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京生“夢寐以求”的神仙灣哨卡終於到了。

    神仙灣是因哨所而命名的地形點。它位於喀喇昆侖山脈中段、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皮山縣境內。這裏的海拔高度為5380米,年平均氣溫低於零度,晝夜最大溫差30多度,冬季長達6個多月,一年裏17米/秒以上大風天占了一半,空氣中的氧含量不到平地的45%,而紫外線強度卻高出50%。神仙灣哨所麵向喀喇昆侖山口,距邊境線約9公裏,其地理位置和戰略意義都非常重要。

    神仙灣哨卡比他想象的還要艱苦,山腳下僅僅有幾排土坯房,而且這裏竟然還有幾頂已經非常破舊的帳篷。如果不是哨卡的最高處飄揚著一麵鮮豔的五星紅旗,要不是哨卡半山腰上“神仙灣哨卡”的幾個大字,王京生無論如何也無法把眼前這樣簡陋的設施,破爛的建築和神仙灣哨卡聯係起來。他也到過其他的哨卡,而且在托運邊防站還呆了足足半年的時間,那裏的設施雖然也很一般,但是比起這裏來,就是有著天壤之別了。

    看到王京生他們的汽車駛進邊防站的大門,邊防站出了站崗的士兵以外,所有的戰士都跑出來迎接我們。其中兩個年齡比較大,穿著四個兜服裝的人,一看就是這裏的連長或者什麽官。

    這個時候強烈的高山反應困擾著王京生,盡管他已經在昆侖山裏轉悠了十幾天了,可是像這樣的高山反應還是第一次遇到。他隻覺得自己已經完全處於了一種失控的狀態,全身軟的象一團棉花,尤其是胸腔裏就像是灌滿了沉甸甸鉛塊,肺部沒有了一點點空間,無論怎麽樣張開大口唿氣,似乎隻能向外出氣,一股股酸水不時的湧了上來。他一隻手艱難的抓撓著自己的胸口,另一隻手不住的揉搓著雙眼,他感覺到自己的兩隻眼睛就像是突然注入了大量的血液一樣,好像如果不及時的用手按住眼球,它們膨脹的就要擠出眼眶。最難受的還是頭痛,從太陽穴開始,一直環繞著整個頭頂,那種疼痛的感覺就像是有人在使用無數的鋼針在同一個時刻同時刺進大腦一樣,他的兩隻手已經顧不得整個頭部的疼痛,隻能把額頭頂在汽車窗門的鐵框上,似乎這樣多少還能減輕一點疼痛。

    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怎麽把汽車開到了邊防站指定的位置,他下意識的拉緊了汽車的手刹,剛剛打開車門就一個踉蹌摔倒在車門旁邊,隨之一口綠黃色的粘液從口腔裏噴了出來。王京生大口喘著粗氣,眼睛迷離的看著有一個士兵向自己走了過來。

    可能是剛剛在汽車旁邊摔了一跤,王京生一下子感覺清醒了許多。他看著向他走來的士兵手裏拿著一桶打開的鐵皮罐頭,這種罐頭王京生見得多了,肯定是水果罐頭。那個士兵就像是一個噓寒問暖的農村老大媽,輕聲細語的詢問者王京生感覺如何,王京生不想讓人家小看了自己,他強忍著對那個戰士說:“我感覺還行,剛才隻是下車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那個戰士驚異的看著王京生,好久才感歎到:“嘿,你真棒,你是我在這裏看到的汽車兵裏最堅強的人。”

    王京生側眼看了這個戰士一眼,他難受的本來不想說話,可是戰士的這句話就像一下給他自己注入了活力,他頓時覺得有了精氣神:“你還很會恭維人的啊,我有那麽棒嗎?”

    “真的,我不騙你,你們汽車兵來我們這裏的多了,很多人到了這裏不要說說話了,連看都不想看我們一眼,差不多都趴在那裏不是嘔吐就是喘氣。我知道不一定有那麽嚴重,隻是他們太嬌氣了。”說到這裏,那位戰士看了看王京生,又看了看自己手裏的罐頭,那個意思是說你想不想吃罐頭或者喝罐頭水。

    王京生雖然依舊很難受,可是強烈的自我意識和那股不服輸的勁頭很快占了上風,他向那個戰士伸出了手,那個戰士趕快把手裏舉著的水果罐頭遞給了王京生,一股清甜的菠蘿味兒瞬間溜進了王京生的鼻孔,很快就滲入了肺腑,心裏的感覺一下子舒服了很多。他立刻覺得有了想吃水果罐頭的欲望。他把水果罐頭的邊沿放到隻覺得嘴邊,淺淺的喝了一口,口腔裏充滿了甘甜的氣味,剛才由於嘔吐殘留的酸氣,也被這股甘甜所覆蓋。他接連又喝了幾口。

    那個戰士看到王京生喝了幾乎大半罐的罐頭,一臉的驚訝,他說:“嘿,老兵,你真的很棒,一下子能喝下去這麽多的水果汁。”

