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雨,仿佛沾染著墨色,一點一點的在用最深沉的色澤洗刷著各個角落。如果,不曾被白天的喧囂帶走了感官,那麽便能聽見夜雨中最寧靜的洗滌心靈的聲音。

    匆忙的路人撐著傘,匆匆踏過路麵上積累的水窪。水花濺起,落下,也不曾打亂了什麽。水麵倒影出的世界,就這麽一直一直靜靜的守在那裏。不喧鬧,不奢華,如同沒有現實摻雜的幻影,隻是存在罷了。

    關上窗戶,拉上窗簾,西惟盤腿坐在床上,數著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客廳裏的燈應該還是亮著的,母親應該還是靜靜坐在沙發上的。先前她悄悄的拿了件衣服給母親披上,母親略微疲憊的神情讓她有些難過。可是母親卻隻是讓她先去睡。

    這樣的情景是時常發生的。母親是個傳統的女人。按著自己的觀念生活。而她的生活裏最重要的兩個人,一個是她的丈夫,一個是她的女兒。卻沒有她自己。西惟是不認同這樣的生活的,卻隻能保持沉默,因為母親有自己的固執。於是,家裏總是有著生疏的感覺,仿佛存在兩個世界的生活。她與母親。母親與父親。

    細微的開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然後是嘈雜的腳步聲。父親帶著酒意的話語,以及母親不時提醒的念叨。西惟歎了口氣,關上燈。這夜,睡似乎並不安穩。

    清晨醒來是因為廚房裏傳來的聲響。5:30.似乎早了點,可是卻已無睡意。

    梳洗後,走入廚房。看著母親忙碌的身影,西惟不覺感到溫馨。

    “媽。”

    “怎麽那麽早起來?不多睡會。”母親迴頭給了她一個微笑,手邊的動作依舊利索。

    “媽,我不是和你說過了,早餐我能自己做,你就不能把我的話聽進去嗎。”海藍趴在餐桌上,話語裏滿是無奈。

    “怎麽?連我這點小小的樂趣你都要剝奪哦?”

    “媽,你老拿這句話堵我!”西惟當然知道母親的想法。老實說,清晨起來時,能吃到自己愛的人為自己準備好了熱騰騰的早餐,那種感覺是很溫馨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這個話題我們都討論了那麽多年了,還是沒有個結果不如就這樣好了。”母親把一杯溫開水放到她麵前。

    “再下結論前要先征求一下群眾的意見吧。母親大人!”西惟一咕嚕把水喝光,咬牙切齒的說。

    “還是,你嫌棄我著做母親的手藝?”母親停下手中的活,等著她的迴答。

    西惟一時就被這話定在那邊。說實話,母親的手藝那是沒得說的。就連她外頭那群死黨加損友都巴不得直接入住進來了。

    “老媽,你學壞了!”西惟半天才不甘願的擠出一句指控的話。

    “托你的福,要應對你和你那群朋友不學兩招可以嗎。”

    “請注意您賢惠的形象!”

    “好啦。吃你的飯!”母親拍拍她的頭,轉去收拾廚房。“你爸還在睡覺。不要吵到他。”

    西惟兀的靜了下來。安靜的把早餐吃完。然後拿上書,走到廚房擁抱了下母親。

    “媽,我去學校了。”看到母親眼裏的疑惑,又補充道“今天值日。”

    在玄關出穿鞋的時候,她知道母親一直看著自己,直到她拉開門,母親才開口了。

    “藍兒,你要體諒你父親。”

    走出去的腳步因這話頓了下,“知道了。”

    清晨的街頭很安靜,路燈依舊亮著,隻是在清亮的空間裏已失了亮著的意義。風有點涼,從街頭掃向街尾,帶著輕盈的葉片。冰涼的觸感讓人有種恍惚剛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的感覺。

    西惟恍然覺得這一片寧靜的世界與昨夜那片水窪中的世界一樣,沒有真實感,隨時會被喧囂帶走,不複存在。

    可是,又仿佛每天有必然有著這樣的情景。為什麽每天都是如此的反複的呢。

    “小孬,聽說你今天很早就來學校了。”午休是他們相聚的時刻,學校後園廢棄了的老舊畫室則成了他們的秘密基地。俞書麒趕緊趁機提出憋了一上午的疑問,從他們認識到現在,西惟可是以遲到出了名的,而她遲到的原因一律隻是睡過頭了。

    隻是西惟根本就沒將他的話聽進去,隻是兀自發呆。

    是不是人們眼中所看到的都不是真實的呢?人們總是說,象日月般一樣永恆,可是,誰都知道那是騙人的。因為那些折射在眼睛裏的光芒,有的已經已經消失在太空裏,它們隻是許久以前在某個地方所散發出的光芒而已。

