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午下完學,小妹在巷子裏就聽說了一樁慘案。學明被人打死了!小妹心裏被重重地擊了一下,頭腦頓時變得空白。想想這之前還鮮活憨厚的學明,就這樣命喪黃泉,還是被人給打死了。想著就讓人心裏發寒,驀然之間,已經陰陽兩界了。小妹耳邊不斷地想起學堂的鍾聲還有噠噠叫的喇叭聲,似乎這隻是個謠言。

    警車一直在繞著村子鳴叫,學明的伯父給報了案。小妹突然想起昨日晚上正法說的看到學明和一夥男子在沙地裏的事,她想著該讓正法去給警察提供些線索。

    正法正在給魚缸裏的魚換水。小妹走過去,說道:“正法哥,你昨天打魚的時候是不是看到學明和一夥男子在沙地上,你看清那夥男子模樣沒?”正法沒有理會,隻是一個勁地換水。小妹又問了一遍。正法這才慢吞吞地說:“小妹,這些事,咱別摻和了。”小妹驚異地看著正法沒有表情的臉,說道:“正法哥,他們把學明都打死了?!”正法還是那張永遠沒有變化的表情,說道:“打死了又怎樣,你沒看見街上那些天天拿著砍刀亂砍人,還不是天天死人。”小妹簡直不敢相信,一向老實憨厚的正法會說出這樣的話,她一時驚呆了。正法繼續說道:“小妹,你就別摻和這些事了,咱們這有很多流氓,你得罪不起。我以前的一個學剃頭的師兄,就是因為告了密,被流氓往臉上劃了無數刀,現在還躺在床上不會動。”小妹似乎看到了那血腥的場麵,她皺了皺眉頭不再說話。

    剛開始警車還天天來,又是保護現場又是尋找目擊者。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這忠厚老實的學明到底會得罪誰了呢?後來警車也不來了,這事就不了了之了。其實在鄉下,殺個人往深山一躲,再加之地方公安的混亂,根本抓不到。

    學明白白地冤死了。細仙整天拿著那張發黃的照片看,一看就哭不住。她往巷子裏跑,坐在東門邊上發呆,一呆就呆半天。人們常常晚上夢醒之時還能聽到後梁山上那斷斷續續的嗚咽聲。有的人死了兒子,傷心幾迴也就過了。有的人死了兒子,天塌了。細仙的女兒兒子對她都是頭上的天,反而她的男人的地位要次之。到後來,細仙又是哭又是笑,成天喊著學明,還常常在沙地上堆沙包,不出一個月,她竟癲了。本身身體有殘疾,加之這樣致命的打擊,她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瘦骨嶙峋,臉上幹癟蠟黃。

    告告覺得學明不是享福的命,這布莊還沒接手就撒手西去。他安葬了學明,傷心恍惚了幾日,便也就過去了。可憐女兒美玲,剛結婚不久就守寡。她對學明的感情還不是很深,隻是停留在他是自己的男人這麽一個概念上,學明走了,她感到的是自己的一樣貼心東西沒了,就如同一件新買不久的美麗的小肚兜沒了一般。看著學明發烏的僵硬的身體,美玲感到厭惡陌生,同時惡心。夜深人靜時,偶爾想到往日此時學明正躺在身邊酣睡時,這才心裏覺得空空的,靜得出奇的夜讓她感到害怕,感到無盡的孤單。告告對她說,人死了就死了,不能複生,爹爹再給你定個好親事。什麽事都是說多了,便也是那個理兒了。美玲就也不把這放心上了,照樣每日坐在布莊前台織毛衣吃棱角,看著聽告告講故事的好奇的人們。誰是誰的誰,誰沒了誰還不是照樣過。

    生命是多麽的脆弱啊!

    一個秋風漸起的下午,大風刮過的泡桐樹院落裏,細仙靜靜地死了。小妹是聽牡丹說道,那會兒,她正坐在巷子裏,一邊納著鞋一邊歎息著說,“細仙真是命苦,跟著兒子去了。她這又是何苦噢,沒了崽還可以再生嘛。”大紅也搖著頭說:“她這是太看重兒女了,那是她的命啊。可憐她死的時候還趴在學明的墳頭。”

    小妹跑到柴家山荒坡上,茅草已經幹枯了,到處是墳包,有墓碑的沒墓碑的,一個個被挖了的墳坑,遠處山坳裏撲楞楞著黑鴉,偶爾寒鴉慘叫。新堆的墳包上,白紙到處飄零,碗杯狼藉殘敗。小妹似乎看到細仙一瘸一拐地找著學明,可憐母子地下應該能相聚了。小妹恨透了世間作惡的人,為什麽人不能幸福快樂的長存,為什麽生命如此幻滅。可憐的人啊,該用怎樣的溫存和給予,能夠讓你們共享這人世的快樂?

    人各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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