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天風,平鳳黎,屹立十三星,單挑北河劍派……


    這些,在三十年內!


    好像不是那麽容易做到。


    辭別這哥仨,迴到星海門時,王升整個人都有些心潮起伏不定,一想到再三十年師姐就要來自己身邊,心底既興奮,又有那麽一點不安。


    他尚未打拚出一個平穩的環境,雖然在星海門站穩了腳跟,但星海門本身還在天風、鳳黎的壓力之下。


    三十年,自己很難突破到真仙境中期,就算突破到了中期,也無法保證麵對那些天仙高手能全身而退。


    師姐此時前來此地,或許隻能像是懷驚他們三個一樣,暫時在星海城中隱身修行……


    這其實是最合情理,也相對來說最安全的選擇,但王升心底始終覺得有些不甘。


    這個此前還想著何時再出去擾襲天風門的劍修,再次感覺到了自己麵對已有仙道秩序時,身為挑戰者的無力與疲乏。


    “隻恨己身非仙帝,駕臨四方護我心。”


    借著酒勁,王升也輕歎感慨了聲,隨後在爻星子住處和離裳住處的方向上又猶豫了下,還是選擇了前者。


    先將他和哥仨商量的些許計策建議說給了掌門聽;


    爻星子聽的不斷點頭,這位精擅卦卜之術的大佬,此時也將王升的建議一字不落的記下。


    正如王升所言,地修界的修士就算沒讀過《左傳》、《春秋》、《尚書》,誰還沒聽過、看過《三國演義》、《三十六計》、《聊齋誌異》?


    最後一個好像……呃,這不重要。


    雖然仙道勢力對決與兵家對戰不同,但戰略思想都是通用的。


    這,就是文化底蘊的重要性。


    等談完了星海門發展之事,王升又思索了一陣,問道:“掌門和霖淵前輩,為何要阻止副掌門去族地修行?”


    “哦?”爻星子不動聲色的道了句,“隻不過是卦象所顯為大兇罷了。”


    “我不通卦卜,但霖淵前輩給的那個理由未免太過牽強,”王升皺眉道,“副掌門的族地就算被兇獸占據,當年霖淵前輩能進入其中且帶出了副掌門,如今副掌門實力堪比天仙……


    掌門,這確實於理不通。”


    爻星子的老臉上露出些許戚然,抬手開啟這處靜室周遭的陣法,這才道:“此事,其實是霖淵長老幾番懇請。


    確實是霖淵不願離裳迴她族地,至於原因,貧道也隻是隱約推算出了一些,你可要聽上一聽?”


    王升略微猶豫了下。


    他知道此時爻星子掌門在給自己一個選擇題,若是要聽,自己八成就會被牽扯進入此事;


    若是選擇不聽,自己也不會有什麽損失,這事依然與他無關。


    但一想到師姐就要抵達仙禁之外,若是離裳能邁入天仙境,憑她種族神通,絕對會成為十三星上無人可招惹的高手,如此星海門就算發展慢些,也可安然生存。


    他本就不是什麽猶豫的性子,權衡了下利弊,還是點頭應了聲。


    “還請掌門告知。”


    對於爻星子,王升從第一次見到這位掌門的道號寫法,就隱隱覺得,這應該是一位卦卜之道的高人。


    無他,‘爻’之一字,代表的就是天地交融、萬物變動、生生不息之意,這是卦卜之術的基礎。


    爻星子的道號是他師父,也就是那位奇人星海老人所賜,星海老人給與爻星子這般道號,所傳之法顯而易見也是與卦卜有關。


    霖淵曾與王升說過,星海老人學識淵博、交友甚廣,但因為旁人卦卜太多,泄露太多天機,以至於為大道所棄,資質、積累、感悟都已足夠,卻硬生生的被大道所阻,無法邁入長生之境。


    如此,爻星子醉心修行,很少將卦卜之法展露人前,其實也就好解釋了。


    不過是不想重蹈星海老人的覆轍。


    且聽爻星子緩緩開口:“離裳並非是隻剩自身一人被霖淵救下。


    離裳的族地,一直漂浮在無盡星空之中,此前就有諸多傳說,言說其上有上古秘寶,引得各路修士都想去探一探機緣。


    這族地飄忽不定,極難被發現。


    但先師當年曾鑽研過此事,發現此族地每次現身,都符合一門上古卦術的演變,也將這般發現寫在了一片雜記之中。


    大概一萬五千年前,霖淵曾找貧道就此事尋求指點,貧道便為他推算出了那時離裳族地的方位……


    當時,咱們星海門尚未搬來風陌星。”


    王升眉頭不由皺了下,“莫非……”


