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坐在床沿的身影,麵對敞開的窗口,雙手支撐在身體兩側,握緊,微微用力陷入柔軟的床被。腕背上隱約顯露的淡紅色痕跡,可見保持同一姿態的時間並非短暫。

    完整的經過,從白天到夜晚。看著窗外從一片光亮,到出現墨色,直到可以分不清海天之間那道微茫的界限。原本抿著的嘴唇扯出無聲的笑,人和人之間原來是不需要那些必要和非必要的因素的。從熟悉到陌生,又或者從陌生到熟悉,就像這海天一線,在清明的白天下一眼便能望得出界限,而在曖昧的深夜裏卻怎樣也找不到那鮮明的分界。而如何定論,靠的是心,而非常理。

    閉上有些酸澀的眼睛,然後再睜開。西惟原本有些灰沉得眸重拾清亮,然後嘴角的笑容因思緒的轉變更加清朗。站起了身子,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雙手,輕撫著手腕上的酸痛卻輕笑出聲,一個人過了這麽長的日子,沒有那群好友在身旁打鬧鬥嘴消遣時光,總覺缺少了什麽一樣。原來,不知知覺間有些人有些事會比原本身體流動的那種關係更加的深刻。

    身後的門被輕輕的推開,細微的聲響卻沒有逃過西惟的耳朵,迴頭剛要開口說話,卻在看見來人時定格了微笑,原以為看見的會是未未探頭探腦的小精靈模樣,不想卻撞進了一雙與自己相似的眸色當中。

    眼角瞥見未未心虛而速度逃離的身影,不覺鬆緩了表情,眨了眨眼睛,看著駱鈞逸手上端著的早點,揉揉肚子道:“唔,來得真是及時。”然後便轉身進了洗浴室。他們都不是頑固的人,隻是有自己的堅持,不願示弱也不喜示好,所以,有些話無法說的很明了。

    駱鈞逸走進房間,將手中的東西一一從托盤裏端出輕放在茶幾上,然後將藤條編製椅上的坐墊擺好,動作輕緩沒有發出聲響,臉上掛著一抹了然的笑容。西惟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完畢從浴室出來看見的便是這樣溫情的一幕。心下一軟,不由得輕歎一聲,如果歪歪在恐怕又要取笑她了。好吧,她承認自己對溫柔的男生沒轍。

    走到茶幾旁的藤條編製椅上坐下,順手從桌上端起咖啡,隻是還未送到嘴邊卻被一雙手攔截下來,看著和自己一樣握在被子上的手,抬眼看向駱鈞逸,眼裏有絲抱怨似的不滿。

    駱鈞逸對她的不滿毫不在意,將她手中的杯子取下,遞上桌上的另一杯水。依舊深邃的眼裏閃著堅持的光芒,薄唇抿成一條線。西惟撇了撇嘴,還是接過了他手中的杯子。她看不懂他,就像看不懂自己一樣。那雙與自己相似的琥珀色深眸內閃爍的情感,說真的,她無法理解甚至於不懂,她有衝動想追問來源,卻不想去提及這背後潛藏的話題。

    手中的溫水透過玻璃杯傳遞開來,在掌心暈開成微燙的溫度,握著杯子的手微微用力帶來水紋輕顫,也在心裏落下溫暖的波瀾。

    “不要空腹喝咖啡比較好。”對麵的人話語輕響。西惟聽了眉頭微皺,卻在下一秒噗嗤的笑出來,片刻對上駱鈞逸的疑惑,隻得開口。

    “你和漠他們真的是朋友嗎?漠他們通常說的可都是以後不許空腹喝咖啡。”而每次那個時候,他們都總是一副要跟她吹胡子瞪眼的表情。

    駱鈞逸一愣,知道她說這話並無惡意,也隻是微笑而對。

    西惟兀自的沉浸在提拉米蘇帶來的美味口感,頭也不抬的將桌上的咖啡遞給對麵的人。

    安靜下來的時光裏隻聽見海浪進退的痕跡,在那樣偌大的聲響下,沉默便顯得更加的綿長。

    將美食消滅後,西惟調整了下被藤條椅的硬度恪得生疼的身子,直到背後傳來柔軟的觸覺,抬頭看見正將抱枕放在自己身後的駱鈞逸。

    在她開口道謝前,駱鈞逸卻先她一步出聲。“出行了那麽久,還不打算迴去嗎?”

    “你……是以什麽身份來帶我過去的?”放在心裏許久的話還是被遲疑的問出口了。指甲鉗入掌心,泛出疼痛的感覺,卻安撫不了內心的輕顫。

    “我……”

    半響才想起的聲音卻被床上傳來的鈴聲打斷,西惟鬆了掌心,起身走到床邊。看到許白的名字,有些訝異的挑了挑眉,手上卻沒停頓的接通了電話。

    剛想開口調侃對方,對方急促的話語讓她的眉頭糾結在一起。

    “小孬,什麽都別問。爾玥出事了!你快到她家裏去看下!”

