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明顯的不悅岑戈怎會覺察不出來,隻不過一直選擇忽略而已。當年,犯罪心理一門課他學得相當不錯,詹澤琪的路子他清楚。岑戈不止一次聽父親岑振提起詹澤琪的導師付經綸,這位駝背教授除了身世勵誌外,性格也特別幽默開朗,這次本應他來,因他要事纏身就推薦了自己的學生之一。岑戈雖並不師從付經綸,卻也讀過他幾篇論文,詹澤琪的火候跟他比起來差距較大,要運用犯罪心理抓人,還得再修煉幾年。

    岑戈暗示穀來先跟布阿托到屋子外麵去,順便按原計劃問一問兩個死者生前曾見過些什麽人。

    隨即,他對詹澤琪說:“吾敦沒有說實話,他自始至終沒有迴答你關於普羅和另外兩個死者關係遠近的問題。我掀開被子是在確認癱瘓在床的他是否受到了較好的照顧——他衣褲整潔,身上沒有異味,說明普羅和幾瓦沒有忽視他,那麽,在家庭關係上,他說的是實話,這一家人相依為命,普羅的死給他確實是一個巨大打擊。”

    “或許普羅的自縊跟讓索麻他們被殺沒有絲毫關係。”詹澤琪推了推眼鏡,麵無表情地和岑戈對視,“我認為我們應該把注意力集中在排查嫌疑人上。”

    “那是當然。”岑戈避開了詹澤琪的鋒芒。

    好勝的詹澤琪眉頭一揚,馬上出門去找布阿托和穀來。

    岑戈則是走迴了普羅的臥室,蔣晗和郭一琴正在對屍體進行初步驗屍,他們正拿著酒精擦拭普羅的脖頸處,增加皮膚的透明度。屋內燈光昏暗,郭一琴舉著強光手電照著屍體,蔣晗眉頭緊皺,抬起死者下巴以便借助強光觀察脖頸索溝處得出血紋線。

    “岑戈,這具屍體我們得運迴刑偵中心做進一步檢驗。”一會兒後,蔣晗摘下口罩說。

    岑戈點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

    趙蘇漾偷偷問郭一琴,“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是有點問題,但這裏條件太差,一時也不能做出什麽判斷。索溝一次成型,說明不是勒死後再吊上去的。手腳、身體上沒有什麽傷痕或者捆綁痕跡,看來沒被人脅迫。自.殺的可能性很大。不過……”郭一琴協助屍檢時顯得特別正經,毫無平時嘻嘻哈哈的模樣,“把屍體運迴去做個組織切片,看看索溝的生活反應再說。你那兒呢?發現什麽沒有?”

    趙蘇漾想了想,小聲說:“我發現一點怪異的地方。”

    “是什麽?”郭一琴摘下口罩。

    “他們家沒有供奉卜算

    神。”

    “看來早餐確實影響著一個人的工作效率。”岑戈從房裏走出來,路過她們身邊時,停下來說。

    “看來你也發現了?”趙蘇漾反問。

    “除此之外,我還發現一件不太正常的事。”岑戈走到一旁的空曠處。

    趙蘇漾記得偵破向蔓案件的時候,他說過“不合常理之處就是關鍵所在”。她和一琴也走過去,想聽聽他的發現。

    “剪刀。”岑戈說。

    一琴微微不解,“剪刀怎麽了?”

    “用來上吊的那根繩子是從很長的一段麻繩上剪下來的一部分,斷口很新,甚至還有碎屑,地上也掉著一些渣子,這說明繩子剛被剪斷不久。麻繩可能家家戶戶都有,不足為奇。我在普羅的房間裏找不到剪刀或者任何鋒利得足以剪、割斷麻繩的東西,而剪刀、菜刀等等都放在他們後院那個可以稱之為‘廚房’的小棚子裏。從吾敦床邊的窗子往外看,一眼就能看見小棚子,從那兒看也一眼能看到吾敦,這可能是普羅或者幾瓦為了在做飯時隨時看到吾敦情況特意做出的安排。”

    “這說明?”趙蘇漾迫不及待地問。

    “如果你今晚要上吊,會選擇拖著長長的麻繩到廚房剪斷,還是把剪刀拿迴房間,剪完繩子吊上去了事?難道,去意已決的你剪完了繩子,還要刻意把剪刀放迴廚房?”

    一琴不由得捂住嘴,“普羅是被人殺死吊上去的?這家裏頭除了癱瘓的吾敦,能行動自如的隻有幾瓦了,他殺了自己的奶奶,為什麽啊?”

    “自.殺的人思維混亂,不能用一般邏輯去推斷,當務之急是通過屍檢確認普羅的死因。幾瓦殺普羅,目前來看有條件卻沒有動機。而且不能解釋為什麽吾敦隱瞞普羅和其他兩個死者的關係,以及這個家中為何沒有供奉卜算神。”岑戈推翻了一琴的猜測。

    趙蘇漾疑道:“為什麽不再去問問吾敦?”

    “他不會說實話的,包括村長和大祭司,他們似乎都在隱瞞著什麽事情。他們隱瞞的事一定和讓索麻、岩姑裏的死有關,否則,從未和人結怨、受族人尊敬的占卜師為什麽會被殺。”

    一琴一拍腦門,“都不說實話,這個案子還怎麽查!”

    “我們本來就聽不懂他們的方言,所以有些話不聽也罷。”岑戈笑笑,這種事根本難不倒他。

    趙蘇漾倒是認真,“那下一步我們到底該調查些什麽呢?”