    “自那以後過了十幾年,貧道閉關被弟子吵擾,出來便見霖淵渾身是傷,帶著一顆尚未孵化的蛋,就那般跪在貧道麵前。


    霖淵原本已是真仙巔峰,突破天仙並非難事,但其時所受傷太過嚴重,貧道耗費諸多靈藥才將他救下,但他道基就此斷了,境界跌落到了真仙境中期,再無法向前半步。


    震斷霖淵道基的是一掌,這一掌的勁力頗為古怪;而當時在那顆蛋上……


    還有幾枚被血凝住的鱗片。”


    爻星子搖頭輕歎,目光流露出迴憶的神色,低聲道:“那顆蛋被霖淵以靈藥喂養,三年後破殼而出一女嬰,人身蛇尾、有上古媧皇之像,這就是離裳。”


    帶血的鱗片……


    王升禁不住一手扶額,他卻是沒想到,離裳的出身還有這般曲折。


    離裳並非是從他們族地被救出來的,而是霖淵長老……搶出來的。


    “霖淵待離裳如子女一般,盡心培育,事無巨細、一應所求盡全力給予,這些年,霖淵將所有能給離裳的盡皆給了,”爻星子低聲道,“但當離裳千年前邁入真仙境,開始想迴返族地探訪時,霖淵卻斷然拒絕,並請貧道出手,用卦象勸說。”


    王升不由問:“那族地中可還有離裳族人?”


    爻星子道:“按理推測,應當是沒了;


    霖淵所說應當屬實,那裏毒蟲遍地、兇獸隨處可尋。


    當年,霖淵乃是真仙巔峰,能與他一同前去探尋此地的,修為應該都在真仙、天仙上下,而離裳這一族天生神通、無比強橫,若是數量多些,恐怕霖淵根本迴不來。


    此時來看,那裏應當已經沒了離裳的同族。”


    “但副掌門在這件事裏,完全是無辜的,”王升目光中流露著少許無奈,低聲道,“錯既已鑄成,這般遮掩終究不是辦法。


    用這種理由阻攔副掌門去族地,又能阻攔到什麽時候?”


    “霖淵也不過六七千年壽元了,”爻星子緩緩閉上雙眼,“皮長老,你足智且多謀,此事當何解?”


    “當……”


    王升一時間竟有些不知該如何言語。


    當年之事到底發生了什麽,恐怕隻有霖淵能迴答,如果真的如同掌門和他此時推測的那樣,恐怕霖淵長老……


    很可能是離裳的血仇。


    如果離裳迴返了族地,得到的結果,必然也讓她陷入莫大的痛苦之中。


    一場長達萬年之久的謊言,一個如師如父、甚至帶著些許贖罪心態在補償離裳、壽元無多的仇人……


    不隻是如此,離裳已經被當做了星海門的希望,甚至被當做了星海門今後的庇護傘;若離裳迴返了族地,得知了當年之事,恐怕星海門也會失卻這個強大的臂助。


    王升也想到了自己的借殼計劃,想到了自己這些年來在星海門的經營,隨後又搖頭苦笑。


    他何時也變成了這般,下意識會想到自己的利益如何……


    若是通過傷害他人而自身得利,這與殺人放火、謀財害命的歹人,又有什麽區別?


    “此事中,我隻是個外人,”王升目光漸漸恢複了清澈,“但不管如何,離裳都應該知曉此事。


    謊言終究隻能是謊言,若是讓霖淵長老帶著這個謊言耗盡壽元,豈能善終?”


    爻星子嘴角露出少許微笑,而後緩緩點頭,“貧道倒是沒有看錯皮長老……唉,確實,是我星海門虧欠了離裳。


    皮長老。”


    爻星子目光中綻放出逼人神韻,卻突然站起身,對著王升低頭俯身做個道揖,“貧道有一事相請!”


    這位身著寬鬆長袍的星海門掌門突然有這般舉動,也讓王升有些措手不及。


    王升也隻得站起來,忙道:“掌門不必如此,有事直接吩咐便是。”


    “離裳來我星海門後,為星海門盡心盡力,從未有半分懈怠,我星海門卻總有虧欠於她,此時再阻擾她自身突破、迴返鄉土,這不合情,亦不合理。


    當年霖淵縱有過錯,貧道卻不能一錯而再錯;


    如今我星海門雖風雨飄搖,但也不可因一己之私,而困離裳於此。”


    爻星子也顯露出少許苦笑,“貧道此前為她此行卦卜並非做戲,她若離開星海門前去族地,便會有劫難來臨,近乎九死一生。


    皮長老有戲耍天風之能,貧道惟願皮長老能助離裳一臂之力,助她安然迴返族地。”


    王升問道:“若她一去不返……”


    “也無妨。”


    “那若她要手刃血仇。”


    爻星子這天仙老道,此時卻是笑的有些灑脫,“我身為星海門掌門,霖淵之師兄,願與霖淵一同受戮。”


    “好,”王升雙手抱拳,對著爻星子做了個道揖,定聲道:“若非語之劍不折,定將離裳平安護送至她族地!”


    “如此,貧道也可放下一件心事……


    皮長老,你好像暴露了點什麽。”


    王道長愣了下,隨後一陣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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