    “你什麽意思,是不是認為我喝的多了?”王京生不知道那個戰士這個話的意思,語氣裏多少有一點不高興。

    “你誤會了,我不是說你喝的多。也不是我是說你喝的多。”這個戰士都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的意思了。想了一下他又說:“我的意思就是,你們第一次來這裏的人,一般都不能喝不下去水,更不要說吃飯了。你能喝這麽多的果汁,已經是非常的了不起了,說明你的身體確實挺棒的,我挺佩服你的。”

    “哦,你原來說的是這個意思啊。喝一點果汁算什麽,估計我還可以吃饅頭呢。”王京生好像突然有了信心。

    “嘿嘿。”這個戰士笑著,不知道他是相信王京生的話,還是覺得不以為然。王京生也沒有再去追問。

    在哨卡的戰士們卸車的同時,王京生趁著這樣一點空閑時間,到哨所裏外都走了走。那個戰士自告奮勇,給王京生做了向導。

    他第一個去的哨卡的夥房,進屋就看到屋子的一個角落裏擺放著一口大鐵鍋,鍋裏堆滿了一塊塊冰塊,有的冰塊已經融化了,還有的冰塊見棱見角的,一看就是剛剛搬進來的。戰士告訴王京生,這些冰塊是用來化成水飲用的。這裏全年都在冰凍點一下,根本看不見水,他們要在“夏天”的時候,把冰山上的冰塊取迴來,堆放在附近的坑窖裏,到了冬天再把這些冰塊從冰窖裏取出來化成水。這一搬、一運再加上儲存,要耗費戰士們巨大的體力,很多戰士都是在這個時候累倒的,其中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缺氧。所以在這裏吃水、用水都很困難,戰士們要定時定量。王京生由衷的感歎道,你們的確太艱苦了,喝水都這樣困難。

    戰士淒苦的對王京生笑了笑,王京生從戰士的表情中看到的是一種無奈,更多的應該是堅韌。他對王京生說:“其實你看的隻是表麵現象,喝水困難一點我們都可以克服,最多就是多跑幾趟路,多耗費一點體力而已。最讓我們感到枯燥和寂寞的是,這裏根本沒有任何形式的娛樂活動,和外界幾乎沒有任何的聯係。邊防站隻有唯一一台當年賀龍送給的較高級的收音機,這也僅僅能收到幾個短波台,再有就是有一台電影放映機,電影拷貝無非就是那麽幾部老掉牙的片子,什麽《地雷戰》、《地道戰》、《南征北戰》、《還有蘇聯二戰時期的電影《解放》,誰也不知道這幾部片子到底播放了多少遍,邊防站一台一千瓦的小發電機從早到晚就沒有停止過,電影裏的情節我們都能倒背如流了。”

    看到王京生津津有味的聽著自己講話,戰士繼續說道,我們這些人隻要是上了山最少是一年,既看不到報紙,更看不到家信,隻有我們換防迴到山下才能有可能看到家信,那時候,我們每一人的家信都一摞一摞的,看起家信來,就和看小說連載一樣。其他的我們都不怕,反正家裏麵也都知道了我們部隊的情況,沒有特殊的情況不會打攪我們。我們最怕的就是由於通訊的不暢通,經常會把我們個人的事情給耽誤了。他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繼續說,你應該知道,我們之中的很多人,都是從比較貧困的農村來的,當兵之前,要想找一個媳婦非常的困難,家裏窮的叮當響,都盼望著當兵以後能找到媳婦。可是由於我們這裏的通訊問題,無法和家裏取得及時的聯係,有的人媳婦就給耽誤了。唉,苦啊。

    王京生聽到這裏不知道怎麽了,眼窩裏覺得一陣陣的發熱,他想,是啊,這些常年駐守在高山哨卡的士兵們,的確是太不容易了。他們不僅要承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生理考驗和生理極限,還要時時的受到心理和感情的折磨,有誰能理解我們這些默默無聞的戰士呢?有誰能為他們分憂解難呢?自己要是和他們相比,立刻就有了一種天壤之別的感覺,有了一種優越感。

    離開神仙灣哨卡以後,王副連長所帶的車隊以極快的速度向山下奔馳著。上山的時候,汽車都是滿載貨物,而且大都是向上爬行,行駛起來自然緩慢。而現在所有的汽車都是輕裝上陣,而且還是下山,每一台車就像是一匹匹鬆開龍套的小馬駒,撒著歡疾馳著。

    王京生依舊是全神貫注的駕駛著自己的汽車,第一次上山他經曆了太多意料不到的事情,經受了太多常人難以想象的困難,也經受了一次又一次的考驗,他感覺到自己仿佛在這十幾天裏一下子成熟了很多。

    王京生想,今年已經是自己從軍的第三個年頭了,剛剛把“新兵蛋子”的外衣脫掉,從莫種意義上來說,自己真正的軍旅生活其實才剛剛開始,前麵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還有很多有很多的未知等待著自己去了解,還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需要自己去應對,還有無數的很多很多。他想到了入黨、想到了提幹、想到了複員,不知道最後自己究竟能在部隊混成什麽樣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做好了要長期在部隊服役的心理和精神準備。不過有一點他心裏是十分的清楚的,至少在未來的幾年裏,自己離不開部隊,部隊需要他,他也一樣需要部隊,至於以後的事情,根本說不清,也想不明白,一切還是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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