    就如同她家一樣。那個所謂家的巨大光芒將他們鎖在一起,可是卻感受不到溫暖。

    沒有聽到迴答,大家都將視力轉到西惟身上。麵麵相覷。

    林爾玥攬過西惟的肩膀,輕微搖晃了下。

    “怎麽了?”西惟迴過神,看著大家望著自己的眼神,不解道。

    “他們大概以為你睡傻了。”夏遲漠替好心替她解了疑惑,卻招來全部人的白眼。輕笑出聲。

    “在想什麽呢你?”林爾玥疑惑道,西惟雖說經常這樣走神,可是通常隻是在發呆而已,今天卻是皺著眉頭,似乎是有心事的樣子。

    “沒有啊。”西惟懶洋洋地把頭靠在她的肩上,沒有說出大家想要知道的答案。

    沉默,在瞬間升起。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有些事情,沒有必要究根追底的。想說的,自然會說。就是不說,也不是隱瞞。

    西惟突然有種慶幸,自己認識這樣一些朋友。可以毫無忌諱的放開自己。他們不會逼對方給他們迴應,但他們會讓對方知道,無論什麽時候,他們會在身邊。

    “漠,歪歪怎麽樣了。”俞書麒打破沉默,看向坐在窗台上的夏遲漠,手中把玩著他從自家醫院盜來的手術刀。

    “好的很。如果你願意,可以三五不時的去領受她的奴役。”他絕對會很歡迎有人去代替自己去受自家妹妹的折磨。

    其他人在聽到這話後都笑開了,其實不用問也知道。他們也很清楚夏識微那家夥,明明人是完好無缺的她還是可以找一大堆的理由來借機偷懶,讓人為她服務的。

    看夏遲漠的表情就知道,他有多想快點將她掃地出門了。

    “真希望歪歪快點迴來。這樣的日子太無聊了!”林爾玥走到窗邊,伸了伸懶腰。

    “我總覺得,我們好象從始至終都在反複的生活,每天每天都忙碌著同樣的事情。”

    “生活也許就是這樣吧。至少我們現在是這樣。”沈暮之一臉嚴肅。

    “喂,頭兒。麻煩你不要一臉深沉。搞得我胃抽筋。”俞書麒最受不了這樣深沉的氣氛了,搞得自各跟那些傷春悲秋的詩人一樣。那叫一個壓抑啊。

    “看來我們不會無聊了。”夏遲漠示意大家看看外麵。

    “好吧。我承認我是烏鴉嘴吧。竟然還真招來一些事了。”林爾玥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可真一點都不真誠。

    “得了吧你,看你一臉期待的樣子。”西惟不客氣的扯她後腿。

    正要繼續打鬧時,一群人就這麽不請自入的進來了。而他們依舊保持原來姿勢,發呆的發呆,沉思的沉思,欣賞風景的欣賞風景。

    “誰是紀西惟?”帶頭的那人手一揮,要身後蠢蠢欲動的人都安靜下來。

    “不知這位大哥找什麽事呢。”西惟倒是很大方的接招。

    “你就是?”那人疑惑的打量著她,嘴角彎起,“是不錯。怎麽有沒有興趣當我小弟的女人?”

    “您老今天這陣勢來不會就是為您家小弟來說親的吧?”

    “談的攏自然好,談不攏,你和我小弟之間的恩怨自然不能那麽容易消除。”

    “恩怨,您老說笑吧?小女子一向不結怨的。”西惟說這話的時候,夏遲漠一行人倒很不給麵子的集體翻白眼。是她得罪了多少人自己不知道吧。

    “這麽說是談不攏了?”

    五人集體無言的聳肩給予答案。

    “那好吧。文的不行。那就別怪我動武了!”

    “等等……小孬”林爾玥歪著頭想了下,一臉恍然大悟,“他說的小弟不會是指那個人吧?”

    “我想是吧。劉宛兒不是提醒過我們的。”

    “喂,不是吧。這位大哥,您還想著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哦。”林爾玥好不掩飾對他行為的鄙夷和唾棄。

    “我們做事一向隻講結果。隻要達到目的就可以。”

    “好吧。那你隨意吧。”西惟和林爾玥聳聳肩,動作一致地退後。拉過椅子坐下,一副接下來一切不關我事的表情。

    以夏遲漠他們三人的實力來講,對付這麽幾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況且他們現在不象當初完全失去理智的俞書麒不顧一切拚命。

    所以,她們隻在一旁看戲閑聊,偶爾順便提醒一下三人防止對方的小動作。

    不消幾分鍾,畫室裏已是哀號一片了。那群人就這麽在地上蠕動,呻吟。

    五人一致搖頭,太脆弱了。實在太不經打了。

    在感歎的時候,一個身影風風火火的闖進來,伴隨著這個身影而來的是低沉的叫嚷聲“臭小子們,誰允許你們進來了!通通給我滾……。”後麵的話語在他看清那些人的慘狀後就被卡在喉嚨裏了。

    “嗨……班導。”西惟和夏遲漠卻一如平常的同他打招唿。

    在轉頭看到夏遲漠一行人的時候,皺起眉頭。“你們,怎麽在這裏?”

