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京生艱難的“跳”下汽車,他的腳剛一落地就覺得特別的濕滑,整個身體就像是一睹垮塌的牆體一樣,瞬間就癱倒在了汽車旁,他也顧不得地下的積雪,用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就要炸開的腦袋,像一個破舊的風箱一樣唿哧唿哧的喘個不停。

    這個時候,指導員顫顫巍巍的扶著汽車發動機的葉子板不住的迴過頭來看著後麵的汽車和汽車旁邊躺著的戰士們。看到大家全部都躺倒在地上,指導員的臉上露出了痛苦和失望的表情,他艱難的邁動著自己的腳步,向著後麵的汽車走去。王京生躺在地上看到了指導員的每一個動作,他在連部當了一年的文書,知道指導員的脾氣,他非常明白指導員這個時候走向後麵汽車的意思,指導員是想用自己的感召力來感染後麵汽車的戰士,讓大家在這個緊急的關頭能夠站出來,度過這最為艱難的險路。因為指導員知道,每在這裏多耽誤一分鍾,就等於多一份危險,就少了一分的希望,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戰士們都倒在這裏,汽車都趴在這裏。

    就在指導員邁動著自己腳步的同時,王京生突然也從地上站了起來。不知道是指導員身先士眾的精神給了他動力還是他一向不服輸的心理起了作用,他感到自己的腳下有了力氣。

    王京生尾隨著指導員從第一台車走到了最後一台車,十幾個戰士幾乎全部都是痛苦不堪的表情,幾乎全部都躺倒在地上,幾乎沒有一個人想站起來,隻有趙傑和班長傅濤像一個真正的頂天立地的漢子一樣站在那裏,指導員看著王京生和趙傑、傅濤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大概知道,有了這三個人,我們的車隊和戰士就有救了。

    這個時候,指導員說話已經非常的困難,嚴重的高山缺氧和剛才的走步,已經讓指導員幾乎耗盡了僅有的一點力氣,他大口的喘著氣,一字一句艱難的對傅濤說:“看來能活動的隻有你們三個人了,傅濤你是老兵,他們兩個都是第一次上山,你一定帶領他們抓緊時間安安全全的把我們這九台車全部開過這個山頭去,隻要過去了其他人就沒有什麽問題了,記住一定不能出事,一定要保正安全。”

    “指導員您就放心吧,我們一定能完成任務。隻是我們出來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山裏這麽早就下了雪,所以大家都沒有帶防滑鏈,這樣陡的坡加上雪殼實在是太危險了,稍一疏忽就會車毀人亡。”傅濤麵有難色的看了看王京生和趙傑,疑慮重重的說:“你們兩個都是第一次上山,又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你們覺得有把握嗎?”

    “嘿,看您說得,這有什麽啊,人家前麵的車肯定已經過去了很多,人家能過去的我們就能過去。反正我覺得現在要的不是絕對的技術,而是需要更大的勇氣和精神。大家都是人,誰都難受,可是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隻能是豁出去了。您要是相信我,我就試一試,您要是覺得我不行,那我也不去冒這個險。”傅濤的話剛說完,趙傑搶在了王京生前麵先說了話。王京生沒有想到,平時看上去懶懶散散就像是一個病秧子似的的趙傑,在這麽關鍵的時候還能說出這樣的話,真的讓他很感動。他原來一直就把趙傑看成一個還不成熟的孩子,沒有想到他今天真的像一個爺們,更像是一個戰士。

    趙傑的一番話,不但讓傅濤感到很吃驚,就連指導員都立刻表現出了強烈的震撼,他輕輕地拍了拍趙傑的肩膀,沙啞著聲音說:“好樣的,說得好,有一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現在就是要我們豁出去了。”說到這裏他又轉向傅濤說:“這一百多米的路的確是非常的危險,你們一定不能掉以輕心,絕對不能出現任何的差錯,我也算一個,咱們一起把這幾台車開過去。”

    “不行,不行,您絕對不能動。”聽到指導員這樣說,傅濤和王京生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表示著反對。王京生搶著說:“指導員,您一路上身體都不太好,還是我們來吧,您在一邊指揮就行了。”

    “行了,您們都不要說了,就這樣決定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大家盡快行動吧。傅濤開第一台車,王京生開第二台車,趙傑開第三台車,我在前麵指揮。”

    表情嚴肅的指導員發布了最後的命令。王京生看得出來,指導員這也是迫不得已,他實在是放心不下。

    就在指導員帶著傅濤、王京生和趙傑走向最前麵的汽車的時候,躺在地上的戰士們也都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大約是剛才指導員和幾個人說的話感染了這些戰士,也可能是指導員和趙傑這一老一新軍人的精神鼓舞了他們,他們心照不宣的圍攏在了指導員的身邊。

    三班長第一個過來攙扶著指導員,話語裏帶著羞愧的聲音說:“指導員,你在這裏年齡最大,身體最不好,這樣危險的事情怎麽能讓您來幹呢。您盡管放心,我們能順利的把汽車開過去。”

    “是啊,指導員,您指揮我們就行了,我們大家都能行。人家趙傑和王京生這樣的新手都不怕,我們這些老兵還怕什麽。”

    “就是啊,我們這些老兵不能讓新兵看我們的笑話,那樣不是太丟人了嗎?”