    岑

    戈倒成了娘子軍的領袖,他看向一琴,“你和蔣法醫按照原定計劃對普羅的屍體進行檢驗,尤其要注意對一些老年病的檢查。假設她是自.殺,就得先排除她是因為受不了病痛折磨而自行了斷,才能進一步推想她是否和讓索麻她們的被害有關。如果是因為得了絕症而自.殺,這條線我們就不再浪費時間。”

    說罷,他轉向趙蘇漾,“既然這村子裏的人不說實話,我們就到村外問。”

    “村外……”趙蘇漾心想,村外別的民族會知道覡族的事嗎?忽然,她想到,一些嫁到外族永不得迴村的女人,不也是覡族一份子?

    穀來受到詹澤琪的囑托,讓村長在村裏找符合犯罪畫像的人,尤其問問雜貨小鋪的老板,火油的銷量。這邊,趙蘇漾又神神秘秘跟在他身後,等他說完了,就讓他到屋後來一下。

    “你沒有沒問問村長,讓索麻失蹤前都見過些什麽人或者跟誰出去過?”趙蘇漾隨口打聽道。

    穀來說:“問了,他籌備祭祀,不太清楚。一個老太太每天能見些什麽人?村裏人大家都是眼熟的,見怪不怪了。”

    趙蘇漾不再發問,看來村長還真如岑戈所說,一問三不知,但借口倒是合情合理,讓人挑不出錯。

    岑戈等在那裏,穀來一到,直接帶他出村。

    “哎哎,我那邊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辦呢!”穀來很苦惱,一會兒詹澤琪怕是還要找他翻譯。

    岑戈沒有應他,可那眼神分明在說“畫像有謬誤,即使找到了嫌疑人,恐怕也是假的。時間寶貴,不要白費功夫”。趙蘇漾一邊走一邊思考畫像的謬誤在哪裏。她覺得,首先是火油,某人一下子買那麽多火油,最後宗廟起火了,誰不會想到他呢?宗廟裏供奉了那麽多,偷一些出來就行,何必去買。其次就是所謂“身材強壯的年輕男人”,村子就這麽些人,這樣一個男人經常跟蹤、觀察兩個八旬老婦,不會引人注意?最後就是占卜,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自己要去占卜,失去了什麽,為什麽怪占卜師?

    不過這最後一條,還真有點符合吾敦家裏的情況——他家沒有供奉卜算神。

    走了約一小時半的山路,趙蘇漾有點喘,走得越來越慢,後來幹脆遠遠落在後麵。岑戈哪壺不開提哪壺,放慢了腳步,偏頭說:“你不是想知道體能測試的秘訣嗎?”

    “是……是什麽?”趙蘇漾擦擦腦門上的一層薄汗。

    “多鍛煉。”岑戈說罷,又加快步伐

    。

    趙蘇漾垂下頭,望著胸前的工作牌,就好像做了壞事的少先隊員羞愧地望著紅領巾,覺得這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幹探員的活兒了。

    走在前方的岑戈倒是唿吸平穩,看來是個經常鍛煉的主兒。隻是,為了配合體力差的趙蘇漾,他走得比一開始慢多了。

    三人來到覡族聚集地旁的青見族聚居村之一蘭鈿村,見到了一個三年前嫁過來的女人諾娜瑪,她下山置辦貨物時和現在的丈夫一見鍾情,雖受到族人、父母強烈的反對,還是選擇遠嫁,隻是至今不能再見自己的家人令她有點悲傷。

    青見族沒有覡族那麽封閉,他們可以自由和別族通婚,隻是家中男丁不得入贅別家。因此,青見族群很龐大,這片山頭有三四個村子都是他們的族人,還有許多族人在別村幹活或者生活。蘭鈿村裏很熱鬧,青見族的婦女頭頂著厚重的盤發,發髻上插著象征年齡、婚假的裝飾品,一邊走一邊和旁人對著山歌,聽起來十分悅耳。

    “你問祭祀?未婚女子是不能參加祭祀的,我也沒見過。”諾娜瑪說,“讓索麻、岩姑裏我當然認識,我們村裏沒有人不認識她們,從小我就聽長輩說過她們,她們是卜算神的化身,也是我們族人祭祀的重要人物。”

    趙蘇漾很想問,她們年紀那麽大了,就算沒被殺死,總有一天會去卜算神那裏報到的,那時可怎麽辦?

    岑戈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對,“重要人物?”他用詢問的目光看了看穀來,求證其是否翻譯正確,“祭祀時她們已經死了,為什麽祭祀還照常開始?少了這兩個人物,族人沒發現嗎?”

    “哦,是這樣的,祭祀時占卜師是不參加的,要在另外一個地方舉辦其他儀式。這個儀式在祭祀前一天就要開始的。”

    “什麽儀式?”

    “……嬰塚慰藉儀式。”

    岑戈再次看向穀來,“你再問她一遍,什麽儀式?”

    穀來聽話地又問了一遍,轉頭又說:“沒錯,是嬰塚慰藉儀式,意思就是安慰祭奠一個專門埋葬嬰兒的地方,具體在什麽方位她不知道,因為那裏不是誰都可以去的。”

    趙蘇漾倒吸一口氣,村外果然有猛料!神曲村族人們隱瞞的事,就是這個什麽慰藉儀式?!而兩個老人被殺的第一現場很可能就是那個舉行儀式的地方!

    穀來也很驚訝,他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消息,當初詢問布阿托和八倉時,他們堅持因徹夜忙著第二天的祭祀,

    沒有注意到讓索麻和岩姑裏的去向,並說大火後他們以為兩位老人隻是走失——恐怕當時這兩個人根本沒意識到正在另一處進行嬰塚慰藉儀式的她們會在宗廟裏。

    趙蘇漾隱隱感覺這個地方不尋常,“嬰塚?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個地方?你們族的嬰兒出生後死亡率很高嗎?”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評論小紅包送給咩咩咩

    評論越來越少!桃爺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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