    “怎麽迴事?怎麽迴事!怎麽都堵在這裏!”一個尖銳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大家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氣,完了。教導主任出馬了。看來事情要更複雜了。

    “蘇老師,你怎麽也在這?”然後轉向他們五人,“這是你們的傑作?”

    得不到迴答,他還是繼續口沫橫飛下去。“你們五個人。又是你們五個人!嫌學校太平靜是吧。不要把外麵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給我帶進來!”

    “教導主任,這些臭小子不是他們帶進來的啦。”一旁的蘇老師一邊朝他們五人使了個眼色,要他們不要開口反駁。一邊試著向教導主任解釋。

    “有差別嘛。事情是他們惹來的!”

    “好吧。主任。如果按照您的說法。那麽這件事都是我惹來的。您要處罰就處罰吧。我無話可說。”西惟無視掉其他人拉扯的手,看著教導主任平靜的開口。

    “這些人也是你打的?”手指指向還趴在地板上的那群人。

    “不是。不過。有差別嗎?他們之所以被打。前因是我。不就夠了。”

    “你這是什麽態度。諷刺我辦事的原則嗎?”教導主任氣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隻差沒跳腳了。

    “西惟……”其他人遲疑的開口想要解釋。

    “主任。”西惟打斷他們的話,“您也知道。俞書麒、夏遲漠、沈暮之。他們接下去可是都有比賽的。那可是關係到學校的榮耀問題。至於林爾玥,完全沒動手的人,您似乎沒有理由責罰她吧。”

    在這座學校裏的學生,誰不知道教導主任把學校的榮耀看得比什麽都重。當然這不是什麽不好的事情。隻是今天竟然被自己拿來可老師談條件。實在很罪過吖。

    “從明天起,黎西惟你在家反省,為期一星期。”看到黎西惟沒有特別的反映後,轉向一旁的人,“蘇老師,等一下進行全校通報批評!”

    在所有人都離開隻剩下他們五人的時候,夏遲漠歎了口氣,伸手揉揉西惟的頭發,“你還是這麽倔強。”

    “怎麽,被我這種舍己的奉獻精神感動了?”黎西惟恢複與他們平常在一起的樣子,揶揄道。

    “得了吧你。我們還不屑呢。”林爾玥笑著推了她一把。“那接下來一星期怎麽辦?”

    “我不能讓我媽擔心。所以啦。”黎西惟看想夏遲漠,“就要勞煩夏先生好心的騰出一間房間給我這暫時有家不能迴的人咯。”

    “當然沒問題。為美女效勞是我的榮幸。”夏遲漠學著俞書麒的語氣,很紳士的做了個揖。害得大家笑得前俯後仰的。搞得俞書麒起來追殺他。顯然大家並沒有把剛才的插曲放在心上。在他們心裏,一起時的快樂遠遠可以掩蓋所有的悲傷。

    迴家時,母親正在做飯。看著母親忙碌的樣子,西惟早晨時的那些情緒想法又都湧上心頭。

    吃晚飯的時候,就她與母親。其實這種情況是經常的。以至於她反倒不習慣了父親的存在。

    “媽,學校要舉行場重要考試。我想,這一星期到遲漠家去。識微也在那。大家一起學習。”

    “嗯,這樣也好。等下我幫你整理東西。”母親遲疑了下,點了點頭。

    “謝謝媽。”

    然後是大片大片的沉默。總是陷入這樣的局麵呢。母親似乎想開口說寫什麽。她是很清楚的。該是與父親有關的吧。西惟是很清楚的。母親有多愛這個家,她是以自己的一切來守護著這個家的。隻是,她確實還如同遲漠說的一樣,倔強。

    倔強的守著自己所謂的自尊,不願放手。即使握在手中的那片玻璃尖銳到刺傷手掌,還是不願放開。她是這樣。父親也是這樣。

    所以,是不是注定了什麽?

    走到玄關的時候,發現放置彩色玻璃珠的琉璃盆內的鑰匙少了一把。眉頭微皺,從以前到現在,父親出門一向不帶鑰匙的。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隻能說明一件事情。父親又出差去了。

    輕歎了口氣,西惟走到自己的房間,母親正在為她整理衣服。她走過去,輕輕抱了母親一下,說,“媽,我不去了。留在家裏陪你。”

    母親隻是愣了下,拍拍她的手。把疊好的衣物放迴衣櫥。

    在某些情況下,她們的情緒會是相同的。西惟是這樣認為的。在某種與他們都有牽扯的媒介存在的情況下,她們是懂得對方的想法的。而這個媒介,此時就是西惟的父親。

    依賴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有時候當依賴成為習慣,會以為一旦失去了依附著的依賴,便會灰飛煙滅。但其實不然,西惟從不覺得自己依賴父母。或者說,表麵上看,母親依賴著父親,她依賴著母親。但事實上是,他們三人都依賴著這個家。

    很多事情就是如此。如同水中看月。倒影也並非虛幻。而真實也並非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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