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春日雨水富足,沒幾日春日融融,便是整日飄著雨絲了。這日晌午後,天空陰陰沉沉,連著前日的細雨,雨霧綿綿。偶爾雨水淅淅瀝瀝,夾著清寒春風,整個寺院籠罩在煙雨朦朦中。由於雨天山路滑,香客稀少。小妹獨自坐在竹林裏的茅舍裏,看著竹林雨霧。江南的雨有著獨特的唯美,朦朧,又格外的清新。風裏夾著毛毛的雨珠,可以看見的如煙般雨風。這樣的天裏,人容易敏感,容易心生傷感。小妹坐在門檻上,托著腮幫,靜靜地想著奶奶,還有曾經的雨天。奶奶說,春天裏的雨是春姑娘的眼淚。小妹始終不知道春姑娘為什麽要流淚,隻知道奶奶說春姑娘是個多情美麗的女子。

    “花開花落,幾度春秋。悠悠歲月,亦真亦幻難取舍,悲歡離合……”

    好淒美的聲音,好優雅的古箏聲。小妹扶著木門輕輕的站起來,透過灰朦的煙雨,小妹側耳傾聽。淡淡的琴音,靜靜流淌,清澈透明;淒美略帶絲絲沙啞的嗓音,柔情百轉。竹林裏沒來得及飛迴窩的小鳥,唧唧失聲叫著。或許為了這哀傷的音樂,為了這寂靜,和孤獨,小鳥身上濕透,卻在雨林裏撲打翻飛著。遠處春山花紅葉綠,點點滴滴,和著這歌聲琴聲,仿佛一切定格停止,隻有這山,這竹,這雨,這空中音,雨中人。歌者傷情如斯。

    小妹輕輕的撐起油紙傘,循著歌聲尋著這傷心人。

    穿過竹林,繞到小石子路上,便進山了。歌聲嫋嫋,隨著山路的曲折,青蔥樹木和著雨點吸收了部分如泣琴聲。前麵便是潛心居了,奶奶說,那是陸象山爺爺作學問的地方。這寺很有曆史的,當年皇帝宰相還有很多才子文人來此修學的。潛心居在綠樹掩映中昂首峭立,三層雙圍柱重簷四角亭式塔樓,紅牆綠瓦,畫閣流丹,瓊樓聳翠。

    門虛掩著,小妹小心地推開門。屋內擺設古老簡約,紅漆木桌椅早已斑駁剝落,太師椅保持當年的擺置。妙相師傅說,當年大人物朱熹就常在此與陸象山爺爺討論學問。潛心居雖地處偏僻,卻因著這些大人物而變得沉靜高深。小妹倚欄杆而上,這是古舊的木質樓梯,樓板上漆已被踏落,顯出發毛的白實木。歌聲嫋嫋,尋到二層最裏間小屋。窗欞木刻雕花圖案,罩著薄薄一層綠紗。

    透過綠紗窗,小妹依稀看到一個白衣女子在房中撫琴。房正中放一桌案,案頭文房四寶俱具,硯台旁邊整齊的堆放著幾卷古書。案後設一古箏,此刻女子正凝神彈奏,手指劃撥處,一陣行雲流水般的舒暢。小妹透過薄薄的紗窗好奇的看著,女子約莫三十歲,清瘦俊秀,銀盤烏發,幹淨素美。

    琴聲嘎然而止,“進來吧,小姑娘。”

    小妹驚慌害羞地挪進房中。屋裏檀木香沉,書櫃上擺放一盆蘭花,藍紫的小花已靜靜開放,高潔孤立,釋放著一種淡淡的清冷的幽香。

    “對不起,擾著您了。”小妹連連道歉。

    “我見過你,小妹妹,我常年在這裏住,法名了如。”女子輕輕地取下手指頭上彈片。

    “您就是了如居士?!妙相師傅說您很有學問的。”

    了如居士淡淡一笑,現出一對淺淺的小酒窩。好美啊,小妹心裏不禁讚美道……

    “真好聽!”小妹細聲說道。

    “佛門清淨處,本不該有此靡靡不淨之音,阿彌陀佛。”居士雙手合十念道。

    “您也沒親人嗎?”小妹怯怯地問道。

    “孑然一身,自由自在。”了如居士已放好琴,拍拍小妹腦袋,“好了,小孩不可問如此之多,以後你要好好學習知識,有不懂可來我房中,我會教與你的。”

    小妹覺著了如居士像謎般吸引人。外麵仍灰蒙蒙的雨天,翠柏掛滿輕盈的雨珠,路邊野花嬌豔寂寞,扯著野草戲弄嫩黃新苔。

    迴到房中,妙相師傅正在整理箱櫃。春雨足,物什容易發黴。妙相師傅常常翻動包裹箱櫃散散黴氣。

    “妙相師傅,我見過了如居士了。”小妹放下濕濕的油紙傘,“她是個美麗的女子。”

    “她不僅文化高,還多才多藝呢!”妙相師傅把一個個包袱打開,一一放下樟腦丸,“她好靜,傾心清淨佛門之地,所以大學一畢業就來寺裏了。”

    “她歌唱的好,琴也彈得好,隻是覺得她有點憂傷。”小妹漫不經心的脫下套鞋。

    “興許也有什麽難言之隱,作罷,你去把外衣脫下在火盆上烤烤吧。”妙相師傅往牆角吊繩上取下烘衣篾籠,遞給小妹。

    “後天就是浴佛節了,明後兩日寺內都有重大的佛事活動,你家鄉的人應該很多人會來的。”妙相師傅關好箱櫃,邊撣案上細塵邊笑著說,“你不可亂跑動的。”往日每年的四月初八,奶奶和鄰居嬸娘都結伴參加浴佛節,小妹就去過兩次。一時期盼不已,便覺著時間過得漫長而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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