    西惟趕到爾玥家的時候,其他人已經都到齊。而一片狼藉的現場則讓她心裏的焦慮轉成不安。

    被掃落一地的破碎,哭泣不停的女人,憤怒咒罵的男人。視線轉向被識微護在懷中握著拳頭垂頭不語的爾玥,在觸及淩亂的發和衣服上掙紮出的褶皺的時候,眼眸微眯。

    隻是,站在不知情的後來者的立場上卻暫時無力說話。

    爾玥的父親,即那位從她進門時便不停咒罵的男人,終於停止了聲音,卻拿著輕蔑的眼光一一審查著他們。屋裏隻餘下女人哭泣的聲音。爾玥的父親審視的眼神漸變,煩躁驟升,朝女人吼道:“別哭了!”一個甩手,旁邊的站地燈應聲落地。

    夏遲漠等人則迅速的將西惟等女生護在身後。神情淩亂,眼神微茫而狂亂,以及空氣中隱約聞得到的酒氣,他們緊皺著眉頭看著有些近乎狂暴的男人。

    “你這個賤人,哭什麽哭!你有什麽臉在這裏哭!如果不是我跟蹤爾玥親眼看見,你們要瞞到什麽時候!我給你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你竟然還不滿足!竟然給我跑去找男人!賤人!你迴來做什麽!”

    而後男人轉向被眾人護著的爾玥。“你這個小賤人。竟然幫著那個賤人瞞著我!怎麽,長大了翅膀硬了,有一群朋友撐腰了不起了!果然是那個賤人生的,勾搭的功夫一流啊,怎麽沒見你拿著錢迴來孝敬老子我呢?”

    不堪入耳的話語,刺激著他們所有人的神經,如果不是礙於其是爾玥父親,一個他們必須稱之為長輩的人,恐怕他們沒有那麽好的自製力控製自己蠢蠢欲動的拳頭!

    “林先生!我們敬重您是爾玥的父親,甚至於應該尊稱您一聲伯父!可是,您顯然完全不尊重我們給予的這個稱唿,而很明顯的是在汙蔑了它!”察覺到懷中爾玥的顫抖以及急促的唿吸,夏識微輕柔的撫著她的肩膀,看著爾玥父親的眼神卻犀利而厭惡。

    “呦,看看看看!你交的好朋友啊。多細心啊!幫著你教訓你老子呢!就是說,賤人生的女兒交的朋友能懂得什麽叫尊老啊。還不是一窩的!”

    書麒暴躁的跳上前,直想揪著他的領口叱問他,那該不該是作為一個父親應該說的話!

    卻無奈被西惟扯住了肩膀。西惟衝他搖搖頭,他們不能衝動,否則隻會亂上加亂。

    話說到如此,事情也算明朗了。隻是,爾玥的沉默,卻成了此事的結。她不開口,他們便沒有權利替她決定最後的結局。

    “爾玥。爾玥。你乖,告訴你父親,那是假的。我隻是跟那個叔叔碰了兩次麵而已。事情不是那樣的!你說啊!說啊!他會相信的!說啊!”

    在僵局下,開口的卻是爾玥的母親。隻是她出口的話語卻讓其他人心冷,明知錯了卻執意掩蓋。

    爾玥沒有開口,任自己的母親搖晃著自己的身體。

    林母卻愈發的激動。身旁的夏識微來不及阻攔時,一個巴掌已經落上爾玥的臉頰!

    “你這個小賤人!都是你害的!你不是答應幫我的嗎!”

    說話間,一個巴掌又要落下。其他人眼明手快的將爾玥往後一扯躲了過去。

    沈暮之握住林母的手腕,聲色冷然道:“請林太太保持好一位母親應該有的形象!”

    “嗬嗬,母親?我連老公都要沒了!我要一個沒用的女兒做什麽!”

    一室的沉默,靜寂得仿佛無處唿吸的深海,隨時有溺斃的錯覺。

    “我們,走吧。”羸弱的聲響,打斷了所有。撕裂了林父話出口後的震驚,夾斷了林母嚶嚶的哭泣。

    簡單的一個走字,代表要自己硬生生的扯斷那些在身上生根發芽的情感,對爾玥而言必須是傾盡了所有的勇氣才能說出來的。

    事情以這樣的字幕打上結束語。並非必然,卻是無可奈何。

    一群人迴了夏遲漠的公寓,在進入院子前,西惟緩了腳步,退在了夏遲漠等人之後停在了駱鈞逸之前。待眾人都進了房子,才開口。

    “常理推算出來的對錯與我們眼中的是非對錯,總是有差距的。就像今天這件事一樣,若是換了旁人也許覺得爾玥父母那樣的表現是可以理解的。可在我們眼裏是不容的,因為傷到了我們的爾玥。”

    是的。在背叛和欺瞞的雙重刺激下,那樣不堪的言語也許是可以被理解的。在即將失去支撐的恐懼下,那樣殘忍的言語也許是可以被理解的。

    可是,在他們眼中,任何傷害了自己身邊所在乎的人都是無法被原諒的。說護短也罷,偏袒也好,即使被為了頑固不懂事又如何,他們之間就是如此的存在。

    西惟扯了嘴角輕笑:“我們這樣的想法,在很多眼裏是會被嘲笑的,就像孩子似的義氣罷了。可是,你知道嗎。”

    她轉身麵向駱鈞逸,眼睛在路燈微弱光芒下卻顯得明亮。

    “有的光芒,不是自身的,而是周邊的事物給予的。所以我不在乎身上流淌著的是來自哪裏的熱源,對我而言,讓我發光給我溫暖的是我身邊的人,我便無須在意別人。”

    駱鈞逸靜靜地聽完所有,不出聲打斷,隻是看她的眼神很深邃,如同兩人第一次見麵時的那一眼。可是她卻能輕易從他一個眼神看出他的想法,亦如他能看透她一樣。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駱鈞逸抬起頭,看著天空。

    夜色已漸深濃,厚重般的色澤籠罩在城市上空。可是,那些點點星光卻依舊閃動。即使自身的光那麽微弱,卻能仰賴於別人給予的光源散發著自己的光芒。

    “那麽,我希望,我也是你的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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