    幾個老兵七嘴八舌的圍著指導員說個不停,他們似乎一下子都來了精氣神,好像剛才躺在地上亂哼哼的不是他們。看著大家憔悴的麵容、堅毅的目光和沾滿泥水的皮大衣,指導員的聲音哽咽了,他的眼睛裏露出了欣喜和讚許的目光。猛然間,指導員揮起了自己的拳頭,聲音雖很微弱,但確實斬釘截鐵的說道:“感謝大家這個時候能夠團結一心,克服困難,別的我就不再多說了,大家分頭行動吧。”

    傅濤是第一台車,他鎮定自若的坐進了駕駛室,很快就使用起動機發動了汽車。汽車團有明確的規定,汽車的馬達平時不能隨意的使用,隻有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才可以使用,主要目的無非就是為了延長電瓶的使用年限,為部隊節約開支。在王京生的記憶裏,他從給李虎旺班長當助手到自己駕駛汽車,從來就沒有使用過汽車的馬達,這絕不是他和班長就多麽的守規矩,也不是他們不想使用馬達,因為他們汽車所配備的電瓶都是舊的,最多也就是翻新的,即使平時不用,這樣的電瓶也使用不了多長時間,根本帶不動馬達。

    看到傅濤在這個關鍵的時刻用上了馬達,王京生特別的羨慕不已,他知道自己車的電瓶根本不行,可是在這個時候他的確不想再用手搖柄去發動汽車。他打開了汽車的鑰匙,左腳踏在離合器上,右腳腳尖使勁的蹬踏著馬達的踏板,馬達斷斷續續的發出了幾聲沉悶的聲音,沒有一點啟動的跡象。王京生知道這一切都是徒勞的。他沮喪的把右腳從馬達的踏板上放下來,拉開了手油門的拉鈕,緩慢的走下汽車,手裏提著手搖柄走到了汽車前麵,現在他隻能是靠著手搖的方式來啟動汽車了。

    王京生心裏非常的明白,這個時候使用手搖柄搖車,無異於是一種自我傷殘,這裏缺氧這麽嚴重,什麽都不做還喘不過氣來,何況用力去搖車呢,很明顯這是對於自己的一次考驗,說得更嚴重一點,也可以說是一次生與死的考驗。到了這個時候,就如同是弓箭已經上了弦,子彈已經上了膛,衝鋒號已經吹響一樣,沒有了任何的退路,唯一做法隻有一個字,“衝”。

    王京生把手搖柄放到了他自己認為是一個最佳的位置,他微微的閉上了眼睛,連續的做了幾個深唿吸,然後把幾乎所有的力氣都在瞬間用在了胳膊和手腕上,,下壓上提,兩個動作連貫的完成。就在他把手搖柄提到最高處的時候,汽車發動機轟的的一聲發動起來。僅僅這一提,王京生感覺已經使足了平生吃奶的力氣,他感到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心髒的血液似乎一下子全部凝固住了,兩隻腳更好像是突然間失去了直覺,他一個踉蹌就趴到了汽車的保險杠上。這個時候,汽車的發動機不斷的發出了連續的轟鳴聲,這個聲音把王京生驚醒,他蹲在地上想,這一定是有人在駕駛室裏幫助自己踩踏著油門,否則汽車絕對不會這麽輕易的就發動起來。

    說來也奇怪,在山下的時候,尤其是在比較寒冷的天氣下,發動一次汽車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即便是熱車有的時候也要很費勁的搖動幾次搖把才可以,沒有想到,今天他隻是這麽一提,就很容易的把汽車發動著了,看來老天確實還是在心疼自己了。不管老天爺是否存在,他這個時候一定是要感謝老天的,也寧可相信老天是存在的,是為了他們這些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戰士們而存在的。

    王京生艱難的直起了身子,趙傑恰好從他的汽車裏走了下來,王京生這才恍然大悟,剛才是趙傑幫助他踩塌了油門。他心懷感激的衝著趙傑笑了笑並且禮貌性的揮了揮自己的手臂,表示了感謝。趙傑依然還是那一副孩子般的微笑,迴身向著後麵自己的汽車走去。王京生知道,趙傑是和三班長坐在一台車上的,用不著他去幫忙,否則就是在難受,他也一定會幫助趙傑發動汽車的。今天就是這樣看起來很不起眼的一件小事,讓王京生又一次實實在在的體會到了什麽是戰友和老鄉的親情。

    當王京生坐在了駕駛室裏的時候,他清楚的看到,傅濤的汽車已經在指導員的指揮下,緩緩的開上了界山大阪的山頂,他暗暗的為傅濤鬆了一口氣。他把頭緊緊地靠在座椅的靠背上,極力的調整者自己的唿吸和緊張的心情,靜等著傅濤或者指導員來為他指揮。要是在一般的道路上,王京生可能早就掛檔加油把車開上去了。可是今天他麵對的是這麽險惡的地段,這麽惡劣的氣候環境,絕不是表現個人的機會,更不是逞能的時候。

    傅濤很快就從山頂上走了過來,更準確的說,他應該是連走帶爬的移動了過來,從他那痛苦的表情上,王京生知道他此時一定非常的難受,從山頂到這裏雖然不過一百多米,可是這一百多米對於普通人來說就是生命的禁區,絕對是對一個人心理承受能力和思想意誌品質的最實際的的考驗,有了這樣的戰士,這樣的幹部,什麽艱難困苦都不在話下。看著傅濤瘦弱的身軀,王京生突然的覺得他在自己麵前高大起來,可惜他手裏沒有照相機,如果有照相機的話,他真的應該把傅濤站在界山大阪頂上的畫麵照下來,這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就是這裏的一座豐碑。

    人,要有精神支柱,一個人垮了,首先是精神上垮了,自己摧毀自己。在弱者麵前,昆侖山是強者;在強者麵前,昆侖山又是弱者。昆侖山,軍魂所在;昆侖山,軍旗不倒,永遠飄飄!青年論壇_北青網0v+w0y$h"c8l-n:l0]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高原汽車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樊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樊綱並收藏高原汽車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