中的滄桑與落寞,讓瑤雲也是心底一軟。


    “你還知誰的消息?”


    純陽子將一枚玉碟取了出來,遞給了瑤雲;但瑤雲卻搖搖頭,示意純陽子將玉碟交給王升。


    “我如今是他的劍靈。”


    “哦?”純陽子扶須看著王升,將玉碟遞給王升時,還偷偷豎了個拇指,那眼神仿佛是在言說‘有祖師我當年的風範’。


    王升:……


    這玉碟之中有諸多訊息,卻是記有數百位天庭高手的藏身之地,遍布四大天域,且都是些隱秘之所在。


    “這些都是貧道最近數萬年探尋過的舊友,那些不願再提當年之事者,貧道並未記下他們的行蹤,”純陽子道,“若今後你們有什麽難事,可以就近去尋,隻要有十三出麵,自可請他們出手。


    但冥冥中自有因果之道約束,在……


    神女為何尚未成仙?”


    牧婉萱頓時一陣尷尬。


    瑤雲哼道:“你當所有人都像你這曾徒孫?悟性奇奇怪怪,修行一路勢如破竹!


    華卿剛出來不久,總共修行也才數十年罷了!


    你此前還要再傳他帝君的道承,卻不知,他在突破真仙境時,已去混沌之中見了帝君留下的道痕,得了不小的好處。”


    純陽子頓時扶須而笑,聽聞此事並未有什麽驚異。


    “正所謂物極必反否極泰來,天庭遭難之後,自有複興之勢,有一二時運之字借勢而起,卻也是合情合理。


    我傳下的道承能出非語這般弟子,也讓貧道頗為欣慰。


    若昔日舊友還在,當與他們炫耀幾番。”


    “當年之戰,最後如何輸的?”瑤雲又問,“是誰又能擊敗帝君?”


    純陽子麵容有些黯然,目光失卻了神采,看著麵前的酒杯,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言說。


    瑤雲連問:“為何不說?可是有什麽隱情?我既然活了下來,自然要弄清楚當年之事。”


    “知道這些,於你們並無好處,”老人緩緩歎了聲,“當年事我確實不願多提,那一戰太過艱辛,其中也有太多無奈。


    但諸多叛逆已在帝君手中斃命,那一戰已是為天庭畫了上了句符,今日又何須多言?”


    瑤雲神情有些急切,“仇敵是何人?”


    “舉世皆敵。”


    “最後圍攻帝君者又是何人?”


    “盡是些上古能人,也有諸多後世而起的大神通者。”


    “我要知道他們是誰!”


    “十三!”


    純陽子一聲輕喝,一抹道韻流轉,瑤雲身軀輕顫,跌坐在了一旁,師姐伸手拉住了瑤雲的胳膊,半摟著她。


    王升開口道:“瑤雲,莫要逼祖師了,祖師隻是不願讓咱們去冒險,並非是要刻意隱瞞什麽。”


    瑤雲悵然若失,坐在那久久無言。


    純陽子對王升挑了挑眉,“你說話竟比我好使,嘖,當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我……嗯,貧道果真是老了。”


    王道長也不敢接話,明顯能聽出來祖師爺是在調侃。


    他隻能扯開話題,“祖師身上可有舊傷?”


    “舊傷?”純陽子啞然失笑,身周泛起柔和光亮,那白發轉眼化作了烏黑,原本滿是滄桑的麵容瞬間變得溫潤且富有光澤,迴歸顏值巔峰。


    這確實是一位極為英俊之仙,且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溫暖之意,純陽之道無時無刻影響著周遭乾坤。


    純陽子又做了個扶須的動作,轉眼恢複成了蒼老的模樣。


    這位大佬輕歎道:“現如今隱姓埋名,東躲西藏,自是用這般模樣最能掩人耳目。”


    這迴答也是頗為坦率。


    瑤雲在旁哼了聲,並未出言嘲諷。


    王升時刻不忘正事,將師姐一直不能如意說話之事簡單說了一遍,問祖師有何良策。


    純陽子卻是不用多看,一語就道破了其中‘病根’。


    “這是木華神女魂魄失散真靈不全所致,”純陽子笑道,“倒也不必擔心,先這般修行著便是,待邁入真仙之境,再明真靈之道,自可尋到自己缺失的那部分真靈。”


    問了不少‘高人’,王升今天才算是得了明確的答複,心底瞬間踏實了不少。


    “真仙……”


    牧綰萱想了想,倒是更迫切想要突破。


    王升又問了幾個純陽仙訣的疑難,純陽子總是輕描淡寫的一句,便將王升心底疑惑點破,讓王升感悟接連不斷。


    不知不覺,酒已是喝的差不多了。


    純陽子注視著王升,笑道:“能有你這個後輩,也不枉貧道當年一番心血。


    隻是,你功法底子雖是我這一脈,但修有帝君道承,更得了帝君道痕認可,今後便以帝君弟子自居吧。


    帝君之道承若能在你手中發揚光大,再現萬星之主之輝煌,那也是一件美談。”


    王升:……


    他這是,被當場逐出師門了嗎?


    “弟子遵命,”王升正色道,“祖師終是弟子的祖師,帝君也是弟子之師,這其實無礙。”


    純陽子扶須輕笑,卻是越看這小真仙越是歡喜。


    “若非貧道處境不堪,且有要事要做,真想將你帶在身邊調教幾萬年……”


    瑤雲突然問:“你有何要事要做?”


    純陽子目光有些複雜,略微搖頭,“此事不可與人說,也不可與人提,牽扯實在太大了些。


    或許貧道探尋到謎底之日,便是貧道命隕消散之時。


    十三,你以後有何打算?”


    “我?”瑤雲看著王升,隨後撇了下嘴角,“劍隨人走,他去哪我自去哪。”


    純陽子頓時笑眯了眼,“不錯,不錯,夫唱婦……那,非語啊,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弟子也不知,”王升苦笑了聲,“弟子並無太大誌向,隻是想守好那尊大佛,讓家鄉之修士能盡早走出來。”


    “若是這般心態,今後你路途怕是會有所艱難,”純陽子正色道,“你還需多出去走走看看,先定個小目標,比如長生什麽的,再求太乙問大羅。


    這些想法還是要有的。”


    王升頓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這些口號喊多了,也怕自己會心浮氣躁。


    “今日便聚到這罷!”


    純陽子撫了撫衣袖,那半壺仙釀已是消失不見,這位祖師爺看著王升,想了想,在袖中取出了一枚扳指。


    “總不能白白受你一拜,些許見麵禮還是要給的。”


    “謝祖師賜寶,”王升也不客氣,將扳指接了過來,托在掌心之中,也沒去查看裏麵有什麽寶物。


    純陽子笑著點點頭,傳聲道了句:


    “你心性上佳,木華神女看重之人也不會有錯,今後還望你好生待十三。


    她心性頗高,始終不忘天庭之事,且出身尊貴,難免有時會有些小性子,你多包容於她便是。


    可還有甚難事?


    看你資質運道,修行之事我也不必替你擔心,若是有什麽難纏的仇敵,我可在趕去將其抹殺,而後再去其他天域故意顯露行蹤便是。”


    王升心底頗有些感觸,卻輕輕搖頭。


    祖師的處境並不安穩,還是不必讓祖師冒險;天風須滅,更需他親手去滅。


    當然,如果純陽子沒什麽顧慮能直接出手,王升定會求祖師爺動一動手指;但既然祖師有顧慮,且自己也並非沒這個實力,也不必急在這一時。


    “善。”


    純陽子一聲輕歎,注視著瑤雲的側臉,身影漸漸虛化;


    王升與牧綰萱心底泛起一段吟誦:


    “本為世間逍遙客,曾是九重天外仙。


    而今流落星與塵,萬古悠悠屈指彈。


    難為仙。


    難為仙。


    人居高處思縹緲,迴身卻見山外山。”


    再迴神時,哪裏還有白袍人的身影?


    王升心底又泛起了重重感悟。


    純陽子離開前卻是用一抹純陽道韻點化了他一下,讓他道境在迅速攀升,追趕著超出許多的修為境界。


    瑤雲站起身來,卻是不知何處去尋故人,站在那一陣靜靜出神。


    方桌上的香爐不知何時也已消失不見,那股玄妙的超脫之道也悄然消散,讓王升與牧綰萱宛若夢境。


    隻有那酒杯還在,尚有一縷淺淺的氣息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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